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票,求收推花!)剛好李忠言搬來團凳,李誦便命李淳坐下說話。李淳坐下,卻見父皇一臉沉重,似有心事,不由得心下一沉。李誦擡頭看了一眼李忠言,李忠言會意,忙悄悄揮手命宦官宮女退下,自己也彎腰後退了出去。出得御書房,立刻把閒雜人等攆得遠遠的,自己巡視一番,便在院中看守。
御書房裡,李誦卻默默不語。李淳到底年輕,忍耐不住,輕聲問道:“父皇,可是俱文珍,劉光琦最近鬧得太厲害了?”
李誦卻不說話。李淳明白父皇是怪自己跑題了,忙說道:“兒臣此去鳳翔,收穫頗多。今夏關中大熟,年成極好,且賦稅又有減免,百姓甚是歡喜。只是往年積累的欠稅極多,好年景又怕要還稅。所以兒臣想懇請父皇,免除百姓的積年欠稅。”
一聽李淳這麼說,李誦就來了興趣,“你且說說看,爲何要免?”
李淳說道:“父皇胸懷大志,常言,民爲貴,又每每對兒臣說,得民心者得天下。而要得民心,就要讓百姓吃得飽,穿得暖。兒臣以爲,父皇既然已經減免了今年的賦稅,何不更進一步,把歷年的積欠,不止關中,甚至他地,全部免除呢?”
李誦饒有興趣地問:“那皇兒可知道百姓歷年積欠有多少呢?”
李淳回道:“稟父皇,是五十餘萬。”
李誦補充道:“是五十二萬六千八百四十一貫(錢)、石(糧)、匹(絹)、束(絲、草)。今年關中免稅,如果積欠也免了,朝廷的開支從何處來呢?”
李淳沒想到李誦對賬目這麼清楚,心下不免有些緊張,不過他知道李誦對他的要求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即使錯了也不會怪罪,忙道:
“父皇英明,兒臣只是略知大概。大凡財務度支,不過開源節流,自父皇登基以來出宮女三百人於安國寺,又出掖庭教坊女樂六百人於九仙門,又罷免罷翰林醫工、相工、占星、射覆、冗食者四十二人,此爲節流。父皇初時減免商稅爲十稅一,兒臣還不明白,此次去鳳翔,路上見來往客商多於往年,方纔明白,稅是減了,而來往行商卻多了。故而稅率雖減,稅收卻沒有減少,反而會增加。朝廷的開支就有了,這是開源。父皇經濟之才,兒臣愚鈍,此番外出才得窺一二。”
李誦不由得一陣得意。其實他哪有什麼經濟之才,不過生活在信息爆炸的年代,略知一二罷了。不過古人並不重視總結這些經驗,讓他佔了先手吧。
“二十餘年太平,國庫內庫充盈,此即是朝廷週轉開支的資本。兒臣才識淺薄,所知僅僅如此,請父皇點撥。”
李誦道:“皇兒年紀輕輕,能有這般見識,朕甚感寬慰。朝中飽學之士甚多,你要事事留心,虛心請教。”
李淳忙應了。
李誦又問道:“此去鳳翔,收成吏治如何?”
李淳道:“今年風調雨順,百姓都說,是父皇仁德,上蒼才感動厚待百姓。鳳翔各縣的收成都超過往年。如果朝廷再減免他們的欠稅,百姓就更會感恩戴德了。”
李誦見李淳念念不忘減免欠稅的事,不由笑道:“朝廷自有制度,此事你也去擬個奏章上來,讓宰相們議一議。此事王先生正在做,你若要上奏,先去向王先生了解清楚了,不可似是而非。”
李淳聞言才知道父皇久有此心,不由得大喜。又彙報道:“此去,兒臣巡視各縣,衆官吏皆盡心盡力,皆道,如此他們的官也好做了。另外,也有部分酷吏仍巧立名目,搜刮百姓,被兒臣查處,已報了吏部備案。只是兒臣此去倉促,不能一一明察,兒臣以爲父皇還需派遣御史分赴各道,巡查此事,如此,才能讓父皇、朝廷的恩澤真正爲百姓所享,百姓才能心向朝廷。”
李誦出身農民,對民生疾苦極爲關心。見自己選定的繼承人也是如此,不由得暗自高興,心裡想:看來以後要多放他出去纔好。口中似是無意地說道:
“吾兒如此體察民情,實在是萬民之福,大唐之福啊!朕百年之後,亦可含笑去見各位祖宗了!”
