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徒手搏虎,李林甫算計韋堅
李瑄聽到李隆基的驚叫後,看到一雙幽綠的眼睛,在黑夜之中,奔行如飛。
它的體型非常龐大!
李隆基嚇得面如土色,拉着楊玉環,瘋狂地向禁軍所在地逃竄。
禁軍們此時沒有攜帶弓箭,手中持橫刀就要去救駕。
聖人要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都得陪葬。
但他們離得太遠,根本來不及繞過去,而且奔跑速度遠遠沒有狂奔的“豹子”迅速。
“快救駕,救駕!”
高力士本來在二百步外的篝火前烤肉,與陳玄禮談聊,當他看到“豹子”後,臉色大變,他毫不猶豫地從火堆前舉起一個火把,衝向李隆基的位置。
陳玄禮對李隆基忠心耿耿,他取出帳篷前架着的長矛,猛衝而去。
只是他們這兩個“老傢伙”,早已有心無力,吃奶的勁都用上,依然遙不可及。
至於跟隨的女官、宦官,嚇得瑟瑟發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豹子?”
李瑄眼睛一瞪。
這是豹子嗎?
李瑄看得不真切,他距離李隆基最近,第一時間跑過去。
他覺得這不像是豹子,因爲它突然跳起來的身軀太龐大了。
“聖人、娘子,向我這裡跑!”
李瑄一邊狂奔,一邊向李隆基喊道。
那身後的野獸,距離李隆基和楊玉環越來越近。
“七郎救我!”
李隆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轉到李瑄的方向。
當他再次回頭看去的時候,一時間肝膽俱裂。
濃密的黃色皮毛,身上還有黑點斑紋,寬大的額頭,銳利的眼睛,身上還散發着王者一樣的氣息。
這哪裡其豹子,分明是一頭老虎!
剛纔距離太遠,李隆基聽說附近山上有豹子,誤以爲是豹子向他衝來。
這還是一隻最強壯的老虎,身姿矯健而雄渾。
這把李隆基嚇得加快腳步。
他後悔在這個時候遠離篝火找情趣。
皎潔的月光灑下,雙方你追我趕。
逐漸地,猛虎距離李隆基只有十幾步遠,李隆基距離李瑄也還有十幾步。
這個距離對老虎是最佳捕獵的時間。
正常情況下,它能瞬間撲殺一人,並將屍體叼走,跑回山中。
“啊……”
就在這時,楊玉環突然尖叫一聲。
她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跟得上李隆基的逃跑步伐,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摔倒在地方。
李隆基剛準備拉楊玉環起來,卻見猛虎在黑夜中如同黃色閃電,向他猛撲而來。
“嘭!”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李瑄看到地上有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他立刻彎腰撿起,砸向猛虎。
還好這一下準確命中猛虎的腹部,使飛撲的猛虎從空中落下。
在地上打幾個滾,它的軀體距離楊玉環只有五六步。
“聖人,娘子快走!”
李瑄趁此機會,一個箭步衝上來,他看到楊玉環倒在地上,不假思索挾着她嬌媚的身軀,將她扶起來。
“七郎愛我!”
李隆基劫後餘生,長舒一口氣。
他看到猛虎竟然一個機靈起身,立刻拉着驚魂未定的楊玉環退開。
“吼……”
老虎皮糙肉厚,縱李瑄神力,也未將它一擊重傷。
它重新翻身後,被李瑄的行徑激怒,發出一聲咆哮。
黑夜中震天虎嘯,百獸匍匐。
李瑄也看清這老虎的外形,竟然長達一丈,肩高近四尺,看樣子不下於五百斤。
這應該是流竄過來的老虎,像是後世已經野外滅絕的華北虎。
也只有這樣的老虎能流竄到咸陽原附近。
猛虎閃爍着兇毒的眼睛,顯然李瑄剛纔的攻擊讓它很憤怒,準備吃掉眼前闖入它領地的兩腳獸。
但李瑄是第一個見到它不逃竄的東西,讓它有些顧忌。
但見到周圍有更多兩腳獸奔來,它不再顧慮,準備鎖喉李瑄,叼着李瑄的屍體離開。
它蹲下身體,收起爪子,全身肌肉緊繃。
而後它露出擇人而噬的目光,後腿蓄勢,迅速撲向李瑄。
李瑄知道自己不能後退奔跑,否則將留下破綻。
他既未攜弓,又未挎劍,赤手空拳。
見猛虎如奔雷,準備按倒他,李瑄充滿勇氣,無所畏懼,在猛虎撲來的一剎那,迅速側躲。
“嘭!”
