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胡賓王所料,來到禎州後,各縣縣令及州刺史等,皆拖延不決,每天都有宴席加身,擺脫不得。
可與夏收之日越來越近,胡轉運使無奈,只能高掛免戰牌,開始尋思如何進行夏收。
禎州治歸善縣(惠州惠城區)轄歸善、博羅、海豐、河源4縣,每個縣衙衙役不過十數許,加在一起都沒有一百個,管理這數千戶,幾萬丁口的禎州,想來也是困難至極的。
作爲轉運使,胡賓王也是讀過書的,又在都督府裡撰寫文書,自有胸有成竹。
剛歇下,他就憑藉着朝廷的任命書,以及五十名精銳的雲從軍,直接接管了四縣一州的庫房,將那些錢糧全部都移到自己的住處,隨即,又從每個縣衙裡抽調一兩個老成的衙役,以及十來個白異。
於是,一個轉運使衙門就初步的建立起來了。
每個縣衙除了掌控全局的縣令,二把手補位的主簿,佐官縣丞,掌兵馬的縣尉,衙役則隸屬於縣令老爺,大縣數十,小縣十來許。
衙役兼任警察,消防,稅吏,法警等職務,有時候還是守城的主力軍,由此需要非常全面且系統的知識,所以,父子相繼也是有原因的。
白役,則是臨時工,沒有薪水,平日裡就靠着一身皮來撈錢,收受賄賂,欺壓商家等,飢一餐飽一頓,有機會還能轉正。
縣令有任期,而衙役是終身的,父死子繼的,幾年下來,就會成爲當地名人,世代經營,就是當地的民意代表了。
胡賓王的這一手挖人,確實了得,一下子讓不少的地頭蛇投入了轉運司的懷抱。
畢竟衙役只是賤籍,而轉運司衙門卻隸屬於中央,進去就相當於脫去賤籍,成爲吏員,身份不知高多少,且更有錢財。
轉運司衙門第一次面對夏收,只是行使監督權,並不立馬就收賦稅,起碼也得到秋收才合適。
雖然只是監督,但胡賓王沒有忘記李都督的話,時刻地監督整個禎州四縣的稅收情況。
爲了怕地方偷奸耍滑,罔顧國家法令,胡賓王派遣大量的任選,前往各鄉鎮,宣傳只徵收正稅的消息,引起了極大的波瀾。
但,官吏的節操,不允許有一絲的馬虎,所以他準備學習戲文中,微服私訪一番。
“使司,您瞧,前面就是河源縣的上坡村了!”
胡賓王一行人來到了河源縣,這是禎州糧產最高的縣,丁口也是最多,共有兩千戶,歷年以來,這裡都是禎州的稅收大戶,馬虎不得。
所以,他們一行人穿着常服,騎着騾子,在手下吏員的帶領下,來到了這個普通平常的村子。
帶領他們前來的,原本就是屬於河源縣的吏員老趙,年不過三十,卻滿臉的滄桑,這個村莊,原先也由他管轄。
彎着腰,看着眼前這年輕的面孔,老趙只覺得其高攀不起,這樣的年紀就做了如此高點官職,想來是前途無量,他巴結的心,更緊了。
“上坡村土地近兩千畝,戶一百三十口,里長爲李甲,乃當地士紳,這上坡村一半的土地都是他家的,由於此村旁有一小河,所以上好的水澆地就有五百畝,其餘的雖然離河有些遠,但好歹能將就分點水,所以產糧一向很高!”
南漢承襲唐制,四家爲鄰,五鄰爲保,百戶爲裡,而李嘉推行的十戶爲保,十保爲裡,五里爲甲的政策,只在興王府推行,其餘各州依舊是老樣子。
一行人裝作收糧的糧商,趕着幾輛騾車,由於道路不平,所以速度頗爲緩慢。
胡賓王瞧着這一片收割完畢的稻田,聞着這稻穀的香味,不由得有些陶醉,一路上經過的商販不少,衣衫襤褸的平民更是不少,但都投以好奇的目光,還有點敬意。
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他又看看屬吏,笑了笑,一羣官吏哪怕穿着平常的衣物,自然顯得不倫不類,頗爲奇怪。
“這上好的五百畝臨河地,都屬於這李里長,村中最上好的房子,就是他家的!”
“這兩千畝的地,是哪一年的記載的?”胡賓王笑似笑非笑,扭頭問道。
“乾和三年記載的,也不算太遠!”老趙嘿嘿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乾和三年,如今卻是大寶二年,過去十五年了,這田地丁口還未變樣!”
搖了搖頭,胡賓王對於這些官吏,確實觀感欠缺,多年未曾編戶,不知爲朝廷流失了多少丁口賦稅,而這些流失的,都被地方士紳官吏給竊取了。
“這不算什麼,聽我大父(祖父)說,前唐時,百來年未登記了,這也不算太久!”
聞言,胡賓王平息了心中的不岔,來到了這座村中的打穀地,一袋袋晾乾曬好的稻穀,堆積如山,一羣人正不斷地稱量着。
“起,起——”巨大的秤桿胳膊粗,秤砣人頭大,四個壯漢分列兩頭,鉤子勾起一筐稻穀,隨着一個老漢的聲音,在兩個衙役都監督下,開始起身稱重。
“李大頭,家十畝下田,應繳納十鬥,或三百錢,加使牛錢,農具錢,丁口錢,差役錢等,共一石八斗,或五百四十錢,哦,交糧啊,咦——少了一斗,李大頭家的,再加一斗!”
穿着綢緞的老頭望了一眼秤桿,直接對着旁邊緊張的壯漢說道。
“甲長,這,家裡稱好了,還多了半鬥呢!”李大頭抱怨了幾句,偷偷瞧了一眼那滿臉凶神惡煞的衙役,只能將準備好的糧食,又朝着框子里加了一斗。
“這就合適了!”李里長瞪大眼珠子,說道:“這秤是頂好的,休要亂語。”
“接下來,李大嘴家……”
直到這時,胡賓王才知道,編戶齊民纔是目前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