鐵勒小可汗執失思力被扶下高臺的時候,神情恍惚不定,嘴裡一直嘟囔着三個字:不能打。
旁邊長孫無忌等人心中好笑,但面上始終淡漠無比。
李世民越衆而出,不屑的瞥了眼執失思力,道:“你回去告訴頡利,三日之內把約定好的駿馬和肥羊送來,否則朕即刻揮師北上。”
執失思力聽到揮師北上四個字,整個人面如死灰,昨夜,從他上高臺那一刻開始,大唐軍馬陸續趕來三十三股,每股人數基本都在五千上下。
本來以爲是唐人弄虛作假,但從不斷延綿的營帳和熙熙囔囔的人影來看,此時大唐營中已經有不少於三十萬大軍,足以將突厥軍馬留下中原,而且大唐援軍還正不斷趕來。
別人不知道,但執失思力卻心知肚明,如今二十萬突厥軍士已經出現水土不服,缺糧少鹽的情況,雖說是一路劫掠,但爲了趕路,頡利可汗根本沒給大家多少時間,若非佔領了武功城獲得一些補給,如今怕是不用大唐人反撲,二十萬人都要餓死在唐土。
執失思力忐忑的看了眼李世民,悻悻低下頭來:“多謝大唐皇帝恩赦,我回去一定會將情況如實稟報大可汗,告辭。”
說完,直接在衆將士揶揄的注視下,失魂落魄的朝對岸跑去。
便橋之上,頡利可汗早已經等候多時,再次見到執失思力,這位愛將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風采。
執失思力羞愧的看了眼頡利可汗,最後鬼使神差的回頭朝對岸掃了一眼,那一眼望不到頭的營帳和炊煙讓他眼角直抽抽。
“尊敬的大可汗,我執失思力對狼神起誓,這仗不能打,否則二十萬突厥勇士必將永葬異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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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無慮的下溝村,村民們忙得已經忘記了二十里外,還有幾十萬突厥人正虎視眈眈。
席雲飛將那本快要翻爛了的《大唐編年史》藏回牀底,想想不行,拿着書,穿上拖鞋走出房門,直接將書丟進院子的火爐裡燒燬。
“也不知道白馬斬了沒,你說這好好的籤個合同,爲什麼非要砍一個馬頭立誓呢?這古人真的是事兒媽。”
玩味的調侃了一句,擡頭剛好看到三妹抱着一個大瓦罐奶萌奶萌的朝院子跑來,小怪獸套裝上的大尾巴左右搖擺。
席雲飛生怕小丫頭絆倒,急忙上前幾步,一把抄過瓦罐:“這是什麼?”
三妹粉嘟嘟的小臉因爲一路抱着瓦罐跑動,此時紅彤彤的,十分可愛,聽到席雲飛問話,喜滋滋的應道:“二哥快看看,我抓了好多八腳怪,快點煮給偶吃。”
席雲飛聞言一怔,低頭朝瓦罐裡面看去,乖乖:“這毛蟹怎麼這麼肥?”
三妹嘻嘻傻笑,席雲飛摸了摸小丫頭的羊角辮,纔想起了如今已經是秋高氣爽的八月最後一天,只是因爲這幾日依舊炎熱,自己倒是忘了秋天還有這麼好的食材。
“原生態野生大毛蟹啊!”席雲飛抓起一隻毛蟹,在它的肚子上看了看。
“呦,圓肚臍,還是母蟹啊,好好好。”
有句話叫‘秋風起,蟹腳癢,九月圓臍,十月尖’。
可見秋天是一個非常適合吃螃蟹的季節,秋天螃蟹非常的肥美,而且值得注意的是,九月吃母螃蟹,十月要吃公螃蟹。
這是由於雌雄蟹的成熟時間不一導致的,其中母蟹在農曆八九月裡性腺成熟,而公蟹的性腺成熟則在十月,所以秋天吃蟹也要注意時間,只有抓準時機才能吃到滋味營養最佳的螃蟹。
席雲飛將瓦罐裡的毛蟹倒進一個大盆子裡,這毛蟹的兩隻前絨螯上多有細絨,但是與自己以前吃過的不同,這原生態的就是乾淨,絨毛就像水草一定隨水流飄蕩,看來洗都不用洗。
“這些都是你抓的?”席雲飛抓住小丫頭的大尾巴,不讓她繼續蹦躂,指着盆裡的毛蟹問道。
三妹支支吾吾,抓起其中一隻較小的小蟹:“這是偶抓的,其他都是大牛哥和二狗哥送給我的。”
席雲飛點了點頭,一早就聽說孩子們經常會抓一些蝦蟹和泥鰍給食堂加餐,不過自己倒是沒注意,好像住了十來天,一次螃蟹都沒吃過。
其實不能怪醜娘,主要是這毛蟹都是硬殼,肉又不多,所以她基本都是給席雲飛留大隻的河蝦和泥鰍,這螃蟹主要是爲了給小孩子解饞才煮的。
席雲飛看着木盆子裡橫行無忌的大毛蟹,嘴裡不自覺的吸溜了下口水,擡頭朝三妹吩咐道:“如慧快去把大牛和二狗叫來,就說我有事情找他們。”
三妹正在戲弄手裡的小毛蟹,聞言乖巧的點了點頭:“如慧這就去,不過二哥不能偷吃哦。”
“臭丫頭。”席雲飛沒好氣的在小丫頭屁股上拍了一下:“趕緊去,別讓他們糟蹋了這麼好的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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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南岸,未時剛過。雖說已經入秋,但河水上方依舊熱氣蒸騰。
隨着一聲重物落地之聲響起,震耳欲聾的擊鼓聲和壯士們的呼嘯聲,此起彼伏。
橫梗渭水的便橋之上多了一具白馬屍體,鮮血順着木板滴落渭水,染紅了一片波濤。
尉遲恭將開山刀上的血跡輕鬆揮去,對自己這一斬那是相當滿意。
不遠處,頡利可汗與其弟突利可汗偷偷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兩人相視一眼,彷彿剛剛砍下馬頭的一刀是朝他們揮來一般,後背不自覺的陣陣發涼。
而另一邊,李世民也被尉遲恭這一刀震撼了半響,直到旁邊響起將士們的歡呼叫好聲,方纔如夢初醒。
馬脖子不比人的脖子那般細弱,想要一刀砍斷馬脖子,除了對臂力有極高要求,技術、角度、速度更是缺一不可,而這其中,更重要的則是一把斷金裂骨的好兵刃。
旁邊負責取血的兩位宮女一身宮裝濺滿了鮮血,不過畢竟是經過訓練的豪女子,只見她們一人拿着一個裝酒的瓷碗,各自接好滾燙的馬血,重新走回桌前。
李世民看了眼碗裡的血酒,苦笑連連,人家歃血爲盟是滴幾滴做做樣子,憑什麼輪到朕就是血紅血紅的一大碗??這特麼還是血酒嘛?
無奈的看了眼身邊得意洋洋的尉遲恭,李世民端起酒碗,朝對面的頡利可汗虛空頷首,兀自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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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本紀
乙酉,又幸便橋,與頡利刑白馬設盟,突厥引退。
九月丙戌,頡利獻馬三千匹、羊萬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