他躲過這一撲的同時,一腳踹在猛虎的腹部。
猛虎被踹飛一丈遠。
“吼!”
猛虎滾了幾圈後,迅速站起來,它低吼一聲,草木顫抖。
此時猛虎紅着眼睛,兇性徹底爆發,它起身的那一刻,再次飛撲,準備爪牙合擊,對李瑄進行殘暴的撕扯。
“不堪一擊!”
李瑄嗤笑一聲,他知道猛虎防禦力太強,必須重擊猛虎。
這一次,李瑄側躲的幅度更小,猛虎一擊撲空,尾巴暴露在李瑄的視線中,他瞅準機會,雙手抓住它粗壯的尾巴。
“嗷……”
老虎叫一聲,它還未落地,就被李瑄掄着尾巴,在空中連轉數圈。
在猛虎頭暈目眩,不斷嚎叫的時候,李瑄猛然將它的身體甩飛出去。
“嘭!”
猛虎身體剛落地,暈暈乎乎,這次還未起身,李瑄欺身而上,直接一手按住它的腦袋,一手按住它的脖頸,並騎在它的背上。
“咚!”
趁猛虎還未用爪子撓李瑄,李瑄鬆開按住它腦袋的右手,沙包大的拳頭一拳砸在它的腦袋上。
“嗞……”
一瞬間,猛虎頭部血噴出。
“咚咚咚!”
它掙扎動靜更大,準備用健壯的背部,將李瑄頂翻,但李瑄又繼續連砸數拳。
“咔嚓!”
能聽到猛虎頭骨都被砸裂。
猛虎四肢變得無力,背部已經軟下去。
猩紅的血液不斷地流在凌亂的草地上,老虎的叫聲也停止,它只能喘着粗氣,和腹部劇烈聳動。
李瑄這才從猛虎身上起來,此時羽林衛終於來到李瑄的身邊。
而李瑄面色不驚,單手抓着猛虎脖頸上的皮肉,將這個龐大的身軀拎起來。
羽林衛一個個舌撟不下,如此巨大且兇猛的猛虎,卻被李瑄三兩下擊斃。
一丈長的身軀,不費吹灰之力一樣拿起。
此非人也!
此爲神耶?
他們在心中感嘆,龍武衛大將軍,真不愧是赫赫有名的英雄。
“七郎勇卓,是否傷着?”
高力士小跑到李瑄身邊,大口喘氣的同時,關切地問道。
今日他算是見識到什麼纔是“熊虎之力”,黑夜看不真切,但只聽幾道慘叫,就將猛虎屍體提起來。
這隻猛虎的重量,看起來比皇宮中飼養的老虎還要龐大。
最關鍵是,李瑄成功救駕,讓高力士非常感激。
“誅一惡虎,絲毫不傷。”
李瑄向高力士回答。
第一次打虎,李瑄沒有半點手軟,他久經沙場,殺人無數,擁有天生神力傍身,猛虎雖力氣巨大,卻也不及他。
“李將軍神勇,讓我大開眼界。古代卞莊子、周處殺虎,都需要兵器趁身,李將軍卻赤手空拳搏殺猛虎,真天人也!大唐有李將軍,是國家之幸,社稷之幸!”
陳玄禮也對李瑄的勇猛很是敬佩。以前他只看到戰報上對李瑄的形容,每一次戰報都會有“輒殺數百”“輒殺千人”“敵盡披靡”“萬軍斬將”的關鍵詞,他之前還有所懷疑。
但現在他深信不疑。
不穿盔甲,手無寸鐵殺成年猛虎,歷史上罕有這樣的例子。
“若非我先出手,功勞就屬於陳將軍了。”
李瑄持猛虎,與陳玄禮談笑風生。
兩個一個是左龍武衛大將軍,一個人右龍武衛大將軍。
但陳玄禮是實際上的禁軍統領。
“大將軍,聖人使您過去……”
這時,一名女官跑來傳話。
她看到龐大的老虎被李瑄打死,不掩飾眼中的仰慕。
“我這就過去!”
