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兒,這麼吵?”
正在餵馬的老兵聞聲望去,嚇得不輕,急忙抱拳躬身行禮。
“參見將軍!”
來人本皺着眉頭,見狀連忙上前幾步,扶住老兵雙手:“使不得,使不得。”
老兵擡頭打量着他,欣慰笑道:“沒想到將軍也回來了,聽說定州已經無虞,朝廷想調將軍前往靈州做都督?”
“哈哈哈,沒想到忠伯消息依舊如此靈通,不錯,兵部的調令已經下來了,我今日過來,就是來與諸位告個別的。”
這時,衛所內一羣人呼啦啦跑將出來。
見到來人,恭敬的半跪在地,爲首的漢子紅着眼睛:“將軍,請您爲我們做主啊!”
來人愣了愣,指着那漢子,蹙眉道:“甄老二,又是你,每次回京都要鬧騰一次,這次又是爲了什麼?”
那名爲甄老二的漢子尷尬的擡起頭來,指着老兵牽着的馬兒,道:“將軍,朝廷要把我們的戰馬收回去,若說它們還青壯能夠上戰場,我們也無甚怨言,但將軍也知道,這些馬兒都已經上了年紀,就算收回去,也是,也是……”
說到這裡,甄老二聲淚俱下,實在是捨不得陪伴自己出生入死的坐騎變成肉食。
來人一聽,劍眉緊蹙,老馬回收的下場只有兩個,一個是賣給有牧場的國公府,作爲出行工具,一個就是宰殺了分給有功將士,其實不管是前後者,都落不得好。
在這個普通人逢年過節才能吃上一頓肉食的年代,就算是英雄馬,最後也是要被人吃掉的。
只是,朝廷收走後,殺了,再分給大家,這樣就沒人知道這塊肉是誰曾經的坐騎了,吃着也安心,有點殘忍的說,算是一種易子而食的自我安慰。
來人看着面前曾經的手下,心裡陷入了糾結,戰馬是朝廷的資產,就算他是將軍,是陛下的堂弟,他也無權過問。
就在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撫這些手下的時候,一道大氣的聲音傳來:“二弟,區區十幾匹馬而已,我買了便是。”
衆人尋聲望去,只見甄有財帶着侄兒龍行虎步而來。
那半跪着甄老二先是一怔,剛要說話,甄有財直接略過他,朝那將軍拱手一禮:“李將軍又見面了,吾乃朔方商會長安分會主事,甄有財,甄老二是我親弟,多謝將軍細心提點。”
李道宗,字承範,冊封略陽郡公。
一生功勳卓著,參與攻打劉武周、王世充、東突厥、吐谷渾、高句麗等諸多戰役,爲大唐王朝的統一和開疆拓土立下赫赫戰功,在唐初宗室人物中與趙郡王李孝恭並稱爲賢王。
李世民晚年,評價李道宗是與李勣、薛萬徹二人齊名的名將。
甄有財爲什麼說又見面了?
因爲李道宗不僅是武勳,還是文官,貞觀元年,李道宗徵拜鴻臚卿,歷左領軍、大理卿,李世民經略突厥,又拜李道宗爲靈州都督。
就在早上,李道宗還帶着一大堆使臣跑了一趟萬象城,然後公務繁忙,轉身就溜了。
此時見到甄有財,李道宗自然也不陌生,只是,他並不知道,自己的手下竟然還有一個這麼厲害的大哥,朔方商會長安主事啊,說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也不爲過。
兩人互相寒暄後,李道宗沒好氣的與甄老二說道:“好你個甄老二,既然你有甄主事這麼厲害的兄長,爲什麼還跑到這裡鬧事,區區十幾匹馬,直接讓朔方商會出面收購便是,兵部難道還敢說半個不字?”
李道宗這句話可沒有諷刺的意思,而是實實在在的說明了朔方商會在朝廷中的地位。
甄老二此時還是懵的,他知道自己大哥現在混得很牛逼,但也只是侷限在大哥好像發了大財這樣的見識中,並不知道甄有財具體是怎麼發的財。
此時聽李道宗說完,傻愣愣的看着大哥甄有財,眼裡滿是困惑和不解。
甄有財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轉頭與李道宗說道:“李將軍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我私人出資,代我二弟將這些馬兒買下了,需要多少錢,衛所直接報個數就行,這事兒不走商會的程序。”
李道宗聞言一怔,與甄有財對視了半響,接着微微頷首,笑着說道:“呵呵,難怪甄主事能夠坐上商會主事這麼重要的位置,好好好。”
這些馬兒雖然是老馬,但登記造冊的價格可都不低,李道宗估計最少也要千貫銅錢,對他來說也是一筆不菲的錢資了,可看甄有財的樣子,彷彿千貫根本不當一回事兒。
心中羨慕之餘,不免對甄有財高看一籌,聽說宗室許多人想要搭上朔方席家的線,但是都沒有成功,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機會……
有金錢開道,一切就簡單許多了,甄有財當場點了一百九十二枚金幣給衛所,用可以買十六匹新馬的價格,換來了十六匹即將入土的老馬,虧嗎?
甄有財覺得不虧,就當是對二弟的一點補償吧。
甄老二直到填寫文書交割的時候,整個人都還是懵呼呼的,看到自己那個鮮紅的手印落在交割文書上,他的眼淚不自覺的落了下來。
回頭看向甄有財,淚眼婆娑的支吾着嘴,謝謝的話終究說不出來,覺得肉麻兮兮。
甄有財這邊,與李道宗聊起了定州撤防的事情。
李道宗苦笑着說道:“年初郎君要對高句麗用兵,陛下生怕突厥趁機南下,本將授命帶領三萬府兵北上,愣是在定州駐紮了大半年,最後什麼戰功沒撈到,就收拾了幾個小毛賊。”
甄有財聞言,拱了拱手,好奇道:“那如今東北防線都無人駐守了嗎?”
李道宗‘嗯’了一聲,有些意興闌珊的點了點頭:“每個州郡各自留存五千府兵,其餘的都退回原籍了……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打了這麼多年,總算是安穩了一些,只是苦了這些爲國家出生入死的兄弟們,打了這麼多年,忽然不打了,許多人都不知道怎麼養家餬口,找不到生計。”
李道宗看向不遠處餵馬的老兵,神色十分落寞的說道:“像忠伯這樣殘疾的將士更是毫無出路,不少人回到原籍後,因爲缺胳膊少腿的,根本無法下地幹活。”
甄有財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些爲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們都是好樣的,如今沒了戰事,百姓們卻只顧着安享太平,全然忘記了還有這麼一羣人的存在。
咬了咬牙,甄有財沉聲說道:“李將軍莫急,這事兒等我往上報一報,我家郎君曾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仗打完了,也該輪到我們這些普通人出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