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以來,興許是節日的熱鬧,揚州的人來人往,日趨的繁華起來,坐鎮在揚州,李重進登上高樓,望着街道,以及巡邏的士兵,不由得有些呆了。
自郭榮去世以後,他原本冷卻的一顆心,突兀的就火熱起來。
論關係,他本是周太祖郭威的侄子,天然的與他有些血脈關係,可惜,郭榮自小就寄養在郭家,又在困難時販鹽接濟,雖無血緣,但關係卻比自己強了不止一籌。
更關鍵是,雖不想承認,但郭榮本事確實比較強,領兵打仗也是好手,再加上舅舅的囑託,他就勉爲其難的接受了其繼位的事實。
郭榮確實待人不錯,把自己安到淮南,雖說遠離京城,但繁華的很,自己身爲淮南節度使,日子比在京城舒服多。
郭榮去世後,他很悲傷,但又有一絲竊喜,想去東京給他叩首祭奠一番,但那些宰相卻不是不準,還搬出官家的聖旨壓他。
更關鍵是,趙匡胤這小子掌控禁軍,對自己也是明裡暗裡的威脅着,無奈只能待在揚州城中。
剛過正旦,就傳來契丹進犯的消息,李重進是知兵的,自然曉得那些草原的蠻子,行動力極大的依賴馬匹。
而馬匹的生長規律基本上是“夏飽、秋肥、冬瘦、春死”,因此幾乎所有的大規模侵襲都發生在秋天,乘着馬膘肥體壯,若是冬日南下,十匹馬,留不住一匹,這與冬日撒種子是一般道理。
“有古怪,大有古怪!”李重進吹着冷風,身上披着貂裘,皺起了眉頭。
“使君,還未清楚嗎?”在他身旁,坐着一個商人,披着一件灰色的狼皮襖子,臉上帶着一切掌握在手中的笑容,說道:
“契丹雖說深恨先帝,但若是報仇,早在幾個月前就來了,何必又在今時?”
“數年前,太祖皇帝領兵北上,也是如此場景,使君應該有印象吧!”
面對淮南的實際控制者,商人沒有平日裡見官的自卑,反而不卑不亢,身份似乎平等一般。
“這——”一剎那間,李重進臉色一白,他當然知曉,那次契丹南下,是子虛烏有的,乃是舅父稱帝的契機所在,而這次反常的南下,十有八九也是如此。
“怎會?這趙黑子竟然如此狗膽?”
平日裡雖然與趙匡胤明爭暗鬥,但也知曉此人最講義氣,還是有些佩服的,但卻看走了眼,沒想到其竟然有如此的狼子野心。
“先帝在時,對其甚爲關照,甚至還解了姐夫的職(原殿前都點檢張永德,娶了郭威的女兒),沒想到養了一頭白眼狼!”
心中恨極,李重進立馬帶兵入京,把那個亂賊給殺了,來祭奠先帝在天之靈。
“使君且慢——”這時,耳旁傳來那個商賈的聲音,李重進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怎麼?你還準備阻擋我不成?以爲你是漢國的人,某就奈何不了你了!”
聽到這滿是危險的話語,陳揚也不慌亂,作爲泉州人,他多次隨同父兄出海,無論是海盜,還是蠻寮,他都見的多,自然不會被嚇到。
他起身,修長的身材讓他有些居高臨下,所以又彎曲了些,拱手,嚴肅道:
“如今乃初三,若是不出所料,趙匡胤早就已經控制了東京,禁軍十數萬,皆控於其手,而淮南兵不過三萬,集一隅而對一國,豈不是自討苦吃?”
“這——”聽到這,李重進猶豫起來,他說的有道理,但作爲大周的皇親國戚,最後免不了也被收拾的,還不如打他個措手不及。
“若我所料不錯的話,你家主人乃是漢國都督李諱嘉不成?”
“自是如此!”陳揚笑了笑,說道:
“淮南之地,地方數百里,披甲之兵數萬,丁口百萬,十數州,淮鹽銅鐵,用之不盡,此乃天賜與使君也,楚因之而延國百載,齊因之五國伐齊,雖是一隅,勝卻一國!”
“將軍因此重奪江山,不再話下,退而守之,也能稱王立國!”
這一番話說的,令李重進心花怒放,第一次,他如此的審視過自己地盤,發現確實是塊寶地,不過,仔細一想,卻有些悲催:
“錢財雖多,但精兵難得,趙黑子不會給予我機會了!”
他是知兵的,自從先帝裁撤禁軍,合天下精兵於東京,地方再也難以反抗中央了,誰掌握了禁軍,就掌握了天下。
不過,也不是沒法子的,只要勾聯唐國,有其爲後盾,自然有希望抵抗禁軍。
“薛王殿下譴我來此,就是爲助使君一臂之力!”陳揚氣勢十足地說道:
“大江之上,數艘船中,有羽箭十萬,弓弩千隻,鎧甲兩千,猛火油百壇,這是第一批貨,若是使君有意,下一批,數日後就到——”
“大手筆,大手筆啊——”李重進吸了口氣,這些軍械,比自己府庫裡還要多,而且還都是自己稀缺的,尤其是猛火油,號稱水澆不滅,價格不菲。
“不知你家薛王,有何要求?”
“無他,如今趙賊暫居東京,只求將軍待收到準確消息後,立馬奪取淮南諸州之地,高舉討逆之旗——”
陳揚高聲說道。
“自當如此——”李重進連忙點頭,有這一大後援,自己輕鬆不少。
“再一個,使君,這些東西鍛造不易,聽聞淮揚絲綢名傳天下……”說到這,陳揚頗爲不適,臉色微紅。
“這些兵家利器甚是難得,一些絲綢又不能吃喝,而我這有多的是,以物易物,自是各取所利,算不得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