李瑄提着戰利品,來到李隆基的大帳外。
此時,楊玉環已經入大帳平復心情。
能聽到微微的抽泣,想來已是梨花帶雨!
李隆基雖然腿軟,他還是強裝鎮定的坐在帳篷前,旁邊篝火跳動,是他此刻的心境。
他心中感慨,堂堂天子,差點就葬身於虎口。
輝煌的一生中,從未有這麼危急的時刻,哪怕他當年帶着五百死士,發動政變的時候,也沒有剛纔兇險。
他非常感激李瑄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救了他和他的愛妃。
同時,李隆基對李瑄的神勇有更直觀的認識。
以前他覺得戰報的個人勇武有一點誇張的成份,但李瑄總是以少勝多,他沒有絲毫計較。
現在看,那戰報應該一點都不誇張。
被猛虎追擊,他和玉環娘子剛來到帳篷前,就傳來李瑄搏殺猛虎的消息。
用時之短,令人咋舌。
“嘭!”
“啓稟聖人,惡虎妄想傷害真龍,屬實自不量力。只是使聖人和貴妃受驚,臣慚愧,請陛下恕罪!”
李瑄將五百斤的猛虎丟在地上,並向李隆基一拜,請求責罰。
“無七郎之力,我已無命矣!七郎是大功臣,我要厚賞七郎啊!”
李隆基親自起身,將李瑄扶起來。
李瑄的話,總能讓李隆基飄飄然,一個“真龍”,使李隆基惶恐鬱悶的心情不在,本來他還想拿禁軍出氣呢。
僅僅是因爲“受驚”,就要請罪,這纔是真正的忠臣啊!
功高莫過於救主,回去後他一定會厚賞李瑄,他要實封李瑄。
“臣不敢!”
李瑄依舊保持者“慚愧”的神情,實際上心裡樂開花了。
有這次猛虎事件,即便是有人告他謀反,李隆基也不會相信。
因爲李瑄確確實實,從猛虎口中救李隆基一命。
這是真正的保命符!
“三郎,你一定要好好賞賜七郎。”
楊玉環聽到李瑄到來,在女官的攙扶下,從大帳中走出。
她已經收斂淚痕,回想到那一幕,她心有餘悸的同時,還有些面紅耳赤。
再看地上猙獰的老虎,她心中還是很害怕,只一眼,就要收回目光。
“我不會虧待七郎!”
李隆基輕撫李瑄的後背,對於差點要他性命的老虎,李隆基十分憎恨,他又指着老虎的屍體對高力士道:“回去後將其剝皮抽筋,虎皮用以製作地毯。”
他以後要踩着虎皮,方可解心頭之恨。
“遵旨!”
高力士只能照做。
虎嘯之音,能傳數裡,附近值守羽林衛和龍武衛不敢怠慢,聞聲而來。
得知是聖人被猛虎襲擊後,召喚更多羽林衛聚集起來。
“不必驚慌,狩獵繼續。”
李隆基爲展現自己的氣度,令禁軍停在四周,不必靠近獵場。
狩獵繼續!
等待明日狩獵結束。
不過山腳下開始有禁軍設防,防止有虎豹再次衝入。
李林甫在宦官中有眼線,他本來已經休息,聽到這個消息後,他立刻穿上衣服趕過來。
得知李瑄“手撕猛虎”,在聖人危在旦夕的時候,救聖人一命,他心中狠狠一顫。
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李瑄將更加受寵!
