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岑大人。”
“見過使者大人。”
驛館內,岑文本滿臉笑容,朝對面的祿東贊拱了拱手,臉上仍然是一臉的謙和之色,好像祿東贊就是他的知己好友一樣。
可是祿東贊卻是不同,他雖然面目平靜,可是心中卻是死死的提防着岑文本,在長安這麼長是時間了,他可是對這個大唐的當朝首輔大臣知之甚詳。被世人稱之爲天下第一智者的人物,整個大唐王朝中最有智慧的人物,盧照辭登基稱帝,與此人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繫。這樣的人物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讓他如何不驚訝。想他來到大唐已經有數月之久,所見到的大人物不過是一個禮部郎中而已,國書已經遞交很長時間了,可是大唐卻是以皇帝不在長安爲由加一拒絕。祿東贊對於這些都忍了下來。因爲皇帝確實不在長安城。而且大唐上下的算盤他是清清楚楚,但是卻沒有說出來,因爲不但大唐需要時間,就是吐蕃也是需要時間的。所以他很高興的留在驛館內,閒暇之時,或是遊山玩水,或是與阿雅等人聊聊天,囑咐一番而已。而且他相信,大唐皇帝就算不準備和親,但是對於吐蕃,還是會給上豐厚的補償的。這種補償說的好聽點是賜予,但是實際上卻是爲了讓吐蕃不再進攻大唐而已。
但是眼下卻是不同,大唐首輔居然親自來到驛館,這是一個不尋常的信號,祿東贊聰慧無比,他能輔佐松贊干布統一吐蕃,這就表明此人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一見岑文本前來,心中就開始猜測着此人前來驛館的目的。可惜的是,他從岑文本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來。僅僅是謙和之色,根本沒有上國人的那種得意,雙目深邃無比,哪裡能看出任何東西來。
“不知道首輔大人前來有何要事?”祿東贊神情很快就恢復了平靜,臉上露出不亢不卑的神情來,朝岑文本拱了拱手說道:“莫非大皇帝陛下已經歸來,或者說準備召見外臣了?”這個時候,他的嘴角露出一絲譏諷之色。雙目中的輕蔑之色卻是掩藏不住。想堂堂的大唐皇帝居然躲避他這個小小的使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此事一旦傳揚開來,足以讓後來人恥笑了。他祿東贊是何德何能,能有如此威風。傳到國內去,整個吐蕃人都會感到好笑的,最起碼這也是一個振奮人心的事情。
岑文本將祿東讚的神情放在心裡,心中雖然很是憤怒,但是臉上仍然是一片風輕雲淡。想那勾踐能忍十年,韓信能忍胯下之辱,只要能有利於大唐王朝,受點屈辱又有什麼關係呢?想當年漢朝時期,冒頓單于寫信給呂后,信中不乏有侮辱之詞,可是呂后卻仍然是謙卑無比。更何況,眼前之人也不過是一個死人罷了,想當年前來大唐祈求和親的也不少,可是如今都成了什麼呢?都不過是冢中枯骨而已,突厥可汗是如此,眼前的祿東贊也是如此,不久之後,松贊干布必定也是如此。
“呵呵,我朝太子殿下即將大婚,所以特來請貴使參加。”岑文本笑呵呵的說道。臉上沒有任何喜怒之色,好像沒有看見祿東贊雙目中的輕蔑之色一樣。
“這麼說陛下即將歸來了?”祿東贊臉色一動,忽然又拱了拱手,說道:“哦,外臣差點忘記了,岑大人府中也是有喜事的,令愛即將成爲太子妃,真是可喜可賀啊!大人放心,回頭,外臣必定會親自奉送上一份重禮,以賀大人。”
“呵呵,多謝貴使了,老夫感激不盡。”岑文本笑呵呵的說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話,陛下就會在太子大婚之後召見貴使。呵呵,畢竟,我朝最近實在是太忙了。高句麗大軍已經迴轉,江南也已經平定,大軍也正朝北而來,陛下還要準備覈查三軍立功將領名單,準備一下封賞事宜,戰死者、受傷之人都是要有撫卹的,這些東西雖然我們這些做臣子的都會準備妥當,但是陛下還是要認真查看的,加上太子大婚乃是國之大事,陛下也不敢怠慢,舉國上下都要爲太子大婚的事情做準備,所以只能將召見貴使的事情放在最後了,還請貴使諒解。”
“呵呵,這是自然。”祿東贊臉上露出一絲歡喜之色來,拱手說道:“能見到太子大婚本就是榮幸之至了,更何況還能見到大皇帝陛下,相傳大皇帝陛下英明神武,當年就是以一人之人,衝破了重重險阻,而奪取了天下,真是讓人萬分敬佩,能見到大皇帝陛下,實在是我祿東讚的畢生榮幸,只要能見到大皇帝陛下,無論是讓我祿東贊等上多久,都是可以的。”
