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皇帝的李世民示意衆人就座,禮儀繼續。
李承幹接着向兩側的妃子家眷行禮之後,麗質與東陽領着新婚的兩個妃子就去了母后身邊,叮囑了幾句之後,便送去了東宮。
李承幹在父皇身邊坐下,看着大殿內的一衆賓客。
在這裡有同齡人,也有老邁的人。
除卻能夠在長安宗室請到的人,武功蘇氏一系的親眷也來了很多。
端坐在父皇身邊,李承幹目光辨認着一張張的臉,尤其是坐在前排的那幾位,心中暗暗記下。
或許父皇,爺爺與他們走得多,但對自己這個太子來說,除卻幾張熟悉的面孔,其餘的人都一概不認識。
接下來的婚禮慶典的氣氛便輕鬆了許多,各家給皇帝與東宮祝賀。
而後還有一羣宮女走入太極殿內起舞。
衆人也開始了交談與舉杯,每一個人都在皇帝面前擺出了最好的態度與言行。
隱約聽到有人說起了京兆府,李承幹暗暗思忖,多半是與許敬宗近來的行爲有關。
支教之策確實被御史臺不少言官勸諫,但京兆府與崇文館並不想有任何的改變,堅持先前的方針方略,只不過是堵住了朝中衆人的嘴。
支教之策也依舊施行,身爲東宮太子,李承幹也能理解這種現象,不說中書省的舅舅與老師,他們終究還是父皇那邊的人。
可京兆府是東宮的中堅力量,說起太子一定會說起京兆府。
這場慶典是漫長的,還有不少官吏站在了太極殿外,向殿內高聲說着賀詞,皇帝一律賜酒,賜予布絹。
從午後一直到入夜,就連母后也領着小兕子先離開了。
一箇中年男子正在走來,看着模樣年歲五十左右。
有宮女當即將一個酒壺放在了桌上。
李承幹注意到放在手邊的酒壺,便心領神會。
對方端着酒碗而來,行禮道:“臣文學館學士蘇勖,拜見陛下,太子殿下。”
李承幹拿起手邊的酒壺,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水,與父皇共同舉杯。
蘇勖站在一側道:“臣祝願太子與太子妃夫妻相宜。”
蘇勖是太子妃的大伯,也是蘇亶的兄長,如今魏王府任職,又是文學館編寫括地誌的主要編撰之一。
李承乾道:“孤應該喚一聲大伯。”
“太子殿下萬萬不可。”蘇勖連連後退又是行禮道:“臣萬不敢當。”
“平日裡孤與青雀走得也很近,括地誌的事有勞你們了。”
“臣不敢疏忽。”
李承幹頷首。
蘇勖又是作揖行禮,便回到了他自己的位置。
期間父皇沒有講話,李承幹放下手中的酒杯,桌上的酒壺裡裝着的根本不是酒水,而是蜜水,看起來有些渾濁,乍一看以爲是酒。
李世民微笑看着衆人,目光也時而看向一旁的兒子,見他似笑非笑,看起來承幹是對太子妃一家更滿意了。
宴席一直快到子時,大殿內的賓客就剩下了一羣老將們與鬚髮皆白的老傢伙們。
父皇與爺爺各自有着各自的好友,喝着酒水。
等爺爺就快唱起五百年的時候。
李承幹就走出了太極殿,這裡還站着幾個宮女。
看着殿外還顯空洞的黑夜,夜風正在呼號,夜空是黑沉沉的。
邁步走入黑夜中,這些宮女提着燈籠前後護着太子。
她們是母后安排來的宮女,東宮需要更多的人手了。
其實母后身邊的人都是辦事精明的,若不是深知規矩與禮制,也不會安排到東宮。
李承幹還穿着一身紅袍,走入前殿雨水便落了下來。
今夜的東宮很安靜,小福正在守在爐子邊,因爐子正燒着,她的臉也紅撲撲的,“殿下,長樂公主與皇后帶着殿下們都去太液池的別苑了。”
看起來弟弟妹妹是想要將今夜的東宮讓了出來。
隨着而來的幾個宮女,有三個提着燈籠站到了寢殿外,看向寢殿的窗戶還亮着燭火。
李承幹望着漫天的雨水,站在寂靜的東宮,有妻子了。
這種變化到現在還有些不好適應。
深吸一口氣,李承幹邁步走到寢殿前,推門而入,反手也又將門關上。
一夜風雨過去,太子大婚的當晚,長安城解除了宵禁,夜裡熱鬧非凡。
早晨時分,天才剛剛亮。
一夜的凍雨也纔剛過停歇,李承幹神色有些疲憊地走出寢殿,整了整衣襟,擡首走向前殿。
幾個宮女便快步走入寢殿中,她們手腳麻利地開始整理。
在前殿坐下,李承幹喝下一口熱粥,這才感覺舒坦一些。
不多時,梳着婦人髮髻的蘇妃與寧兒也走來。
三人沒有穿着昨天的紅袍,而是衣着簡單了一些。
昨夜,寧兒就說過她雖是側妃,但還是按照以往一樣,照顧起居。
她不是一個貪圖富貴的人,只想和當初那樣相處,區別就是已不是主僕關係了。
“還習慣嗎?”
