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你又何必要參與此事呢?”魏府中,魏徵正端坐在太師椅上,在他的面前站着一i位儒雅的書生,面貌倒是酷似他,正是魏徵的長子魏叔玉。他口中說的參與此事,正是指外面如今議論紛紛的張一峰奏疏之事。
“我兒也以爲那張一峰是該殺的嗎?”魏徵輕輕的說道。雙目隱隱有一絲慈祥之色,根本沒有外面傳言的執拗相公之說,活脫脫的是一個慈祥父親。
“陛下遠征西南,對抗西南四部,然後遠征吐蕃,又豈是爲了不讓自己的女兒遠嫁吐蕃那個蠻夷之地,最重要的陛下要樹立一個規矩,那就是無論是出於什麼目的,都不得和親。若是靠一個女子來維繫兩國之間的關係,那就說明大唐並不是真正的強大,中原的漢人王公大臣可以娶那些蠻夷之地的美貌的女子,但是我中原豈能靠一個女子的胸脯來維護兩國的和平。所以陛下決定出兵,那些青樓女子雖然僅僅是青樓女子,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脣萬人嘗,但是不可否認她們都是漢家女子,就算出賣自己的笑容,也是在你情我願的情況下,張一峰這麼做,就是將我漢家女子送給那些蠻夷人,最後更是被那些蠻夷人所殺,所羞辱。這樣的人豈能留在世上,孩兒並沒有認爲薛仁貴將軍這麼做有什麼錯誤。並且,他也並沒有如同歷代驕兵悍將那樣,插手鬆州之事,只是將此事轉報宣德殿而已。”魏叔玉有些不滿的說道。
“你說的這些爲父如何不知道,而且你知道的爲父已經知道,還知道的更多。”魏徵搖頭苦笑道:“在宣德殿的時候,陛下命我們主掌國事,但是陛下遠在西南,我們這些做臣子的自然關心西南的情況,我還看過西南的地圖,從岷江到鬆州不過一兩個時辰的距離,輕騎很快就能殺到,事實上,只要張一峰堅持一兩個時辰就足以抵達鬆州,那個時候吐蕃就足以被嚇的退兵了。”
“父親既然知道這些,又爲什麼要支持張一峰呢?”魏叔玉聞言驚訝的問道。他原以爲自己的父親並不知道這其中的道理,所以纔會支持張一峰,但是如今看來,魏徵是知道這裡面的道理,但是還是如此堅持的支持張一峰,這就讓他很是奇怪了。、
“張一峰這樣的人,死不足惜,但是爲父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情。”魏徵搖搖頭,說道:“歷代王朝都是文臣壓着武將的,大郎可知道這裡面的緣故?”
“孩兒自然知道。”魏叔玉點了點頭,說道:“歷代王朝太平盛世士氣,君主大多是守成之君,如此一來,邊疆無事,天下太平,武將也就沒有立功的機會,而讀書人也就逐漸多了起來,一旦入主朝廷,也就形成,文盛武衰的跡象了。文臣壓着武將也是自然。”
“不錯。而且你還少了一點,那就是這些都是皇帝所默許的行爲。”魏徵笑呵呵的說道:“陛下可以讓文臣主掌國家政權,因爲文臣頂多是一個權臣,但是做不得逆臣的。他們若是造反的話,十之***會失敗的,但是武將們卻是不一樣,他們手中有軍權,足以攻克城池,改朝換代,所以纔會有文臣壓着武將的局面。你再看看當今朝廷如何?”
