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阿史那薄布妥協,李承訓這才說出了一個看似中立的方案,“也好,說實話,如果青龍峽內外的唐軍做困獸之鬥,發起攻擊,你這幾萬突厥兵士,也活不了幾個,不如咱們雙方就此收兵,你立刻帶着你的人迴歸塞外,從此不再犯邊.”
“那倒也未必,”阿史那薄布接言道:“現在你我雙方的兵力都集中在青龍峽龍頭區域,而我們掌控的是各處要隘,你們若想攻擊過來,是不能的,相反,我們隨時可以衝殺出去斬殺你們。”阿史那薄布說的也是實情,否則李承訓也不至於冒險來此了。
“薄布小可汗,看來你沒有多少誠意啊,你熟知漢史,當知三國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事情吧,其實現在勝利的天平已經倒向我軍,無論你承認與否,事實便是如此,我也沒空與你糾纏下去,總之,就是一句話,是否同意同時撤兵?”
李承訓臉色一沉,他並不接續對方的話題,因爲強辯誰的實力強已經沒有意義,他的目的是以最小的代價,救出最多的唐軍,就算放薄布這隻老虎歸山,也是在所不惜。
阿史那薄布早有退兵之心,方纔爭辯,只是想在談判中搶勢,卻仍然被對方強力打壓下去,心知與李承訓對智對勇,都不是明智的選擇,終於,他靜心了,真正開始謀劃他的後路了。
“李將軍,其實你知本王心意,現在真是騎虎難下,若能就此撤兵塞外,本王是毫不猶豫的,只是如今雙方戰事焦灼,想撤怕是撤不脫啊!”阿史那薄布一臉無奈,倒是見得幾分真情。
“明白,小可汗是擔心若是你方先撤兵,咱們唐軍在背後掩殺,那可就全軍覆沒了。”李承訓一語道破對方心結。
“正是如此!”阿史那薄布這時倒是快人快語,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了。
“可咱們大唐將士辛苦纔打下的龍牙隘口,也不能再吐出來,萬一小可汗食言,那咱們上哪裡說理去?”李承訓先擺明了立場,卻話鋒一轉,“但在下有個折中的辦法,小可汗不知可否斟酌。”
“請講!”
“咱們雙方同時撤出青龍峽,小可汗帶人從龍睛走龍尾直接撤到塞外大漠,在下帶兵從龍頭向外退向幽州方向,然後咱們各派斥候探馬監視對方,退一里,確認一里,退十里,確認十里,這樣我不擔心你突然襲擊,你也不用擔心我能追得上你,如何?”
阿史那薄布沉默不語,心中在暗暗思索這個辦法,還真算得一個好辦法,這青龍峽縱深百餘里地,待唐軍從龍頭退到龍尾,縱馬不停,至少也得半日的時間,足夠自己全身而退了。
“這個辦法,可行,那咱們擊掌爲約。”阿史那薄布既然決心撤兵,便不再拖沓,這便是塞外人的性情。
“君子相約,天地明鑑,”李承訓伸出左手,與阿史那薄布的左手相擊,因其右手始終未放脫薄布的左手脈門。
“怎麼,李駙馬還不鬆手?”阿史那薄布見李承訓仍然死死拉住他,便用力掙了掙,紋絲不動,不由得詫異起來。
“小可汗少安毋躁,雖然咱們商議已定將如何退兵,但在下深陷你方營壘,又有五個大和尚高手在側,不得不出此下策”,說着,他搖晃了一下捂住薄布脈門的左手,語氣和煦地道:“還望小可汗見諒。”
阿史那薄布眉頭皺在一處,心中疑慮驚懼,口中卻道:“我可以讓他們不動手,如何?”
李承訓搖頭,“那幾個和尚,未必會完全聽你擺佈,還是你在我身邊比較妥當,不過你放心,既然答應了你,便不會將你帶往唐營,你我就在這中軍帳中坐鎮,一旦雙方撤得遠了,自然便會放開你。”
阿史那薄布想這的確是個辦法,而他有五個證道金剛在側,諒李承訓也不至於耍什麼花樣,但他還是想爭取一下對自己最有利的佈置,“行,我同意,但你需讓本王處於五證道金剛視線之內。”
李承訓正在猶豫間,便被帳外的一聲暴吼喝斷。
“我不同意!”那聲音深沉而晦暗,同時伴隨着唐軍士兵的慘叫聲,一道黑影腋下夾着一個人,闖進了中軍帳中。
“乙先生?”李承訓認識那鬼臉青銅面具,再低頭看其腋下那人,不由得吃了一驚,“三弟?”
“大哥,”夏承被乙先生重重地摔在地上,仍然掙扎着想要起身,可似乎他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只能伸着脖子,通紅着臉龐,“大哥,想不到你我兄弟如此再見!”