他最容易對付李瑄的辦法,是將李瑄牽扯到太子的事情中,把李瑄打成擁立太子。
現在有這一出,李隆基必不相信。
因爲若非李瑄,太子就可能在這“咸陽原稱帝”。
實際上,李瑄救下李隆基,對李林甫和安祿山也是受益的一方。
等李亨繼位,這兩人難活。
安祿山爲了討好李隆基,在一次宴會時,只拜李隆基,對太子李亨視而不見。
他竟然說出“臣胡人,不知太子爲何官”。
李隆基解釋太子的含義後,安祿山依然不拜:“臣愚鈍,只知陛下一人,不知有儲君”。
他意思是希望李隆基千秋萬代,逗得李隆基非常開心。
可想而知,李亨當時的尷尬。
這要是在咸陽原稱帝,第二個拿安祿山開刀。
第一個當然是李林甫。
李亨雖是非王皇后所生,但卻從小被王皇后所養,由於王皇后無子,對李亨“慈甚所生”。
可以說,王皇后與李亨的生母無差別。
但對李亨慈愛無比的王皇后,卻被武惠妃害死。
李林甫是武惠妃的人,當初李瑛死的時候,李林甫極力推薦壽王李琩爲太子,就是怕李亨當太子。
但李隆基沒聽李林甫的,而是聽高力士的建議,將性格恭謹的李亨,立爲太子。
在李亨當太子的這幾年裡,處處壓抑,時時提防李林甫。同時深居簡出,不敢有一絲多餘的舉動。
所以,此時李林甫的心情既是慶幸,又驚慌。
因爲李瑄也是要他命的人。
更可恨的是,本來他有一個計劃,將韋堅引入聖人的獵場,然後狀告韋堅有不臣之心,想擁立太子。
藉此時間,興一次大獄。
現在聖人獵場周圍全是羽林衛、龍武衛,即便韋堅身邊有他的內應,也無法再實施那個計劃。
“嘭!”
想到此,李林甫重地得錘了一下豎着的欄杆。
“右相,聖人無虞,你應該高興纔是。看你的神情,好像不開心的樣子?”
此時李隆基已經入帳,李瑄來到李林甫身邊,若有所指地問詢。
“李將軍別血口噴人。聽到聖人入險,我馬不停蹄而來,幾度昏厥,得知聖人安然無恙,我才放下心!”
李林甫像是被踩住尾巴一樣跳起來。
“也對!我可是右相的救命恩人。”
李瑄對着李林甫笑了一聲。
李林甫眼神微變,李瑄把局勢看得太透徹了。
此情此景,他沒有絲毫頭緒!
韋堅、皇甫惟明、裴寬是敵人,李瑄也是敵人,王忠嗣、章仇兼瓊是敵人,文武百官中看他不順眼者,比比皆是。
不久前,他的愛子李岫指着後花園的役夫,向他勸諫:“大人久居相位,樹敵甚多,前途佈滿荊棘,一旦出現禍事,恐怕想成爲役夫都難了!”
父子之間的肺腑之言,李林甫哪能不知道呢?
他與太子是死敵,太子登基之日,不需要樹倒猢猻散,他們一家必定家破人亡。
他會傾盡所能,將太子扳倒,換一家太平。所以他對李岫迴應:“形勢如此,無可奈何。”
不歸之路,只能一條道走下去。
而李瑄的異軍突起,讓他更加艱難。
“我們都是宗室,同爲太祖景皇帝的後代,血脈如此親近,應該休慼以共纔對。七郎還未婚配,我有一表侄女國色天香,將其許給你。將來你坐我的位置!”
李林甫思來想去,突然向李瑄示好道。
他不僅點名,同爲李虎後代的關係,還想與李瑄聯姻,安撫李瑄。
李林甫仔細一想,他與李瑄沒有深仇大恨,好像他一直是受害者。
他陷害李瑄幾次,但都弄巧成拙,反而助長李瑄的火焰。
“口有蜜,腹有劍,能相信嗎?哪天強弩襲來,我還有機會躲避嗎?”