蘇妃慢慢在太子身邊坐下,挽起耳邊的碎髮,點了點頭道:“殿下垂憐,妾身一切都好。”
“要是沒休息好,可以再去睡會兒。”李承幹說着話親手給她盛了一碗黍米粥,接着道:“這裡是東宮,也是你的家,不用拘束。”
“嗯。”
她低低應了一聲。
昨天才行了夫妻之禮,她還需要一段時間適應。
飯後,李承幹又洗了一把冷水臉,這才感覺清醒了一些。
昨晚跟着而來的宮女又離開了兩個,大概是去見母后了。
李承幹簡單收拾了一番,知道最近京兆府耽誤了不少事,今天還要去照應一番。
現在小福以及東宮所有宮女要叫寧兒一聲寧妃。
蘇妃給太子披上一件外衣,低聲道:“可是要去中書省?”
“嗯,有些事要親自看着。”李承幹又接過寧兒遞來的傘,吩咐道:“這裡是你們的家,伱們是這裡的女主人。”
蘇妃與寧兒齊齊行禮。
飯後,她們兩人走在一起,寧兒帶着蘇妃要好好看看東宮,說着關於東宮的事。
李承幹走出東宮,來到崇文殿前,聽到爺爺的鼾聲這才放心,“爺爺什麼時辰回來的。”
太監回道:“昨夜子時,殿下回來之後,又過了半刻時辰也就回來了。”
李承幹吩咐道:“爺爺年紀大了,昨晚又喝了酒,讓東陽來看看。”
太監點頭道:“喏。”
言罷,便撐着傘,在細雨濛濛中,李承幹走向承天門。
太液池邊,長孫皇后聽着宮女稟報,臉上帶着笑容,又道:“給蘇妃與寧妃送些衣食,讓麗質她們也都回東宮吧。”
“喏。”宮女躬身行禮。
新婚剛過,李承幹走過承天門的時候,一羣侍衛便有些訝異。
新婚夜纔過去,太子殿下就早早去中書省處理政事了。
李承幹走到中書省,推開門就見到了等在這裡的許敬宗。
今天他是來等於志寧的,怎麼都沒想到太子殿下來了,他連忙行禮道:“殿下。”
李承幹徑直在上首,也就是老師的位置上坐下來,朝中正在休沐這裡也沒有別人,“你身上怎還有酒氣?”
許敬宗聞了聞自己的衣襟,慚愧地笑了笑,道:“臣昨夜與吳王殿下飲酒,一時間喝多了。”
李承乾嚥下茶水,看着外面的細雨帶着一些雪花,接着道:“恪弟平時是個沉悶的人,你還真是與誰都能喝到一起去。”
“殿下見笑了。”
“昨晚,長安城內還好?”
“回殿下,沒有偷盜,沒有鬥毆,一切都好。”
李承幹拿過他遞來的奏章,這裡還有些昏暗,又點亮一旁的油燈。
許敬宗道:“臣知道吳王殿下這一年在各縣奔走,回來之後吳王殿下便拉着臣傾訴了許多。”
“都說什麼了?”
李承幹依舊看着奏章,神色平靜地問道。
許敬宗回道:“吳王殿下說,支教其實是一個很好的方略,爲了將來着想,有利於所有鄉民,可卻在施行過程中遇到了種種阻礙,這些阻礙不僅僅來自鄉縣官吏阻撓,更是來自鄉民的不理解與防備。”
“吳王殿下覺得很痛心,覺得明明是一件好事,可偏偏是這麼的困難,因此很痛心,便喝多了。”
李承幹翻看着奏章,又道:“名冊與各縣記錄你都看過了?”
