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黷武見李承訓提出要他當場斬殺了這四個突厥馬賊,苦笑着搖頭道:“李將軍說得也是,留着他們,還浪費米食,但老夫現在還不敢殺掉他們,因爲你我還未訂立約定,一旦咱們達成共識,三擊掌,飲了同盟酒,老夫自會立刻殺了四人!”他老奸巨猾,反將了李承訓一軍。
“耶律先生不殺這四人,如何顯得與我合作的誠意,我又如何能與先生訂約?”李承訓跟他玩了個“雞生蛋,蛋生雞”的遊戲,這就是談判遊戲的貓膩,絕不能被動於人。
“呵呵,李駙馬,你這可讓老夫爲難了。”耶律黷武無奈地苦笑着,他舉起酒碗,“人已經抓了,相信也足夠表達了誠意,老夫倒想看看老弟的誠意在哪裡?不如咱們先乾了這碗酒,隨即老夫便下令斬了這幾條狼。”
李承訓坐在原地紋絲沒動,他雙手伏膝,搖頭苦笑道:“耶律先生,來的都是客,這又是在您的府上,而且這裡高手如雲,我們能耍什麼花樣?還是做主人的表示下足夠的誠意,您不殺他們,我如何確定你真的會與突厥人決裂?即便我們達成了所謂的共識,我也是不相信你。”
耶律黷武端着酒碗緩緩起身,繞到長案前面,目光在廳下逡巡一圈,“你連我的一碗水酒都不肯喝,讓老夫如何信得你?所以,無論你怎麼說,我不可能殺了他們,就此絕了自己的後路,除非你喝了這碗酒,我絕對在你碗不落手的時候,將這幾顆人頭奉上。”
說完,他又是擡頭仰脖,飲盡了這碗酒,而後將酒碗摔倒几案之上,“衛士,將刀架於那四個狼子脖頸之上,待李駙馬喝了這碗酒,立刻將他們人頭落地,不得有誤。”
“喏!”那八個衛士從腰間抽出明晃晃的鋼刀,雙雙架到那四個被綁縛着的突厥人脖頸上。
“耶律黷武,你敢!”圖那英的嗓音,這時真有些變了腔調,畢竟刀已經架在了脖子上,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耶律先生,我得考慮一下!”李承訓也端起了酒碗,他知道自己再推辭,還真是顯得誠意不夠了,心中卻在琢磨對方到底是什麼意思?眼見耶律黷武與那四個突厥人在一旁演戲,卻裝作要與自己達成協議,很明顯是要麻痹自己,看來瞬時便會發難。
“李駙馬,請!”耶律黷武臉色陰沉,手按腰間長劍卡簧,砰的一聲,將佩劍彈起,同時另一隻手高高舉起。他身後的那五個袖口繡五朵金蓮花的老者立即踏步上前,成燕尾形將耶律黷武護在中心。
李承訓明顯感覺到了壓力,他的目光開始在耶律家衆武士身上逡巡,其實是在尋找那些身上“反繡金蓮花”的人,耶律風曾告訴他,有這種標記的人都是被其說服策反了的,這也是李承訓敢於來此所依持的,很慶幸的是這廳中至少半數以上都是自己人。
“殺!”
就在他謀算如何發難一舉擒殺耶律黷武時,耳旁突然響起耶律黷武炸雷一般的吼聲,隨即便聽到,“砰……砰……砰……砰……”人頭落地的聲音。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關注在耶律黷武與李承訓對弈的的時候,隨着那一個“殺”字,那八名武士橫推彎刀,瞬間便夾斷了圖那英、那曼特勒、伊難阿茲曼和那個突厥翻譯四個人的脖頸,四顆頭顱頃刻墜地。
“唰!”那八名武士將帶血的馬刀刀頭朝下,齊齊向耶律黷武抱拳行禮,“屬下覆命!”
這一幕震驚了李承訓、賈墨衣、鐵鞋和其餘九名隨他而來的大唐軍士,他們不敢相信耶律黷武竟然將這四個人斬首了?
李承訓心裡不由得猶豫起來,他開始懷疑自己得到的情報暗示,也開始懷疑自己對於耶律黷武的猜疑,難道他真的是有心悔改?
若說是耶律黷武存心要殺自己,定會在城門口就不由分手的動手,沒必要來這裡,而他也做好了準備,一旦對方在城門口發動攻擊,他會立即衝向耶律黷武,與此同時,他那十二個隨從,和早就安插在耶律家族中的同夥必也會奮起奪城。
但這卻不是上上之策,是李承訓不願意見到發生的,所以他的第一需求還是假裝與耶律黷武談判,避開城門重兵的紛亂,比如說去都督府,或者來到這耶律家老宅,在那裡憑藉自己的百獸拳和新參悟的太極拳,擒殺耶律黷武。
因爲耶律家介於商道與武林之間,期間高手如雲,要比尋常官軍難對付得多,最好能夠率先剿殺耶律黷武,而後再以大義感召耶律族人,相信這些久爲漢民的耶律族人,在沒有耶律黷武的淫威的恫嚇之下,應該能夠浪子回頭。
但現在情況驟變,耶律黷武似乎真的有心投降,而且人家已經殺了圖那英等人,以表心跡,這人心最是難以琢磨,說不準還真是耶律黷武改變了注意,而內線密告傳遞出來的消息可能稍顯滯後了。
但他是個謹慎的人,再沒有確實的消息前,總不能拿自己的命去睹耶律黷武的心思,看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看形式再說,思量間,他已把酒碗端起,放在嘴邊。
“耶律黷武!”