對付李林甫的承諾,李瑄當成一個笑話。
連李虎都別出來了,李虎是李瑄的太祖。
從太祖李虎,到烈祖李昞,天祖李淵,高祖李世民,曾祖李承幹,祖父李象,父親李適之。
這麼遠拿來攀親戚,也是可笑。
而且在李瑄意識中與李林甫一種存在“隱藏仇恨”,不可化解。
就算李林甫活不了幾年了,也不可能這麼算了。
“七郎,你當初在靈武遇刺,絕對不是我所爲,估計是張齊丘乾的!本相一定幫你出這口氣。”
李林甫向李瑄解釋道,那次確實不是他乾的。
想到此時低聲下去對李瑄說話,心中很是憤懣。
“張齊丘都出家當和尚了,當然什麼事情都能往他身上推。”
李瑄不信李林甫的鬼話。
在靈武遇刺的時候,張齊丘早就被調入長安,以“阻撓軍功”“貽誤軍機”爲由,直接貶爲安業尉。
也不知道是被貶得太狠,還是被李瑄一句“心在動”幡然悔悟,張齊丘不久就辭官爲僧侶。
今後張齊丘也會無緣節度使的職位,他兒子想當宰相,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所以李瑄不認爲是張齊丘刺殺他,八成是李林甫所爲。
只是一直沒有證據而已。
“我是真心而爲。今日伱救下聖人,得到聖人的封賞是應當。但被人嫉恨也是必然……”
李林甫見高力士走過來,突然把話語放輕,淡淡地提醒。
李林甫所指的太子李亨。
李亨若得知李隆基差一點死掉,心裡會怎麼想?
最是無情帝王家!
相信,李隆基死亡,李亨必然會悲傷。 他會爲自己的父親難過。
但皇帝駕崩,他一定會高興,因爲他終於熬出頭,不用再擔驚受怕,唯唯諾諾。
活着的是皇帝,死了纔是父親。
高力士靠近,李瑄不再回話,只是淺笑一下。
“右相竟能與李將軍聊得來!”
高力士笑着說一句話。
“七郎英雄一世,卻無婚配,終究不美。尋思着身爲長輩,當爲七郎安排姻緣!”
李林甫也變臉笑道。
“這是好事啊!”
高力士深深地看了李林甫一眼後,又緩緩說道:“不過七郎畢竟是大將軍,兩鎮元帥,自己的私事,自己也該做主。”
“那是,那是。”
李林甫點頭,沒有細提。
他們在外面篝火前,看似“隨意”地閒聊,見李隆基大帳燈火熄滅後,李林甫暫且告辭。
他要再去尋找機會對付韋堅和太子。
李瑄這邊,他先不管。
身上迭的保命符太多,貴妃和高力士,都對李瑄寵愛有加。
除非李瑄自己謀反,否則扳倒的概率微乎其微。
回到自己營地的李林甫,將這件事情,告訴自己的心腹吉溫。
“右相,今夜一過,李瑄如老樹盤根。‘太子黨’這一稱號,再也無法加到他身上。就算把火燒到李適之,聖人也會因爲李適之沒有實權,不去計較。”
吉溫擔憂地說道。
他們這幾個月,制定無數計策,千方百計想要拿“迎奉太子”做文章。
而且一直將李瑄作爲頭號大敵,現在出現這件事,吉溫頓時覺得無計可施。
本來這次田獵要算計韋堅,因“李瑄打虎”,打亂計劃。
“本相何嘗不知?李瑄武功蓋世,陰險狡詐,對聖人忠心不二,又有貴妃和高翁在內幫襯,刀斧難加其身。暫時不去對付他。想辦法對付韋堅這個白眼狼。”
李林甫無力的擺了擺手,向吉溫吩咐。
不要在這上面浪費時間。
而且他斷定太子心中一定因今夜之事嫉恨李瑄。
以李瑄的精明不可能不知道。
現在朝局非常複雜。
“右相,韋堅知不知道今夜之事?”
吉溫突然擡起頭,向李林甫問道。
“韋堅也帶着僕人參加狩獵。他應該還不知曉!”
李林甫搖了搖頭,又補一句:“不過太子距離聖人的獵場不到十里,應該能聽到猛虎的叫聲。”
“那就可以重新修訂計策!屬下發現韋堅此人,性急而疏散,總因小慮而失分寸。右相可以傳信韋堅身邊的眼線,讓其告訴韋堅,聖人突然被猛虎襲擊,目前還不知情況。如果韋堅收到此消息來看望聖人,就算他逃過一劫;如果他直接過去找太子,他必死無葬身之地。”
吉溫陰險一笑,向李林甫建議道。
李隆基獵場東面是太子獵場,太子獵場東面纔是韋堅的獵場。
韋堅要見李隆基,必要從太子獵場通過。
吉溫相信以韋堅的性格,會在太子獵場停留。
若遇知己,南山白額虎不足縛也!
