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周圍一圈慶大學生全都臉色大變,有個頭高的男生扒拉開人羣,已經衝到了王庸的面前。
“今天你要是說不出個子醜寅卯,我就把你滿嘴爛牙打掉!省得你以後嚼舌根!”一個學生氣勢洶洶衝王庸道。
在這些人心中,李在先的地位比南韓總統還要尊崇。
南韓總統幹不了幾年就得換屆,李在先卻永遠不會換屆,畢竟南韓只有一個李在先。
南韓文化界兩大宗師人物,一個是金承志,一個是李在先。但是金承志年事已高,古稀之歲,幾乎不再參與什麼事務。這些年南韓的文化推動工作幾乎全靠着李在先一人支撐,所以李在先輩分上不如金承志,實際作用上卻是遠超金承志的。
況且,李在先還是慶大的榮譽校長,是慶大所有學生的驕傲。
這些學生怎麼容忍王庸侮辱李在先?
安易身爲慶大學生,深知李在先在慶大人心中的分量,拉一把王庸衣袖,道:“別說了,我們先離開這兒!改天再來。”
兩人用的漢語交流,本來以爲南韓學生都聽不懂。誰知道偏偏有人是懂的,立馬就叫起來:“想離開?沒門!今天你們不解釋清楚,一個也別想走!關門!”
一聲令下,當即就有靠近門口的學生咣噹一聲,把圖書館的玻璃門給關上了。
這舉動,更是驚動了所有圖書館看書的學生。呼啦一下全都圍了上來,冷眼旁觀王庸跟安易。
安易看到這一幕,不由嚇得面色發白,心裡已經後悔死帶王庸來這裡了。
直播間裡觀衆也是感覺不妙,紛紛喊着:“王老師快跑!”
“報警!報警!”
只有一部分見識過王庸慈善晚宴上表演的觀衆,還能保持鎮定。
“大家別慌,這羣戰五渣的學生不是王老師對手。你們看王老師這麼冷靜,肯定胸有成竹,咱們別自亂陣腳。”
圖書館裡鬧哄哄一片,本來負責維持秩序的胖大媽也是雙手抱胸,一副縱容事態發展的表情。
王庸臉上保持着輕蔑的笑容,環顧一週,然後落在了剛纔那個回答雕像名字的學生臉上。
“既然你認爲我胡說,那麼麻煩你解釋一下這尊雕像代表的意義。”
雕像是一個僧人,眼睛閉起,臉上帶着虔誠的神色,左手垂立,右手擡起,像是在推一扇虛擬的門,又像是在用掌心感受什麼。
那學生冷哼一聲,道:“憐憫清風,顧名思義就是指雕像僧人單手伸出,感覺到了清風的存在。萬物皆有一顆慈悲之心,僧人感應清風,即起了慈悲心,憐憫清風無形。而另一種角度講,何嘗不是清風也在憐憫僧人,說僧人受到皮囊的束縛,根本不瞭解超脫的快樂。這就是李在先老師的解讀,也是得到整個南韓佛學界跟文化界的認同的。”
慶大是一名僧人創辦,學校中多帶有佛學元素。這尊單手僧人的雕像,原型就是出自一座古剎。只可惜原型文物在戰亂年代毀掉了,只剩下這個復刻品。
當時好多人對這個雕像的意義不解,許多人爭吵了許久,也沒個定論。
直到李在先站出來解釋爲“憐憫清風”,才一舉折服了所有爭論之人,奠定了基調。
這也成爲權威解讀,被放置到了慶大圖書館門口供學子瞻仰。
而王庸現在說應該憐憫的是李在先,不是清風,分明就是故意找事。
王庸點點頭:“李在先這解釋乍聽起來還是能自圓其說的,不過我不懂,這尊雕像擡手的力度不小,分明有一個往前推的勁道,如果是感應清風,何須如此力度?再者在佛家禪宗中,有‘風吹幡動’的解釋,非是風動非是幡動,而是心動。難不成到了貴國這邊,就變了理論?清風跟僧人都不是心動產物了?”
“這……”那學生被問的啞口無言,卻是答不上來了。
其實這兩點疑問早在之前也有人提出過,可礙於李在先的地位,根本沒人在意。日久時長,自然而然的湮沒在了歷史中。
王庸再度提及,卻哪裡是這羣學生能夠回答上來的?
一羣學生被問的面面相覷,半晌張不開嘴。
安易懸着的心稍稍放下一點,看來王庸不全然是胡攪蠻纏,而是有的放矢。
不過提出疑問是一方面,解讀疑問又是另一方面。假如王庸自己也解讀不出來,豈不是又變成蓄意找事了?
安易心中想法才落,果然就聽一個南韓學生嚷嚷起來:“你分明就是雞蛋裡挑骨頭!再完美的寶石也有着細小瑕疵,你放着寶石完美的地方不看,非要盯着小瑕疵指摘,難道就能否定整顆寶石的價值嗎?”
這個學生應該有辯論經驗,偷換概念用的非常熟練。假如王庸順着他的寶石理論辯下去,整個對話就變成了無休止的無意義爭論。
王庸看那人一眼,哂笑一聲,道:“如果我說我知道這雕像代表的真實意義呢?”