就在李承訓將進酒時,門外傳來一聲斷喝,隨即一股破空之風襲來,他眼見一隻飛鏢直奔自己而來,瞬間判斷出那暗器是奔着自己手指間的酒碗來的,忙側開身子,手指一鬆,那碗嘡啷墜地。
這是耶律家族的老巢,誰敢在這裡如此直呼其名?而且這聲音還是那麼的年輕稚嫩?
那人從門口孤身而入,竟是未有被人阻攔,因爲門口那阻攔他的守衛正被其同伴以刀抵住胸口。
“耶律風?”耶律黷武未想到他能在此時於此地出現,不由得一個愣神。
他曾在耶律家族內部發出懸賞,黃金千兩要買耶律風的人頭,以耶律家遍佈幽州內外的眼線,不可能允許其安然來到幽州。
“耶律逢源,是你帶他來的?你居然敢違反族長命令?”耶律黷武見耶律風身後緊跟着的是耶律家族政吏支脈的耶律逢源,之後還有許多商道和政吏支脈的首腦,預感到情勢不妙。
這些人中屬耶律逢源的輩分最高,他是三族老之一,是耶律黷武的長輩,雖然三族老議會制度已被其廢除,但族老威信還在。
“耶律黷武,你大逆不道,依附突厥造反,將我耶律一族帶入深淵,現在,我們族老會議決定解除你耶律家主的身份,並將你交給朝廷處理!”耶律逢源上前一步,言語中充滿了復仇的快感,自從耶律黷武掌權後,他政吏支脈也被壓抑得夠嗆。
“笑話,三族老早已不復存在存在,你在胡扯八道什麼?”耶律黷武吼若雷霆,心中卻是警覺起來。
“三族老制度在耶律家百年傳承,豈能是你說廢就廢的?”耶律逢源陰笑着側轉身形,伸開手掌指向耶律風道:“這位是耶律家商道族老,耶律風!”
“什麼?”耶律黷武這一驚非同小可,鬚髮皆張,滿臉怒容,“老匹夫,你要造反嗎?”
“耶律黷武!”耶律風一聲斷喝,“是你在造反,我們要平叛,這也不僅是耶律家商道,政道兩支脈要平叛,更是整個耶律家族要除奸!”
“一派胡言,武士們,將他給我拿下!”耶律黷武心中生出一抹恐懼,不敢再讓其多說。
他話音過後,大廳之中還真有武士動作,但很快他們便木然的站在那裡不敢妄動,因爲有更多的武士衝入廳中,將那些企圖有所動作的人團團圍住。
“五老,殺了他們。”耶律黷武見情勢不妙,立即命令身後那五人行動。這五人是他上臺之後竭力拉攏的,因爲整個耶律家族只有五位袖口繡五花的老者,被家族內稱作五老。
“是,”五人唱喝的同時,一同從耶律黷武身後衝出,但卻不全是襲擊耶律風的,而是其中的三人,攔住了另外兩人奔向耶律分的去路,很明顯,五老中有三人支持耶律風。
事到這裡,李承訓的心頭才爲之一鬆,原本他還擔心耶律風入城時間短,不知其能否有力的掌控住耶律家族,現在看來是他多慮了,或者說是耶律黷武投靠突厥在耶律家族內部造成惡劣影響遠遠大於他的想象,以使得耶律風行事順風順水。
“耶律黷武罪大惡極,但耶律家武道分支無罪,我已與唐軍主帥達成共識,只要擒殺耶律黷武及其幫兇,將其交與朝廷懲處,不僅是武道分支不會受到連累,整個耶律家族也可化險爲夷,你們二老當真是執迷不悟嗎?”耶律風疾言厲色,語氣不容置疑,好似耶律家家主一般的氣勢恢宏。
那企圖攻擊李承訓的二老正是武脈分支出身,自然是忠於耶律黷武,但此刻卻不得不猶豫起來。說實話,他們跟誰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對他們有多大的利益回報,眼下的局勢是耶律黷武失道寡助,再跟着他,怕是不僅沒有利益收穫,恐怕還有性命之憂。終於,這二老相互看了一眼,還是選擇了沉默,並緩緩放下了手臂。
“耶律風,老夫已經與李駙馬達成協議,決定棄暗投明歸順大唐,你如此橫生枝節,卻是何意?”耶律黷武見眼前形勢不妙,語氣一軟,開始妥協,畢竟他剛令人殺了四個突厥頭目,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