吉溫從未忘記他的誓言,既然投靠李林甫,他要在富貴之前,傾盡全力。
如果心有顧忌,畏首畏尾,會失去他唯一的機會。
“吉七有計,讓我心中石頭落下。此計成,六部郎中,隨吉七挑選!”
李林甫眼睛一亮,拍了拍吉溫的肩膀,對他承諾。
六部郎中爲從五品官,能穿上緋袍,參加日常朝會,是顯貴的象徵。
“多謝右相,屬下定肝腦塗地,爲右相效死命!”
吉溫面色驚喜地向李林甫一拜。
隨即,李林甫立刻派人通知在韋堅營地的細作。
按照約定,夜半子時,細作以方便爲由,在約定地點匯合。
李林甫派遣的家奴,將此事告知細作,並通知細作該如何去做。
“兄弟,我來值夜,你去休息吧!”
細作“方便”回來,對守衛的奴僕說道。
此奴僕正昏昏欲睡,見有人主動攬活,沒有多少猶豫就同意了。
過了大約兩刻鐘左右,細作到韋堅帳篷外喚道:“相公,相公……”
“何事?”
韋堅疲憊地應一聲,語氣很不耐煩。
“相公不好了,聖人剛纔被猛虎襲擊。現在禁軍將聖人的獵場團團圍住,不知裡面情況如何?”
細作焦急地喊一聲。
“呼!”
像是被一盆冷水潑到身上,韋堅瞬間清晰,他不穿衣服、鞋襪,快步出帳篷,問他的“奴僕”:“這是誰說的?”
“剛纔小人在周圍巡視,遇到一名同鄉禁軍士兵,他將禁軍的調動告訴我,相公可以查看禁軍的去向。”
細作隨便編一個理由。
韋堅心有疑慮,他立刻派從小就跟着他的奴僕,騎馬去聖人獵場附近看看。
半個多時辰後,韋堅穿戴整齊。
他的心腹奴僕回來,並告訴韋堅,聖人獵場周圍被圍得水泄不通,還有許多禁軍舉着火把巡邏。
他們不敢靠近,立刻歸來。
“這如何是好!”
“我身爲宰相,這樣的大事竟然不告訴我?”
“李林甫知不知道這件事情?”
“去聖人營地!”
韋堅打算動身去看聖人。
他帶着十幾名奴僕一起前去。
當來到太子獵場附近後,他突然想看看太子在不在,有必要支會太子一聲。
畢竟那可是大事情!
於是,韋堅帶着奴僕來到李亨的營壘中。
李亨的營壘,隱隱能聽到幾道猛虎的咆哮聲,現在有十幾名守衛輪換值夜。
“誰?”
太子守衛看到騎馬的韋堅,大喝一聲。
“是我!太子可在?”
韋堅應一聲。
守衛靠近,看到是左相韋堅後,心中不由一驚。
左相怎麼會深夜會見太子呢?
他連忙將此事告知李亨!
這一下讓李亨炸毛了,他下令讓守衛轉話:“太子勞累,讓左相您快點離開,此非相見之時。”
“勞煩問一下太子,聖人遇猛虎襲擊,太子難道不知嗎?”
韋堅未離開,想知道聖人的具體情況。
聖人被猛虎襲擊,然後獵場突然禁嚴,讓韋堅聯想許多。
他怕李林甫弄權,和高力士一起。行李斯、趙高的故事。
他和太子,可不能當蒙恬和扶蘇。
結果守衛的再次傳話,讓韋堅又驚又鬱悶。
“聖人所遇猛虎,被李將軍擊斃,聖人毫髮無損……”
韋堅也明白,禁軍圍住獵場,不是因爲李隆基出事,而是防備再有猛虎出現。
他虛驚一場!
“回去!”
韋堅得知原委後,立刻帶着奴僕回去。
他心中慶幸:還好沒人發現他夜會太子。
“韋堅怎麼會突然來見我?不會有問題吧?”
太子李亨一夜未睡,他一直看着燈燭流淚。
在聽到李隆基獵場的虎嘯後,他派人詢問過高力士。
高力士傳話說幸虧有李瑄挺身而出,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這件事,讓他胸悶難以喘息。
他以爲無事發生,就沒有告訴韋堅,沒想到大半夜韋堅跑過來,讓他驚得不輕。
“但願無事,只是一次意外!”