“呵呵,如此甚好。”岑文本點了點頭。雙目之中露出一絲讚歎之色來,平心而論,若非兩人身處敵國,祿東讚的聰明智慧,機警敏捷,還是讓岑文本很是佩服的,這種人物若是出現在大唐,或許能夠堪比天子心中的下一任首輔人選狄仁傑了。可惜的是,對方出自吐蕃,這個與大唐敵對的國家。這樣的蠻夷之地,居然也出現了這種人物,倒是讓人沒有想到,也同樣可以證實一個問題,那就是眼前的祿東贊絕對是一個不簡單的人物。
“好,既然如此,外臣就等候陛下的召見。”祿東贊點了點頭,又說道:“不過,還請首輔大人轉告陛下,我朝國主對大唐文明是仰慕已久,真切的希望能與大唐和平共處,能沐浴天朝皇恩,和親之事還請首輔大人轉告大皇帝陛下,若是能得大唐公主,我吐蕃願在高原之上,築上一座金城,侍奉公主殿下。”
“金城?”岑文本面色變了變。據錦衣衛得到的情報,此刻的吐蕃國內大部分還是住在帳篷裡,若是建上一座金城那要花費多大的氣力,簡直是不可想象。松贊干布還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這個吐蕃想幹什麼。岑文本面色皺了皺,很快又恢復了正常神色,朝祿東贊點了點頭,說道:“使者放心,本官肯定會如實上奏天子,想必天子也會認真考慮的。”雖然說的很是客氣,但是卻沒有明明白白的答應下來。
“如此多謝大人了。”祿東贊也點了點頭,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來,他可沒有準備岑文本會一下子就答應此事。這當官的豈會將事情說的如此完滿,一旦對方說此事他一定能辦的到,那就是肯定辦不到。只有模棱兩可,纔有可能辦好。祿東贊深深的明白這個道理,趕緊點了點頭。
“使者來到我大唐,看我大唐如何?”岑文本笑盈盈的問道。
“如畫江山。”祿東贊臉上露出一絲由衷的讚賞來,點了點頭說道:“外臣看來,能將天下處理的如此太平的,其君主一定很賢明,賢明的君主都是愛護自己的子民一樣,不會讓自己的子民受到一點點傷害。”
岑文本聞言心中一動,雙目中光芒閃爍,也點了點頭,說道:“當今貞觀天子英明神武,更是愛民如子,當年前隋時期,前隋皇帝興兵數百萬征討高句麗,最後大敗而回,我中原漢人死傷無數,有不少死難的將士都成了高句麗人的京觀。陛下一統天下,又滅了強大的突厥,坐擁天下億萬裡,然後揮軍東進,爲死難的將士報仇,盡屠高句麗人口百餘萬,首惡盡數誅殺,平壤城內血流成河,高句麗老弱,凡是高過車輪之人盡數被斬殺。”岑文本好像是在敘述一個小小的事件一樣。雙目望向祿東讚的目光中充斥着一絲不屑,既然你認爲我朝皇帝不會因此而發起軍事戰爭,但是我就告訴你一個事實,我大唐從來就不怕戰爭的,就算是暫時戰敗了,但是終久,我們還是會勝利的。到時候,凡是殺害我朝將士百姓的人或者國家,都會面臨我朝的報復。
祿東贊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一絲不自然之色,他是何等人物,自然能聽清楚岑文本言語之中的威脅之意,卻是不好解釋的。只能再次轉移話題,岑文本見狀,也不再追究,兩人又就兩國如今的現況說了一會話,言語之中,兩位智者卻是充分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言語之中,各自藏了機鋒,以探討對方的秘密,直到一個時辰後,岑文本才站起身來告辭,而祿東贊也親自將岑文本送了出去。好辦響才轉了回來。
“此人確實不凡。此人若是不死,簡直是我大唐最大的威脅。”外面的朱紫馬車上,岑文本面色變了變,仔細思索着自己和祿東讚的談話來,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從祿東贊口中聽出任何關於吐蕃的事情來,這對於岑文本來說,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想自己在中原是少有的智者,可是在祿東贊面前,居然遇到對手了,這讓岑文本如何不驚訝。一時間老實本分,臉上一向都是謙和之色的岑文本,此刻心中也閃爍着一絲殺機來,雙目中閃爍着寒芒,顯然是對祿東贊動了殺機了。
馬車緩緩而行,沿着朱雀大道徑自朝皇宮而去,岑文本不知道的是,此刻在驛館之中,祿東贊面色潮紅,額頭上露出一絲冷汗來。
“中原多豪傑,今日一見,果真是不凡,這個岑文本確實是一個厲害角色,名不虛傳啊!”祿東贊忽然抓起身邊的茶杯,也不管此刻的杯中之水早就冰冷,看也不看張口就喝了下去,好像經過一場劇烈的運動一樣,實際上,智者與智者之間的鬥爭也是一場戰鬥,一場殘酷而又驚險的戰鬥,相對於岑文本來說,祿東贊還是年輕了,經驗上遠不如岑文本來的豐富,他勉強擋住了岑文本的進攻,勉強能與岑文本保持了持平,但是實際上,心智上所消耗的遠不是岑文本可以比擬的。否則的話,也不會如此辛苦了。
“不行,這次可是露了一絲破綻了。若是岑文本這個人回去之後,認真思索一番,萬一不顧臉面,做出什麼舉動來,恐怕我連哭的機會都沒有了。”祿東贊一口涼茶喝下去之後,又出了一身的冷汗,祿東讚的腦袋頓時清醒了,面色忽然一陣大變。