“這個,這個?”魏叔玉聞言面色一變。當今朝堂是什麼樣的局面自然是不需要魏徵提醒的,因爲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的見的,名將輩出,武將們征戰疆場,每年都有人被封可爵位的,但是文臣呢?到如今看來,年輕一輩中,也就是一個狄仁傑而已,或許也可以將陳光蕊算進去,可是這兩個人仍然是一個普通的官員,並沒有爵位在身。可是再看看武將們,就是秦懷玉等小一輩將領也都封了伯爵了。這就是差別,更何況在這些武將上面,還有一個郡王的李靖在壓着,滿朝文武都給他的面子,實在是太厲害了,厲害的足以讓滿朝的文臣們都低一頭。就是在民間,也是有不少年輕人蔘軍的,哪裡還有當年的“好男兒不當兵”之說。
“看看,連你也不說了。”魏徵搖搖頭,說道:“老夫明知道不可爲而爲之,就是要向陛下提個醒,武將們手中的權利太大了,大的日後太子殿下無法壓服他們,是時候,讓這些武將們收斂一下了。”
“只是如此一來,父親恐怕要被那些武將們視爲眼中釘了。”魏叔玉輕輕的說道。臉上露出擔心之色。
“爲父這一生,也不知道被多少人忌恨過,如今聖天子在位,太子殿下也是英明睿智的,還怕什麼其他呢?”魏徵擺了擺手,說道:“時候也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我還要去東宮拜見太子殿下。”
“孩兒告退。”魏叔玉聞言心中一陣長嘆,暗自焦急不已,但是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影響到自己父親的決定,只能是黯然而退。窗臺之外,白色的窗紙之上,還能清楚的看到魏徵看書的身影。
“臣等拜見太子殿下。”東宮正殿內,宣德殿的幾位大臣紛紛朝盧承烈拜了一拜,這纔回到錦凳上坐了下來。
“今日請諸位先生前來,就是爲了魏大人昨日上奏的文書,他說要嚴懲薛仁貴將軍,不知道諸位先生怎麼看?”盧承烈將手中的奏疏拿了出來,輕輕的說道。他雖然是太子,但是眼前的幾個人都是自己的長輩,有些人還教導過自己,更是盧照辭的左膀右臂,他的態度放的很低。
“殿下,臣聽說昨日有不少的學子來東宮前,聚衆***的?不知道可否有此事?”許敬宗笑呵呵的掃了魏徵一眼。言下之意很是明顯,這些人爲什麼來,還不是因爲魏徵傳信嗎?
“呵呵,是有這事。”盧承烈輕描淡寫的擺了擺手說道:“這些士子們都是朝廷的棟樑之才,他們關心一下國事也是正常的。孤認爲不必嚴懲。”
“殿下所言甚是,只是殿下,我們在宣德殿剛剛討論,就有消息傳了出去,殿下難道不覺得太快了一點嗎?”魏徵輕輕的說道。許敬宗嘴巴張的老大,驚訝的望着魏徵,這句話原本是他準備說的,只是沒有想到魏徵搶先說了。讓他很是驚訝。
“魏大人說的極是,此事孤會派有關人去查的。”更讓衆人沒有想到的是,盧承烈並沒有追究下去,而是輕輕的擺了擺手,好像剛纔魏徵說的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樣,讓許敬宗的一拳打在空處,讓他心中驚訝不已,而岑文本等人也都好奇的望着盧承烈,然後也都輕輕的閉上了嘴巴。太子如此說,那顯然已經有決定,這個時候說話,顯然是沒有作用的。還不如等待太子殿下的決定呢。
“是。”許敬宗輕輕的點了點頭。
“還是說說張一峰的事情吧!孤也等着諸位先生的決定,然後向父皇稟報。此事可不能就這麼拖着了。”盧承烈掃了衆人一眼,輕輕的說道。
“殿下,此事關係重大,是不要稟報陛下,讓陛下乾綱獨斷。”陳光蕊輕輕的說道。雙目中隱隱有一絲爲難來。
