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避暑?”政事堂的宰相們得知這個消息,陡然一驚。
按照傳統來說,皇帝巡查、就食、避暑,在前唐時,都是司空見慣的,如唐高宗洛陽、長安兩地跑,安史之後,更是常事,皇帝們因爲兵災,隔三差五地就巡狩蜀地。
但,五代後,則不同,各個國家的皇帝、國主,基本上就穩住都城,輕易不挪窩。
除了地盤小以外,跟國都聚斂各地方州縣財賦功能有關,比如東京,因爲運河的緣故,四通八達,可以有效的將錢糧運送到都城,保持禁軍的穩定,從而壓制地方。
所以,一個國家的首都,必然是政治、經濟中心,不然就是畸形的,如明清時期的北京城,大運河斷一個月,北京鬼哭狼嚎、人人餓肚子,斷半年,國家大亂。
元朝的崩潰就是如此,因爲運河,元軍第一個拿張士誠開刀,隨後,張士誠默認運糧北上燕雲,然而等朱元璋攻克江南後,自然斷了貢糧,所以,此時就敲響了元朝滅亡的倒計時。
徐達輕易地就攻克元大都,偌大的北京城,幾乎沒多少人,餓殍遍地,還得讓他用軍糧救濟。
長沙城比元大都好,來自蜀地、江西、江寧二府的糧食,可以通過長江,再經過洞庭湖、湘江,而至長沙,都是水運,成本低。
雖然嶺南的錢糧運送卻很困難,府道耗費大,靈渠又不方便,但總算能運到。
某種意義來說,長沙城作爲國都是足夠的。
所以,皇帝的避暑遷徙,某種意義來說會造成朝廷動盪,尤其是在這個亂世,這要是禁軍出點差錯,就大事不好了。
“絕對不行!”孫釗義正言辭地說道:“如今乃亂世,非安史之前的太平盛世,陛下身負萬里江山社稷,豈能輕易涉險,某身爲宰相,應諫言之!”
“好——”孫光憲、鄧斌二人作爲新晉宰相是,雖然不屬於孫釗一黨,但卻對其表態表示贊同。
這是國家正事,非私事,作爲宰相的責任和使命,他們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
當然,更關鍵的原因則是,皇帝的繼承人很小。
幾個皇子論,哪怕是其弟衛王李賓,也不過七八歲的年紀,毫不頂事,皇帝走了,誰來監國?太妃嗎?
“自是如此!”眼看着孫釗一番言辭,就獲得政事堂的擁護,作爲首相,趙誠瞬間感到危機,連忙表態,不敢再猶豫:
“萬幾重擔在身,聖人不得輕易遷移,此乃國之根本!”
所以,幾個宰相聯袂而來,找到了皇帝。
皇帝倒是早就知曉了政事堂的熱鬧,他知曉宰相們的動機是好的,他不以爲意道:“諸位相公們所爲何事而來?”
“臣等因陛下遷移宮廷而來!”趙誠糾結了一下,僵硬地向前一步,朗聲道。
“哦?你們知曉了?”李嘉坐起,懶洋洋地說道:“此事爲真,主要是這長沙城太過於溼熱,不利於皇子皇女們的生長,而朕及皇后等,也身體不適,所以準備擇一地避暑,所去幾個月罷了!”
“陛下,您身負社稷,不可輕動啊!”孫釗喧賓奪主,向前一步,一臉沉重地說道。
“朕知道了!”李嘉擺擺手,說道:“我又不是傻子,這點道理還是知曉的。”
“避暑之地,就在長沙府附近,距離長沙城不遠,到時候政事堂也會跟隨,諸位相公們也一起避暑,不會耽誤軍國大事的!”
“況且,若是遠離長沙府,朕及宮廷,以及元從軍的糧食又從哪裡來?總不至於餓肚子吧!”
聽到皇帝的解釋,所有人鬆了口氣,趙誠更是如此,他坦誠地說道:“聖明無過陛下,考究如此周全,避暑自然是理所應當之事,想必是有了好地界吧!”
“這倒是沒有!”李嘉搖頭道:“朕不是長沙府人,哪裡知曉長沙府的避暑勝地,諸位卿家可曾知曉?”
“微臣聽聞,湘江西岸,有一座嶽麓山,其地貌優美,景色宜人,一向是長沙踏青的好去處,山樹茂密,泉水應有,聽聞山上有個麓山寺,系晉初古寺,杜少陵也曾題詩,雲:“寺門高開洞庭野,殿腳插入赤沙湖”,其是一個絕佳的避暑之地!”
孫釗連忙拜下,直接說道,惹得趙誠不喜。
這要是沒點學問的,還真不懂杜少陵是誰,它是杜甫的別稱,經過韓愈的提倡,杜甫算是與李白齊名的家喻戶曉的人物了。
“嶽麓山,湘水西岸,這不就是在潭州嗎?”聞言,李嘉哭笑不得。
長沙府轄邵、衡、道、永、全、嶽、潭七州,其中,長沙城屬譚州,支長沙縣,所以一般也用潭州來代指長沙。
長沙城在湘水的東岸,而嶽麓山則在西岸,簡直是咫尺之遙,後世嶽麓山還成了長沙市的市區,可見距離之近。
不過,近的好處很大,起碼可以隨時操控長沙城,政治不偏移。
“還有嗎?”
這點距離,在家門口算避暑?這跟搬張席子從前園到後院去乘涼,太過於兒戲了。
李嘉繼續問道。
見到宰相們都沉默,他繼續說道:“難道長沙府就沒點景色不錯的山嶺?”
“你們要是不說,我就去廬山了?李太白的望廬山瀑布寫的很不錯!”
見到皇帝威脅,幾位宰相沉默一會兒,趙誠硬着頭皮說道:“湘潭縣與衡州之交,有衡山,南嶽之地,也算是景色不錯之地!”
聞言,李嘉笑了。
這羣人真當自己是白癡,不知道嶽麓山和衡山的關係,嶽麓山可是衡山的支脈,七十二主峰之一,衡山的祝融峰與嶽麓山隔兩百里,看着遠,其實湘水一下,一天就到了。
這要是個知識淺薄的,還真的被忽悠過去了。
娘希匹,果然,難怪皇帝容易被糊弄,實在是這羣讀書人太奸,其實意思差不多,就只是偷換個概念,就看上去完全不一樣了。
剛想發脾氣,李嘉看着幾位宰相一臉嚴肅的模樣,心中只能嘆了口氣,人家也是爲了朝廷好,自己若是較真,還真是肆意妄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