李亨輕撫自己胸口。
他雖貴爲太子,但也得如履薄冰。
生怕一個不慎,步入兄長“李瑛”那樣的結局。
別看父皇在李瑄的建議下,修建思子臺,但李亨知道,李隆基那樣幹,是爲讓不明真相的天下人讚揚他。
該狠的時候,李隆基照樣會心狠手辣。
“李瑄……”
想到這個名字,李亨咬牙切齒。
本以爲這是和他一脈的人,但即便是宴會上,李瑄也從不向他敬酒,只是正常行禮。
在李亨眼中,李瑄就是安祿山第二。
今夜的事情,李亨被李瑄氣到了。
等李亨知道具體細節後,會更加憤怒,越發讓他對李瑄不滿。
就是因爲一塊石頭,讓他失去大唐皇帝之位。
……
第二日,如同什麼都未發生,李隆基恢復心情,繼續在狩獵。
像是一幅《狩獵出行圖》一樣,四五十騎,旌旗招展,駿馬在山林原野之間奔騰,箭矢如雨。
一番追逐鏖戰,又多了兩車獵物。
“哼哼!”
突然間,兩頭野豬從樹林中被趕出來。
穿着鎧甲的羽林衛下馬,他們扯着網,將入森林的口子堵上,設下障礙。
野豬在草叢中亂拱,李隆基騎在馬上追逐,預訂其中一隻。
一羣士兵吶喊着爲李隆基張勢,足足半個時辰,才讓一頭野豬無路可逃,李隆基彎弓四次,將其射殺。
禁軍們高呼萬歲!
射完一隻野豬後,李隆基下馬歇息,太累了。
“還有一隻更大的野豬,交給七郎。”
李隆基向李瑄說道。
“遵命!”
李瑄上馬。
這一次他沒有攜帶弓箭,而是拿一個兜網。
只要拋到,就有可能活捉野豬。
汗血寶馬疾馳如風,那一隻野豬,禁軍們沒有劫殺,一隻在用手段驅趕。
這野豬二百多斤,有時還發狂想要撞騎士們。
但都被騎術精湛的禁軍輕鬆化解。
“大將軍,大將軍……”
見李瑄策馬持網兜而奔,禁軍騎兵爲李瑄助勢。
連李隆基都站在車上眺望,旁邊的楊玉環期待的樣子,希望能看到李瑄神勇的一幕。
這隻野豬已經失去連續狂奔的力氣。
它一般先停下休息,見騎兵靠近,纔會撞過來。
正常情況下,禁軍騎兵能輕鬆躲避,但李瑄迎撞而上。
他舉起網兜,隨時丟出去。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進入距離,李瑄屏氣凝神,將巨大的網兜甩到野豬身上。
“嗷……”
李瑄提前練習過拋網兜,一下就將野豬身體蓋住。
它嗷嗷狂叫,想要掙脫,但越掙扎身體越陷進去。
李瑄的馬匹從野豬身邊錯過,網兜被拉得更緊,野豬的四肢無法着地,在地上被拖着。
一連拖行數十步,幾名禁軍從馬上跳下來,將此野豬按住活捉。
這麼大的活野豬還是很少見的!
這也預示着此次田獵圓滿結束。
他們有猛虎和野豬,一定能獲得勝出。
等回去集結的時候,還要舉行盛大的宴會,以所得獵物爲肉,再配上攜帶的美酒,酣暢淋漓。
在禁軍的擁護上,李隆基也向指定地點駛去。
這一塊地帶,分數十區域,已經是人山人海。
都是達官貴人們,在等待晚宴開始。
由陳玄禮統計參賽者的獵物數量。
有的公主親王很悲催,他們選擇的區域不佳,兩天時間,只能獵殺幾隻兔子。
有的區域好,比如太子,整整裝了兩車獵物。
這還是李亨有所收手,不然能捕捉到更多,他不敢超過他的父皇。
雖然收穫頗多,但李亨悶悶不樂。
“李將軍,我打了一些獵物,來贈給聖人的隊伍。”
安祿山果然拉一車獵物,來到聖人的車駕前。
這一車獵物竟然還有一頭豹子,是被用箭矢射穿脖頸。
李瑄無法拒絕,讓宦官去大帳通知李隆基。
“祿山有心,但朕不失公平。”
李隆基讓宦官傳話道。
安祿山雖未送出去他的獵物,但連連誇讚聖人高風亮節,聖明之類。
“安將軍身後將軍是誰?”