“首輔大人,你怎麼看?”盧承烈臉上露出思索之色來,最後將目光望向岑文本,等待這位朝廷首輔大臣怎麼說。一方是文臣,一方是武將,不知道這位首輔大臣怎麼說。
“張一峰可以作爲隴西郡刺史。薛仁貴將軍可以北京都尉,回調主持高句麗戰場,冠軍侯爲大軍統帥,主持對吐蕃東線的戰爭。”岑文本輕輕的說道。衆人雙眼一亮,就是許敬宗臉上也露出複雜的神色來。岑文本此舉是各大兩大板。張一峰從鬆州調到隴西,看上去是平調,甚至還有升個半級的模樣,但是從自己的老巢調到隴西,這就是一種貶謫。至於薛仁貴,本來是可以參與吐蕃的戰爭的,不管怎麼樣,一點功勞還是可以撈的到的,日後晉封國公爵位還是可以的,如今讓他調到北京擔任都尉,本身就是一種貶謫,更何況讓他主持高句麗戰爭,高句麗這個時候還有仗可打嗎?就算有一些殘兵敗卒,也根本輪到他薛仁貴出手的,如此一來,爵位也就沒有提升的空間了。而秦勇主持吐蕃戰爭,就算立下功勞,秦勇也是不可能增加爵位的可能了,他的冠軍侯就是國公爵位,想提升也是不可能的,如此一來,也達到了削弱武將們的目的,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岑文本這個妖人,一出手,就解決了眼前的麻煩。儘管也只是暫時性的解決,可是衆人都明白,若是想徹底的解決此事,關鍵還是遠在西南的天子身上,天子不同意,誰做出決定都不好使。
“如此甚好。就這麼做吧!”盧承烈想了想說道:“派人快速稟報父皇,一封發往鬆州,一封發到西域大將軍出。對於張一峰的決定立刻實行,至於對於薛仁貴的決定,還必須等到父皇才能做出決定。”盧承烈牢記盧照辭的教導,皇帝就必須掌握軍權,如今他是監國太子是不錯的,可是軍權還是少碰的好。更何況此事涉及到吐蕃戰爭,更是讓他不敢下出結論了。
“臣等遵旨。”岑文本等人相互望了一眼,點了點頭應道。太子的處理倒是沒有任何錯誤的。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許閣老留下。”盧承烈忽然笑呵呵的說:“孤這裡有西域進貢的奇花,你就拿回去吧!聽說你寶刀不老,最近又納了一房小妾,你就拿回去討好你的小妾吧!”
“老臣謝殿下。”許敬宗雙眼一亮,被盧承烈點了出來,不但沒有任何的羞愧之色,反而好像還是一件光榮的事情一樣,滿臉都是紅光。周圍的人看在眼中,臉上都露出不屑的笑容來,但是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卻不是別人能夠猜的到的,因爲誰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留下這位許敬宗是有什麼事情呢?難道真是爲了那一盆花嗎?衆人當下都帶着懷疑的心思離開東宮,暗自卻派人留在東宮門前,等候着許敬宗不提。
“老臣拜見太子殿下。”許敬宗待衆人離去之後,臉上的歡喜之色消失的無影無蹤,而是滿面的凝重。顯然他知道盧承烈這個時候留下自己,恐怕是有其他的事情。
“你知道孤爲什麼不追究宣德殿泄密的事情嗎?”盧承烈滿臉的陰森之色,望着許敬宗說道。
“殿下,此事可不是老臣在背後弄陰的,臣雖然和魏徵有…”許敬宗面色一變,趕緊解釋道,卻沒有想到,盧承烈打斷了他的說話。
“孤知道這兒不是你做的,因爲這是張一峰做的。”盧承烈冷笑道:“孤昨日和狄仁傑只是推測一下,你、魏閣老還有那個張一峰,你們三個人都是有可能,但是從錦衣衛那裡得到的消息,卻是證實此事就是張一峰命人所爲,你知道這說明什麼嗎?”