李承訓見他面上既有興奮,又有更多的尷尬,知他此時心裡必不好過,只是奇怪他怎麼會到乙先生手裡。
“李無名,一命換一命,然後咱們拉開隊伍,再戰!”乙先生顯然不甘心失敗,雖然戰事艱苦,但他未必不能獲勝。
李承訓沒有立即回話,反而轉頭看向阿史那薄布,“小可汗,在下方纔所言句句肺腑,若是你贊同,請你立即令乙先生放過我義弟,然後咱們依約而行,否則的話,咱們即刻交換人質,別過再戰,那後果你很清楚!”
“此事,我意已決,咱們同時撤兵的約定不變,本王也可以令乙先生先放了令弟,而你也不要再以本王爲人質,君子一諾,必守之!”阿史那薄布目色決然,一副淡定從容。
“好!”李承訓斷然鬆開扯住薄布的手,他倒真有些佩服這突厥小可汗的氣度,自己如此倒顯得猥瑣了。
就在李承訓放脫阿史那薄布的一剎那,乙先生挺身而上,一掌向他打去,而李承訓卻不躲不閃。
“住手!”阿史那薄布斷喝,他是真想撤兵了,李承訓的話深深烙印在了腦海中,若是再不撤兵,他真的可能血本無歸了。
乙先生聞言停身不動,他的拳頭距離李承訓的胸口僅在寸許之間,終是悻悻地收手。
李承訓心中出了一口大氣,他方纔可以閃避,但他沒有,是爲了顯示自己的氣度,與對對方的信任度,但他不傻,也不會真的任由乙先生的拳打在身上。
其實,他早已暗中凝聚“熊式”在上身,同時準備好以“蛇式”在對方拳頭擦在身體上的一剎那而躲避,同時,他還會用上太極拳中的螺旋勁,將對方的拳勁引向虛空。
“撲哧!”“撲哧!”轉瞬間,這中軍大帳的五個方位的帳幕都被撕裂,躥進來五個和尚,護在阿史那薄布周圍。
中軍大帳算是被徹底損毀,不僅四周毫無遮攔,而且骨架也被那五個和尚砸斷,搖搖欲墜,各有突厥和唐軍兵士立即上前清除障礙物,以保證雙方主帥不被這種東西砸得失去了風度。
此時,這塊不大的高地之上擠滿了人,唐軍是兩千人,而地方有限,突厥軍先是進來一千人,後見自己人少,便又往裡擠,白將軍試圖阻攔,可架不住對方人多,真的動起手來,很可能要起衝突,於是半推半就間,突厥兵士也擠進來兩千餘人,勢均力敵,這才罷了。
五個證道金剛加上帶着青銅面具的乙先生護着阿史那薄布在一側,而另一側的李承訓和帶着獸骨面具的白將軍則顯得有些形單影隻了,在地上,自然還有那個總是令人操心的夏承。
見阿史那薄布在與乙先生等人低聲密探,李承訓上前俯身解開夏承的穴道,並搞明白了夏承被擒的緣由。
原來這夏承與夏老爺看過夏雪兒後,夏承想見李承訓的心思更加強烈,加之山上衆女始終得不到李承訓與突厥對陣的具體消息,也都是有憂心如焚,他便自告奮勇的說要下山去查探一番,並保證不去戰場,只在幽州附近略作打聽。
衆人自是不許,特別是夏老爺嚴令其好生呆着,少惹是非,可夏承哪裡是聽話的孩子,昨夜便偷偷一個人下了山,弄了匹快馬直奔幽州,到幽州後,他得知李承訓在青龍峽鏖戰便馬不停蹄的向這裡奔來。
誰知,他剛剛到得龍牙隘口外圍,正趕上唐軍與突厥大軍爭奪龍牙隘口的大戰的接近尾聲,便得見一個面具人騎着高頭大馬奔向幽州方向而來。
就在其愣怔之際,那騎士已然勒馬立在他的身旁,夏承面顯喜色,充滿興奮地問:“您是?白大哥?”
他來到大青山後,自然聽得了李承訓結拜三兄弟,並將王大力和夏承兩個人結拜在內的美談,此刻見這人帶着面具,縱馬向幽州方向,便理所當然地認爲這就是白將軍。
而事實上,這是同樣帶着面具的乙先生,他當時被阻攔在龍牙隘口之外,他打算繞道迂迴到青龍峽山側,帶人從小路折回龍口敖去,自然二話不說的將其擄走。
得知了夏承被捉的全部經過,李承訓不禁搖頭苦笑,着實安慰了他一番,又爲其引薦了白將軍,三人家長裡短地便嘮了起來。
另一邊,阿史那薄布與乙先生等軍中將領,也總算達成了共識,其在五個證道和尚與乙先生的護持下,向李承訓這邊走來。
此時天色已亮,李承訓終於與阿史那薄布面對面的坐下來,沒有寒暄,雙方都直入主題,站在各自的立場上,商議起各自退兵的具體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