李瑄向安祿山問道。
他見此人其貌不揚,猜測是不是那位。
“他是我麾下平盧兵馬使史思明,他的名字還是聖人所賜,這豹子就是他一箭射殺!”
安祿山向李瑄介紹道,並對史思明說:“還不拜見李將軍!”
史思明只比安祿山早出生一天,兩人又是同鄉,從小就是十分鐵的玩伴。
“拜見李將軍!”
史思明立刻向李瑄一拜。
他一直有聽過李瑄的威名,但性情急躁詭狡的他,在心中不服氣。
但此時的尊卑,只能拱手相拜。
安祿山告知過他,聖人對李瑄的喜愛,沒有人能比得上。
“不必多禮,我很欣賞你這樣的勇將!”
李瑄笑着看向史思明,這個人比安祿山能打多了。
不管什麼原因,歷史上能以五萬兵馬戰勝郭子儀、李光弼二十萬士兵,足矣證明他的統兵才幹。
雖然有時候史思明也敗得很慘!
“不敢!”
史思明再次拱手。
“都在傳李將軍徒手擊殺五百斤的猛虎,救下聖人。史思明哪能跟李將軍比呢!”
安祿山向李瑄拍馬屁道。
他已經看到車上的老虎,光看着就令人心驚。
還是徒手打死的,安祿山有點看不懂李瑄的勇力。
更關鍵的是李瑄救駕有功,他何時才能超過李瑄?
“份內之事罷了!”
李瑄笑了一聲,沒有居功自傲。他知道安祿山心中在想什麼。
一番寒暄後,安祿山讓人拉着他的獵物離開。
聖人必勝,不要他的獵物,他不能強塞。
此次田獵,最令人震驚的事情,不再是狩獵的名次。
而是李瑄在黑夜中搏殺五百斤的猛虎,救下聖人。
狩獵結束後,這條消息,像風一樣,在達官貴人中傳開。
不一會,所有參加田獵的人員,包括他們的家屬,都已知曉這件事情。
他們的第一念想是不得了了!
李家七郎的顯貴,將無有比肩者。
這非功高的顯貴,而是救駕,聖人不會猜忌救他性命的人。
待黃昏時刻,陳玄禮統計完畢“戰利品”。
聖人第一,太子第二,韋堅第三,慶王第四,安祿山第五……
名次非常符合尊卑。
或許在禁軍圍獵以後,名次就已經註定。
李隆基下令庖廚,將獵物處理,或煮或烤。
攜帶的美酒,全部拿出來,分給達官貴人和他們的家人。
至於最辛苦的圍獵禁軍,他們是分不到的……
狩獵前十名,都被賞賜金玉絹錦。
李瑄雖未有隊伍,但李隆基賞賜李瑄黃金百兩,錦緞千匹。
他着重說明,這是田獵的賞賜,至於救駕有功的賞賜,回長安後加封。
李林甫沒有在宴會上打擾李隆基的興致,他帶着招牌式的微笑,從開始到結束。
“啓稟聖人,禮樂與征伐,猶如車之兩輪,不可偏廢。此次田獵雖圓滿完成,但有不少田地被踐踏毀掉。臣建議免去田獵範圍內百姓的兩年賦稅,這樣可以使百姓傳頌聖人的厚徳。田獵不使百姓受損,是上古堯舜都無法做到的事情。”
宴會即將結束的時候,李瑄向李隆基建議道。
這是他唯一可以爲百姓做到的事情。
他勸諫的時候,不會直言。會用美好的言語稱讚李隆基。
“準!宰相把這件事記下來。”
李隆基舉着酒杯,欣然應允。
免去幾百戶百姓兩年賦稅,微微不足道。
可這微不足道的事情,宰相和大臣們卻不肯提及。
這件事傳到民間,百姓們皆稱讚李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