“這個張一峰,好厲害的張一峰啊!”許敬宗聽了之後,略一思索,面色頓時一陣大變,顯然他也沒有想到,張一峰居然如此厲害,人在鬆州,就能主導京師的一切,足以讓人驚歎他的手腕了。
“所以孤就不想再繼續查下去了。”盧承烈冷哼道:“孤想告訴你的是,張一峰這種人該殺,薛仁貴雖然有錯誤,但是孤卻認爲岑閣老處事公正嚴明,你知道爲什麼孤還是同意對薛仁貴的處理嗎?”
“老臣愚昧,請殿下明言。”許敬宗這些腦袋有點跟不上節奏了,趕緊低着頭問道。
“呵呵!魏徵其實也是知道這裡面的奧秘,可是他仍然還是彈劾了薛仁貴,並不是他沒有察覺到鬆州到岷江之間的距離,而是他也感覺到武將們的爵位太多了。武將崛起並不利於朝廷的穩定,或者不利於孤地位的穩定。所以他才這麼做的。至於其他的事情,恐怕魏徵還沒有想到這些。那個鬆州之人,不過是魏徵的一個藉口而已。但是此人卻是很難對付。”
“殿下說的是張一峰?”許敬宗驚訝的望着盧承烈,他顯然也沒有想到居然是他在背後搞的好事,嚇的自己渾身冒汗,他本身就是一個有仇報仇,有恩也要想着如何推卸的小人,此刻差點被張一峰給算計了一下,讓他如何能忍受的住,只見他眉頭顫抖,雙目中閃爍着一道道寒光,顯然已經很是憤怒了。
“鬆州城靠近吐蕃,雖然是苦寒之地的,但是不得不承認,吐蕃國有許多的東西都是大唐所沒有的,而大唐的許多東西也是吐蕃人想要得到的。父皇仁慈,准許雙方交易,鬆州也就興盛起來了。各地的商人是絡繹不絕,來往不斷,雙方在鬆州交易,獲取大量的利潤,朝中的那些大臣也參與其中,得到大量的金錢,作爲鬆州的地頭蛇張一峰自然也能左右逢源,給予一定的好處,這些人都會給他說話,就是連刺史、侍郎們也都爲張一峰所收買,爲他交好。否則的話,他一個快要致仕的人如何能在鬆州呆上那麼長的時間。還不是有這些在上面幫助他說話嗎?”盧承烈嘴角露出譏諷之色。盧照辭無論是征戰天下,或者說是治理天下都是有一套的,但是大唐太平的同時,腐敗也就隨之而來。
“殿下所言甚是。”許敬宗也連連點頭,不得不承認,盧承烈說的極爲有理。但是他卻不知道如何接下話茬來。他已經知道盧承烈找自己來是幹什麼了,就是要除掉張一峰,但是此人與朝中大員關係甚密,想要除掉他忌諱很多,只能想其他的辦法來光明正大的除掉他。
“這次讓你前來,說是給你西域名花,讓你回去討好你的小妾,實際上就是要讓你想出一個辦法來。”盧承烈輕輕的說道:“滿朝文武之中,狄仁傑告訴孤說能幫助孤想出這個辦法的,只有你許敬宗。相比懷英的話你也是贊成的,畢竟你二人在洛陽一案上配合的十默契,你對狄仁傑也是多有提攜。”
許敬宗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一絲苦笑來,心中暗罵那狄仁傑,他知道憑藉狄仁傑的智慧,未必想不出來什麼好的計策。之所以將這件事情推給自己,就是不想在盧承烈面前表現出自己陰毒的一面,可是偏偏自己在朝中文武百官的印象就是一個陰險的小人。
“殿下,其實您今日不是已經做了嗎?”許敬宗輕輕說道。
“孤已經在做了?”盧承烈驚訝的望着許敬宗,臉上露出不解的表情來。他倒是沒有想到自己想出了一個什麼主意,讓許敬宗贊成的。
“離其宗。”許敬宗輕輕的說道:“張一峰只所以有如此能耐,那是因爲他在鬆州,只要他離開了鬆州,那他就是無根的浮萍了,到時候,想如何處置他都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