李淳聞言不禁大驚,忙伏地道:“父皇春秋鼎盛,雖然染恙,已恢復大半,如何說這些話,讓兒臣心驚?父皇勵精圖治,大唐中興在望。還望父皇振作,不然於國羣臣萬民,於家母后母妃及諸弟妹將何以爲寄?”
李誦喟然一聲,卻不正面回答,道:“你可去見了張敬則?”
張敬則時任鳳翔節度使,才兼將相,有收復河湟之志,麾下大將野詩良輔、郝玭等武勇過人,吐蕃極爲畏懼。李誦知道張敬則雖然年事已高,但是忠勇,所以令李淳去鳳翔督麥。張敬則節度鳳翔軍民,皇長子廣陵王至,怎麼能不去拜見呢?這樣李淳就可以擇機與張敬則商談,堅定他對李誦的支持了。李誦後來還給李淳發去密旨,令其便宜行事,如有必要,可從附近糧倉中調集財物勞軍,收鳳翔諸軍之心。
李淳見李誦問及此事,心裡知道必有大事發生。忙回道:“兒臣去鳳翔第一天就見到了張大使。張大使精神極好,對兒臣執禮甚恭,還托兒臣向父皇問安,道當年涇原亂中於先帝陛下身邊效力,往事仍歷歷在目。陛下如有驅馳,必效死力。”
李誦呵呵笑道:“朕聽說張敬則帳下有大將野詩良輔、郝玭,皇兒可見到。”
李淳答道:“二將兒臣只見到了郝玭,野詩良輔前去巡邊,沒有見到,只是聽說有萬夫莫當之勇。郝玭兒臣見到了,文質彬彬,誰也想不到吐蕃竟會以他止小兒啼哭。二將在鳳翔軍中民間風評極好,堪稱國之良將。”
李誦又問:“朕命你勞軍,爲何不見回報?”
李淳道:“父皇令兒臣便宜行事,兒臣斗膽,沒有勞軍。”
“莫非張敬則不可信?”
“父皇,兒臣以爲張大使極是忠誠可靠。”
“那莫非鳳翔大將有問題?”
“鳳翔大將別的兒臣不敢妄言,野詩良輔、郝玭都是忠勇有嘉。張大使在軍中民間威望極高,諸將也不敢有二心。”
“哦,那是爲何?”
“兒臣以爲,鳳翔將士是國家將士,勞軍當由父皇下旨,兒臣只是不敢僭越。而且,如父皇只勞鳳翔一軍,其他諸鎮得知,必然心生不滿,所以兒臣擅自做主,請父皇責罰。”
李誦原來是爲了收攏張敬則及鳳翔軍心,以爲長安外援,才令李淳勞軍,聽李淳這麼一說,才明白自己確實欠考慮。他倒沒有覺得失了面子,反而很高興。之所以高興,一是因爲李淳不敢僭越,表現了他的忠心,一是因爲李淳並不因爲要做太子就曲意逢迎他的意思,以國家爲重,體現了良好的大局觀,也是忠心的另一種形式的體現。於是笑道:
“吾兒不愧爲第三天子,此事朕有失考慮,若非皇兒,必釀成大錯。皇兒起來吧。”
第三天子是李淳小時候的笑話。李淳幼時,作爲皇長孫深受德宗喜愛,一天,德宗抱着他問:“你是誰家的孩子?”李淳奶聲奶氣地說:“我是第三天子。”他的意思,爺爺是皇帝,是天子,父親是太子,將來的天子,自己是長子長孫,自然也就是第三天子了。一席話聽得他爹心驚肉跳,他爺爺卻開懷大笑。從此李淳第三天子的名聲就在外了。此刻李誦又把這事翻出來說,顯然是和德宗當年一樣的心情,不過李淳聽了,卻又驚又喜,不知該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