“不可能!”幾乎所有南韓學生異口同聲道。
就連隔岸觀火的胖大媽也是忍不住驚呼出聲。
南韓這些學者爭論了這麼久的問題,王庸竟然說他知道,怎麼可能?
難道王庸比李在先的學識還淵博?
絕對不可能!
“前方高能!南韓學生請注意閃躲,王老師要裝比了!”
“哈哈哈,忍了這麼久,可算忍到了王老師裝比打臉的這一步!王老師,不用給我面子,狠狠打這些棒子的臉!”
直播間觀衆嗷嗷直叫,對王庸信任無比。
笑話,現在王庸堪稱華夏國學修養最深厚的學者,連他都不知道的話,這世界上還有人知道嗎?
“可能還是不可能,你們聽我說完不就知道了?”王庸微微一笑,走到了雕像面前。
所有人都下意識安靜下來,等着聽王庸的解讀。
一些靠前的學生已經捏緊拳頭,隨時準備在發現王庸胡說八道之後給王庸一拳頭。
王庸視若無睹。
他指了指雕像擡起的右手,道:“你們看這右手的線條,是有相當的力度的,證明僧人在發力。而且大家試想一下,我們用手感應氣流的時候,手掌是繃緊還是略微成一定弧度?”
安易把王庸的話翻譯過去。
一羣南韓學生狐疑的擡起右手,做出感應空氣的動作。
然後愕然發現,所有人的手都是有一定弧度的,而不是雕像這種緊繃的狀態。
“爲什麼會這樣?”有人失聲問。
“很簡單,因爲僧人根本就不是在感應清風!而是在發力,在推擊!”
“推擊?難道是想推開彼岸的大門?”
王庸看說話那人一眼,哂笑一聲:“你還真會想象,不過值得鼓勵,起碼比李在先的憐憫清風高級了不少。”
那學生起先一陣高興,可緊接着就意識到不對。他怎麼可能比李在先老師厲害?這傢伙分明就是一黑黑倆!
“可惡!”那學生攥緊拳頭。“既然不是感應清風,也不是推門,那你說到底是什麼?你要是說的沒法讓我們信服,我們就要你好看!”
“對,要他好看!”一羣學生跟着大喊。
王庸鄙夷看這些人一眼,道:“我本來就好看,哪裡需要你們幫我?”
“……”
“其實,僧人這個動作是在擊掌!”王庸提高聲調,道。
“什麼?”
“胡說!”
“根本就是胡編亂造!擊掌?跟空氣擊掌?這傢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同學們,打他!我們竟然被這個騙子耍了十多分鐘!”
南韓學生羣情激動。
處於風波中心的王庸巋然不動,冷眼看着南韓學生,嘲諷道:“你們南韓大學生就只有這點本事嗎?除了喊叫打罵,還會什麼?連我們國家三歲小孩子都知道,想要反駁一個人的觀點至少要先聽那人把話說完!這是基本的禮貌!可憐你們還自詡文化禮儀上已經超越華夏。”
“你……”南韓學生齊齊無語。
“同學們,他說得對。咱們聽他把話說完也不遲。”有個學生領袖模樣的人站出來,道。
“好,就聽昶熙哥的,讓他把話說完再死!”
學生們不再騷動。
王庸看那出來制止的學生一眼,暗暗點點頭,記住了這個叫做昶熙的學生。
這羣南韓學生裡,只有他還算是行爲得體,不卑不亢,應該受過良好的家世教育。假如華夏未來有對手,那麼肯定是昶熙這種人,而不是剛纔那羣叫嚷着打人的無腦青年。
“你可以解釋了。”昶熙盯着王庸,眼中有濃濃的驕傲。
看得出來他對南韓本土文化還是相當自信的。
王庸目光一閃,把頭轉向了雕像。
“我之所以說它是擊掌,是因爲裡面有個故事。昔年有一個小沙彌南利,他看到師兄弟都在禪堂裡參禪,很嚮往,於是跟默雷禪師說:老師我想參禪。
默雷禪師告訴南利:你還太小,心性未穩,不適合參禪。等你大一些再來吧。
可南利苦苦哀求,並且發誓一定會有始有終,努力修行。
默雷禪師無奈,只能對南利道:兩隻手擊掌,可以聽到掌聲。那麼,你現在進禪堂參悟一隻手的掌聲是什麼樣子的,然後告訴我。
南利點點頭,開始參悟這個問題。
當他聽見窗外傳來的樂器聲之後,恍然大悟道:老師我懂了,這樂器聲音便是隻手之聲。
默雷禪師搖頭:那不是。
南利很沮喪,換了一個安靜的地方靜想。他又聽到了滴水的聲音,於是很高興的跑到默雷禪師面前說:我知道了,水滴聲便是。
誰知默雷禪師還是搖頭。
南利只能重新打坐參悟,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三年下來,他聽到了風聲、雨聲、蟬聲、鳥聲,每聽到一次就跑去跟默雷禪師回報。
可每次默雷禪師都否定了他的答案。
直到南利快要放棄之時,他忽然醒悟:原來單手之聲本來就沒有聲音的啊!單手之聲就是無聲,默雷禪師之所以要他參悟單手之聲,就是要他鎖住心猿意馬,學會靜心參禪。
這纔是禪,無聲勝有聲,若謂有聲,只有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