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臉上灰氣一片,明明是深受重傷,但眸中卻是精光流轉,充滿渴望與激情地望着羅藝。
羅藝日漸老邁,更加珍視親情,他看着兒子一臉的熱切,最終還是妥協了,對李承訓道:“那好吧,老夫可以歸順於你,但李駙馬打算如何安插咱們父子?”
“伯父,”李承訓心中一喜,忙說道:“咱們先回去安葬醫佛大師,而後我帶你們父子去大唐州界之外的一處地方,就咱們三個人!”
此言一出,羅藝和羅成都是一怔,雖說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只要在大唐之外,這父子兩人便都不怕,羅藝略微遲疑後,便也點頭應允。
能收服羅藝,令李承訓心中激動不已,因爲羅藝是他至今爲止,所遇到的在智謀方面最強悍的對手,將其籠絡在自己麾下,這對他接下來要做的那件大事,至關重要。
衆人都是歸心似箭,急速回返,不一刻鐘便又趕回到與五證道金剛苦戰的地方。
穿山甲依然帶兵駐守在這裡,見他們回來,自是喜上眉梢,立即縱馬相迎,只是不解爲何那帶着青銅面具的乙先生跟在隊伍後面,無人拘押?
回到軍中,李承訓翻身下馬,見金鱗鷹、鐵手鷹等人仍在那裡盤膝療傷,而美姬則守在醜妖的屍體旁不動,不由問道:“怎麼還未將他們送回幽州?”
“都不肯走!”穿山甲只說了一句,便警覺地抽出腰間馬刀。還是有備無患的好,他一個眼神過去,手下那些軍士自然選擇好站位,將乙先生隔離在一處。
“山甲,那是客,別妄動!”李承訓撂下這句話,便向美姬走去。
穿山甲愣怔了一下,見那乙先生翻身下馬,兩手背後,一副人畜無害的神情,不由心中納悶,這到底怎麼個情況?
白將軍羅成眉頭一皺,來到穿山甲身前,與他低低說了數句,這才見穿山甲滿臉愕色,立即示意撤去了警戒。
李承訓來到美姬身旁,見她梨花帶雨,坐在冰涼的地面上,守着醜妖的屍體一動不動,不由心中一痛。
其實美姬和醜妖是夏家的人,與他沒有什麼關係,可在戰事緊急之時,這二人義無反顧的來幫自己,可以說醜妖的死,是因爲他李承訓,他因何不痛?
“美姬姐姐,跟我回幽州吧。”他俯下身子,柔聲說道。
就這淡淡的一句話,令美姬側轉過頭來,雖然她仍是呆呆地望着李承訓,但總算有了動作,“我弟弟就這麼走了?”
望着她茫然無助的眼神,李承訓並沒有迴避,而是以溫和肯定的語氣道:“相信我,我會給他一個交代的。”
說着,他親自彎腰動手,扶起美姬,“你抱着弟弟,咱們走!”
美姬與弟弟從小長大,他們幾十年如一日的形影不離,感情甚篤,如今弟弟死了,她的心便也死了一般,雖然起身,卻仍是愣愣怔怔的不知道想些什麼,但似乎是認準了李承訓,而不由自主的聽着他的話。
經過這些日子的生死歷練,李承訓憑藉他的忠義和智謀,已經確立起自己的威信,在其身邊這些人,包括大唐幽州的官兵,都對他非常的尊敬和信服。
李承訓又見過金鱗鷹和鐵手鷹,見二人傷勢雖重,但不至於有生命危險,變勸說讓他們先回幽州養傷,自己留下處理完醫佛大師的身後事,便立即迴轉幽州。
衆人見他平安歸來,也都放下心來,同意先回幽州,最後商定由耶律風率領五千軍士留下,一來保護李承訓安全,二來幫助他處置醫佛大師的遺體。
李承訓是無需他們保護的,但他倒是確實急需人手,便同意了這項安排,待穿山甲護送金鱗鷹等人走後,他立即下令給衆人,“去尋些乾柴來,架起一個火堆,我要火化醫佛大師。”
衆軍士散開後,這裡僅剩下李承訓、白將軍羅成、耶律風、夏承,還有獨立一隅化名乙先生的羅藝。
寒風呼嘯,雪花飄零,李承訓終於可以安安靜靜地站在醫佛跟前,他知道再看醫佛的時候不多了,所以他要好好的看着,他的眼中充滿溫情,心裡卻始終無法平靜,一幕幕的過往,如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掠過,他便這樣思念着,感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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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佛仍然一動不動地僵立在那裡,臉上無悲無喜,依舊是那般的慈祥和藹,流露出一種安詳,一種解脫,一種釋然,就好似睡着了一般,沒有絲毫死亡的呆滯與猙獰,就這樣靜靜地,靜靜地。
雪越下越大,李承訓只會在大雪蓋住醫佛臉面的時候,他纔會動一下,爲老人家清除掉身上的積雪,然後依舊這般矗立着,看着,不過他的心思卻漸漸的安定下來,溫暖起來。
暮色降臨,李承訓依然沒有離開的意思,此刻所有的軍士早已從各處收集來了柴禾,並架起了火堆,但沒有人敢來打擾他。
他們不知道,現在的李承訓並不知道時間的流逝,他的心思已隨醫佛大師走遠,好似送了他好一程,這一路上,他體味着醫佛大師的言行舉止,收穫了很多自己之前所爲勘破的東西。
“我要在那裡建一座寺廟……”
衆人聽他魔魔怔怔地說了這麼一句,都是丈二金剛摸不清頭腦,雖然醫佛大師走了,大家都很悲痛,可他們經過一日的風雪洗禮,已然清醒過來,調整好心態,也不知道這李駙馬何時能恢復神智?