“臣看過了。”
“現在來找于志寧,是覺得棘手?”
許敬宗回道:“京兆府人手不夠,想請於侍郎給個文書,調動一些民壯。”
李承幹放下奏章,又拿起洛陽的卷宗看了起來,道:“讓魏昶帶着不良人走一趟吧,若真不能勉強,也就不要爲難鄉民。”
“喏。”
許敬宗剛走,中書省內恢復了安靜,又聽到了腳步聲走入。
李承幹擡眼看了看,提筆在文書上寫着,言道:“杜侍郎是個忙人,昨日孤大婚,朝中各部官吏能來的都來了,倒是沒見到你。”
杜正倫拿着一包糕點,雙手拿着放在殿下的桌前,道:“恭賀太子殿下大婚。”
先是看了看一包糕點,看着也不是很名貴的樣子。
不過杜正倫的俸祿也只夠一家人生活用度。
李承乾道:“杜荷挺有錢的。”
杜正倫笑道:“殿下莫要取笑臣了,杜荷是有錢,可下官任殿中侍御史,自是不能與商賈有來往。”
“怎麼?你們京兆杜氏還分家過了?”
“杜荷是伯父的孩子,而臣蒙受伯父教誨,卻無法管教杜荷,實在是慚愧。”他作揖嘆道:“慚愧呀。”
“將來,你會佩服杜荷的。”
“那臣期待杜荷將來的成就。”
李承幹打開黃紙包裹的糕點,拿起一塊吃着,問道:“每次見你都沒什麼好事,這一次又怎麼了?”
杜正倫稍稍走上前,低聲道:“太子昨日大婚,今日一早就有人去見了蘇勖與蘇亶。”
李承幹咀嚼着口中的糕點,點頭道:“看着簡單的糕點,味道倒是不錯,你接着說。”
“去見蘇勖與蘇亶乃是彭王手下的主簿。”
“彭王?”李承幹一思量,又道:“又是孤的叔叔,此前蘇家與彭王有走動嗎?”
“據臣所知是沒有的。”
李承幹再問道:“父皇知道這件事嗎?”
杜正倫臉上帶着笑容,接着道:“還未告知陛下。”
李承幹蹙眉道:“把這件事告訴河間王叔,就沒和孤說過,就當孤沒見過你。”
看他還在站在原地,李承幹不悅道:“怎麼?還有事?”
杜正倫尷尬一笑,又道:“李義府是東宮門下的人?”
“他不是在洛陽嗎?”
“半月之前,李義府在洛陽揍了一個人,乃當今東夷大儒的弟子張玄弼,就連其子張柬之也捱了一些拳腳,如今人正在來長安的路上,說是要狀告陛下,這件事……”
李承幹放下卷宗,一手扶着太陽穴道:“他怎麼總是愛告狀?”
杜正倫咳了咳嗓子,又道:“此事該如何處置?”
“杜侍郎?”
“臣在?”
“現在孤知道父皇爲何如此器重你了?”
杜正倫回道:“因臣爲人正直,忠心敢言,一心爲社稷。”
“以前不覺得你臉皮厚。”
“這是……臣爲人一生的標榜。”
“你再不走,孤就讓人把你丟到西域去挖坎兒井。”
“臣告退。”
李承幹灌下一口茶水,有些時候勢力大了,免不了有一些糟心事,父皇會器重杜正倫,正是因有些事可以讓他解決。
如果一邊應付這些瑣事,還要處置政事,那多半又是心力交瘁。
杜正倫沒有明說,旁敲側擊地暗示了,手上有幾個能臣是不夠的,需要有個人處置一些煩心事。
他又不毛遂自薦,只對父皇一人忠心,
“來人。”
中書省內傳來了太子殿下慵懶的聲音,一個侍衛站到門前,甲冑還溼漉漉的道:“末將在。”
“去將河間郡王與江夏郡王請來,就說東宮太子請他們用飯。”
“喏。”
話語送出去,到了午時沒見到兩位叔叔來,卻見到了李崇義與李景恆。
他們不親自過來一趟,讓他們的兒子過來了。
“太子殿下。”兩人齊齊行禮。
“坐吧。”李承幹坐在爐子邊請着兩人坐下。
“家父說太子這才大婚,就要召見多半是有要事,家父喝多瞭如今還臥牀不起。”
兩人沒有當即坐下,而是站在這裡講述着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