所謂兩國相交,不斬來使。也僅僅是出現在上古禮儀通行的時候,但是實際上,在這個時候,大概也就是中原這樣的王朝還在遵循着這個規律,在邊疆部落之中,這些少數民族根本就不再遵守這個規矩。祿東贊就曾經這樣幹過。
“必須馬上離開這裡。”祿東贊想也不想,臉上露出決然之色來。在長安城實在是太危險了,就算現在不會有任何危險,但是不能保證,在太子成親大典之後,自己還不能安全的離開長安,能不能安全的到達個吐蕃。一想到這裡,祿東贊頓時感覺到,這個繁華而美麗的長安城就是一個極其兇惡之地,隨時可以吞噬自己的性命一樣,一想到這裡,哪裡還敢呆在這裡,趕緊吩咐下人,收拾一番之後,也不待外面的人反應過來,對驛館的官員說前往終南山遊玩,領着三五個下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等到兩日之後,驛館的官員見祿東贊還沒有回來,心中頓時感到不妙,不敢怠慢,趕緊告訴禮部,趕緊告訴鴻臚寺的官員。
“什麼,祿東贊已經走了?”岑文本面色一變,望着面前的官員,臉上頓時陰雲密佈,也不顧周圍的幾個宣德殿大臣,冷哼哼的說道。
“岑兄,一個祿東贊走了,對於我們大唐來說,可是一件好事啊!最起碼陛下也不用擔心吐蕃前來求親了。”房玄齡見狀,望着岑文本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之色來,同事這麼長時間了,他可是從來就沒有見過岑文本臉上有失色的時候。
“你們先退下吧!”岑文本聞言,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之色來,朝下面的一個深綠色官員揮了揮手,不但對方出去,就是伺候在一邊的太監、宮女和一些筆帖式也都退了出去,待這些惹走出去之後,岑文本方纔嘆了口氣,說道:“不瞞兩位大人,這次老夫可是碰到對手了。祿東贊此人絕對是一個不簡單的人物,無論是自身文采,甚至可以說,此人對軍事也是有一定的簡介,此人簡直是一個天才,雖然與不能與陛下相提並論,但是若是放在亂世的話,絕對是一代雄主,只是不知道,那個松贊干布是如何收服他的,或者這個松贊干布比這個祿東贊還要厲害不成?若真是如此,可是我大唐的一大威脅了。”說着就將自己和祿東贊二人在驛館中所說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
整個宣德殿內一片寂靜之聲,好半響,房玄齡和魏徵二人才深深的嘆了口氣,相互望了一眼,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來。
“首輔大人智謀之深,非我等能比擬的。”房玄齡深深的嘆了口氣,言語之中,不吝誇獎之色。卻是直言不諱的誇讚岑文本的指揮。
“這個祿東贊也是厲害角色。”這個時候說話的是魏徵,他是一個耿直之人,不管對方是不是大唐的臣子,不管對方是不是自己的盟友,只是憑藉着事實說話,這個祿東贊確實是有讓自己佩服的地方。所以他毫不在意的將自己的誇獎用在對方的身上。
“所以此人厲害非常,老夫很忌憚此人。”岑文本也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心思說了出來。雙目中寒光閃閃,殺機一片,毫不掩飾此刻岑文本心中的想法,就是要殺掉此人。
“若是可以,必須要除掉此人。”房玄齡也點了點頭,能夠在才智方面可以和岑文本相媲美的人,又是大唐的敵人,就是房玄齡此刻心中也動了殺機,絲毫沒有想過自己是儒家子弟,這種不斬來使的規矩從來就有,岑文本有此心倒是正常的,但是卻不能付出正常的行動,這就有違了規矩了。
“殺此人倒是很簡單,畢竟他雖然兩天不回驛館,但是我大唐幅員遼闊,他短時間內是逃不出大唐境內的,殺此人也是簡單的很。只要通知沿途的官員,鎖住前往吐蕃的各處路口,就足以將祿東贊此人捉回來。”魏徵不屑的說道:“吐蕃人與我中原漢人還是有一點區別的,想要捉到此人還是很簡單的,首輔大人就下令吧!”
“也只能是如此了。”岑文本想了想,雙目中精光一閃而過,隨便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冷哼道:“命錦衣衛立刻偵查出祿東贊現在在何處,然後命令當地駐軍必須抓住祿東贊,若是不能活捉,就地出處斬也是可以的。”
這個時候,大殿內響起一陣冷哼之聲,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顯然是按照岑文本的吩咐去辦了。房玄齡和魏徵二人見狀,心中一動,卻是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