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聖出手,例無虛發。
裴旻不但劍術通神,箭術也不錯……比突厥遊騎還強!
他的馬背上,赫然綁着一個狼狽不堪的人,以同樣狼狽不堪的姿態撅着屁股,可惜是個大男人,毫無美感。
然而屁股上那隻箭卻極有藝術性,就釘在兩瓣之間,估計這倒黴的俘虜以後每上一次茅廁就會狠狠詛咒裴旻一次。
前提是,他還能活着的話。
“逃跑的一共二十七人,挺能跑的,沒能全抓活的,費了點功夫。”
裴旻彙報戰績,吩咐隨從將馬背上的俘虜和人頭扔了下來。
“行吧,雖然活人更賺錢,不過人頭有保底也不錯……咦,你誰,擡起頭來看哥看看?”
猛然發現了俘虜中那熟悉的面孔,李冉頓時來了興趣。
“咳,咳,仙師,是我。”
阿史那卻雲已經極力縮着脖子不讓自己被發現,可惜他騷包的姿態想不引起注意都難,尷尬的撲在地上,比起屁股上的疼痛,心中的恐慌更甚。
成爲俘虜什麼的,從來沒考慮過。
“哈哈,原來是我的老朋友,怎麼,這大年還沒到,你就帶着小夥伴到大唐來給我拜個早年不成?”
話裡有話,小惡魔似的笑容令阿史那卻雲菊花一緊。
“別,別殺我,我是被逼的。”
“我知道,你還不至於蠢到直接踏進陷阱,況且戰鬥開始前就閃人了,很符合你的風格。”
李冉重重點頭,相信他沒撒謊。
那次秀肌肉非常成功,作爲第一目擊者,阿史那卻雲對大唐實力絕對有最直觀的認識,沒理由如此莽。
然而誰說的從犯就可以免除處罰?
得狠狠‘教育’這小子……李冉的惡魔笑容絲毫未減,反而越來越濃了。
“起來唄,趴在地上幹什麼,咱們是老朋友了,你有優待,去,給他弄一輛手推礦車,地上涼。”
李冉貼心的吩咐令阿史那卻雲心中一暖,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麼溫柔的做派,善人啊。
“咱們回駐地好好聊聊,把你回突厥後的事說說唄,長夜漫漫,配着一壺好酒,正好打發時間。”
然而下一秒鐘阿史那卻雲便知道自己終究錯付了……李冉還是那個李冉,扮豬吃虎的笑面老虎。
這才午時不到,他竟然說了‘長夜漫漫’,難道要拷問自己一晚上不成?
阿史那卻雲猜對了一半。
李冉的確在‘拷問’他,然而不是用皮鞭和蠟燭,而是……酒。
這頓酒大概是阿史那卻雲生平吃得最多的一次。
從午時剛過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拂曉時分,喝得他暈乎暈乎,差點連屁股上的箭頭都忘了拔出來。
足足十個時辰,李冉翻來覆去問的那些問題足夠讓他崩潰。
起初還遮遮掩掩,到了子時以後簡直如竹筒到簍子恨不得連自己老婆底褲的顏色都交代了,只求讓好好睡一覺。
情報足足記錄了七頁紙,非常詳實,讓李冉對於突厥內部有了最直觀的認識。
“冉兄弟,你一夜未睡,要不先休息着?”
裴旻作爲侍衛,親眼目睹了李冉如何從一個漢子口中兵不血刃的問出了那麼多料,這種另類的審問手段佩服得五體投地。
有空了,一定得討教討教,叫什麼重複詢問法,有意思極了。
“不用,我不累,那廝喝酒我喝咖啡,正上頭呢。”
李冉精神亢奮,不厭其煩的翻閱着情報,要把阿史那卻雲提供的消息理出一條線,以最快的速度報給老丈人知曉。
突厥人的內部,矛盾重重!
簡單來說,現任可汗快壓不住場子了……和武則天一樣,他也到了退休的年齡,底下的黃金貴族子孫們各個蠢蠢欲動。
再加上這個冬天格外寒冷,草原的青草枯萎極快,無法養活各個部落的牛羊,牛羊吃不飽,遊牧民自然也吃不飽。
所以南下掠奪幾乎是唯一選項,與大唐秀不秀肌肉無關,如同撲火的飛蛾,覓食本能了而已。
當然,秀肌肉的動作並不是沒有成效,否則現在入侵大唐領土的,就不是小股遊騎,而是大批的突厥軍隊!
“突厥人幾十年前被太宗高宗打歇菜了後,偃旗息鼓這麼久,實力恢復了不少,武皇后期又疏於對邊塞治理,妥妥養匪爲患,這次南下的掠奪的遊騎,陸陸續續數量會達到萬餘人,不亞於一場中等規模的戰役,這羣匪類行蹤不定,搶完一個地方就會去下一個,不單是河東道,河北道甚至隴右道,都可能出現他們的身影,一味防禦不是辦法,要想保境安民,得從源頭上入手解決他們。”
咖啡非常提智商,李冉思路異常清晰,不但找到了矛盾根源,也找到了矛盾的解決辦法。
非常大膽而富有想象力。
突厥人南下搶劫?
那爲什麼大唐的軍隊不能北上掃蕩?
裴旻看着他的文書,對這天才般的創意只有兩個字評價。
“沒用。”
爲了增加說服力,裴旻甚至脫了半邊袖子……莫非,想誘惑哥?
他的胳膊上,有一處早已癒合的傷口。
“突厥人弄的,被六七個人包圍着,那時我武藝還未成,總算僥倖逃脫。”
裴旻穿好了衣服,肅然道,“這些人從小在馬背上長大,北方的草原是最適合他們的戰場,我們大唐的軍隊裝備遠比他們精良,訓練也更加有素,但戰果卻往往不盡如人意,根源就在於此……比起武藝和團隊作戰,在草原上,騎術和馬纔是最大的優勢!”
“況且茫茫草原,沒人比遊牧民更加清楚地形,你想跟他們真刀真槍幹一場,他們卻絕對不會跟你來硬的,會騷擾你,把你弄疲憊後,再一刀一刀消磨你的戰鬥意志,如同狼的作戰方式!”
推心置腹的好意,李冉只笑笑。
他並不反駁裴旻的意見,畢竟這哥們一片好心,說的話也是對的。
但多了千年閱歷的他,又怎麼會連如此淺顯的道理都看不明白?
“誰告訴你,掃蕩一定要用刀子的……”
李冉只一句淡淡的反問,便讓喋喋不休的裴旻瞬間啞火。
“成吉思汗用事實證明了,要臣服一個民族,刀子是沒用的,頂多管個幾十年而已,民族同化纔是一勞永逸的辦法,當然,現在說這個爲時尚早,總之你明白一個道理即可,被動防禦遠遠沒有主動出擊來的有效。”
“況且現在與武三思剛剛叛亂時情況又不同,吐蕃那邊沒有動靜,只單純應付突厥一邊,大唐可以動用的棋子就多了,這是外因,而我老丈人已經坐穩了皇位,平順完成權利交接,咱們大唐內部權利架構穩定,處於上升期,正好可以用一次規模不大的軍事行動來提升君臣凝聚力。”
顯然李冉的思維站在了更高的層次上。
戰鬥的目的可以不單單是爲了消滅敵人,也是用來發展和壯大自己的一種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