“三弟!”白將軍最是擔心,“你沒事吧?”
“嗯!”李承訓終於沉沉地嘆出一口大氣,“我親自送大師走!”說着,他舉步上前,將醫佛大師攔腰抱起,而後轉身一步步走向那柴堆,將醫佛大師放在其上。
“大師,您放心,我懂您!”
李承訓接過兵士遞送過來的火把,將那乾柴點燃,由於之前已經灑了松油,所以那柴禾很容易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也送那四個和尚走吧!”
李承訓早就吩咐在旁處再建一個火堆,將那四個和尚證道金剛的屍體一併燒掉,雖然是敵人,可人死爲大,也不能讓他們曝屍荒野。
望着洶洶的火光,李承訓出了會兒神,這才掉轉頭來,吩咐站在身旁的衛士護住醫佛大師的火堆,他自己則向羅成等人走來。
此時,羅藝父子和耶律風以及夏承正在低聲交談着,看這和諧的樣子,他感覺很欣慰,看來他這幾個兄弟是交對了,有的是無盡信任與情意,而不是猜忌與勾心鬥角。
“伯父,大哥,二哥,三弟!”李承訓難得的露出一絲笑顏,向四人抱拳行禮。
“不敢當!”羅藝對於自己兒子這個兄弟可以說又喜愛,又有點恨,更有點怕,總之,心裡是五味雜陳,說不出個味道來。
“您是我兄的父親,這一聲伯父,您受得。”李承訓說完,又施一禮,畢竟禮多人不怪嗎。
之後,他將羅成、耶律風和夏承相互之間做了正式的引薦,特別提到夏承,說他雖然武功不高,但是爲人俠肝義膽,絕對是條漢子,而後又拍着他的肩膀說,“我和大哥、二哥結拜的時候,已經將你和大力一同結拜了進來,還不快拜見兩位兄長?”
這事兒夏承早就從旁人處聽到,如今聽說這就要拜認義兄了,自是心潮澎湃。
“夏承拜見大哥,二哥,三哥!”夏承忙俯身叩拜,眉宇之間洋溢着熱情與激動。
“快快起來,”白將軍忙伸手相扶,“好兄弟!”雖然他與夏承並不熟識,但他確信李承訓的眼光,李承訓的兄弟,一定是好兄弟,他認。
“三弟,不如,咱們四人趁此夜色再重新拜過,排排順序如何?”耶律風此時提議道。
“好,正當如此!”李承訓展顏一笑,兄弟相聚,多少衝淡了他對於醫佛逝世的愁緒。
幾人都是乾脆利落之人,說做便做,先從兵士那裡取來酒囊,冬日天冷潮溼,因此唐軍都配有烈酒。
沒有酒碗,他們便共用一囊,分別用匕首挑開手腕處皮肉,依次將自己的鮮血滴入酒囊,而後又一同跪在那熊熊烈火前,酒囊,拿在羅成的手裡。
“羅成!”
“耶律風!”
“李承訓!”
“代王霸!”這聲是李承訓代替王大力喊的。
“夏承!”
“於今日今時,在此地此處,結爲異性兄弟,從此生死相托,榮辱與共!”
幾人同聲共吼,雖然誓言短暫,可正如這塞外風情,古樸,莊重,令人肅然起敬。
羅藝看到愛子與這般兄弟如此情意,激動得也是老淚縱橫。他老了,心態也變了,自己年輕時的唳氣早已被磨得無影無蹤,如今能與兒子相認,相守,別無他求。
周圍剩餘的數千騎兵在感動着,他們用熱烈的目光,再向李承訓等人表達着敬意、憧憬和嚮往。
四人論過年歲,大哥羅成,二哥耶律風,老三李承訓,老四王大力,老五夏承,其實那是明擺着的順序,也不用論,不過是爲了喚聲兄弟。
而後,從羅成開始,幾人依次飲了那混着兄弟幾人情意的血酒,算是禮成了。
“大哥,二哥,五弟,我還有一誓要立,不知三位可隨我?”李承訓在衆人即將起身之際,卻正色說道。
“三弟,咱們兄弟自然相隨!”白將軍當先言道。
“大哥說的對,你見外了哦!”夏承略帶調侃地道,這符合他的性格。
“是啊,三弟,咱們兄弟生死一起,何況誓言?”耶律風也附和道。
李承訓用力點了點頭,而後將目光移向那熊熊火堆,“我李承訓向醫佛大師立誓,一生不作虧心事,爲百姓謀福利!”
羅成等人聽到這個誓言,立時肅然起敬,這不正是醫佛大師一生到死仍然在堅守的事情嗎?
他們一個個都如此這般立下誓言,而後一同恭恭敬敬地爲醫佛大師磕下了三個響頭,這才起身,兄弟相扶,激動興奮之外,又多了一份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