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的裡面和外面,藍禮和魯妮雙雙背部抵着牆面,滾燙的皮膚在冰涼的磚牆之上,卻絲毫沒有平復下來的跡象;靜下心來,彷彿可以傾聽到心臟跳動的聲音,似乎是自己的,又似乎不是,那一聲聲碰撞,透露出一股安寧和雀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嘴角的笑容就不由輕輕上揚起來。
室內的喧鬧,室外的嘈雜;裡面的溫暖,外面的冰涼,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卻在一堵牆面的兩側漸漸地融合在了一起。
“魯妮!”
一聲呼喊打斷了魯妮的思緒,那股朦朧模糊的暖意就如同戳破的泡泡一般破碎了,魯妮打了一個激靈,朝着聲音來源投去了視線,赫然是保羅-沃克,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朝着魯妮連連揮手,明朗地說道,“我們剛剛正在討論’社交網絡’,上次你不是和藍禮提起,傑西的表演怎麼了嗎?”
魯妮回過神來,暗暗地整理了一下思緒,重新露出微笑,快步走了上去。
靜靜地坐在原地,藍禮輕輕地把玩着手中的香菸,猶豫了幾次,試圖點燃,但終究還是選擇了放棄。重新將香菸塞回了煙盒,擡起視線,看着眼前紐約城的闌珊燈火一點一點地悄然熄滅,就彷彿“搏擊俱樂部”的最後一般,彼此相愛的兩個人安靜地欣賞着世界毀滅的恢弘和壯闊。
深夜的紐約越來越寒冷,肆虐的寒風一點都沒有六月的溫柔與暖意,浩浩蕩蕩地呼嘯而過,身體的溫度還是漸漸流失,忍不住就打起了冷顫,皮膚表面的雞皮疙瘩則兢兢業業地喚醒着大腦的清醒。
意識終於回到了大腦之中,藍禮站立了起來,重新回到了室內。
溫暖和熱鬧洶涌而至,身體肌肉就漸漸舒展了開來。
息息索索的專注交談,歡聲笑語的派對氣氛,根本沒有因爲藍禮的離去和再現而變得與衆不同起來,卻不是無視或者冷落的那一種,而是慢慢放鬆下來之後的親切與隨意。間或有人注意到藍禮的出現,卻只是端起了酒杯,舉手示意一下,然後就繼續投入自己的談話之中。
這樣的氣氛讓人不由放鬆地徜徉其中。
藍禮在辦公桌旁邊的沙發上找到了正在和傑克-吉倫哈爾閒聊的馬修-鄧洛普。
藍禮在旁邊坐了下來,卻沒有打斷馬修和傑克的交談,也沒有自然地插話介入其中,只是安靜地傾聽着,好一會兒,傑克被斯嘉麗-約翰遜和保羅-沃克呼喚了過去,然後藍禮和馬修就安坐在原地,靜靜地注視着眼前的熱火朝天景象。
“克里斯一直在找機會試圖和你說話,你確定不要給他一點機會嗎?”馬修的平靜話語打破了氣氛的安寧,卻絲毫不顯突兀,那平靜的話語裡略微帶着一絲調侃的笑意。
順着馬修的視線,藍禮就看到了站在吧檯旁邊的克里斯,整個人都顯得心不在焉,視線時不時地朝着藍禮和馬修所在方向投射過來,那動作着實太過明顯,以至於想要忽略都不太容易。
這是奧斯卡之夜後,藍禮和克里斯的第一次私下見面——之前在戛納的時候,現場有大量媒體,他們僅僅只是點頭示意一下而已,沒有過多交流;更何況,今天的場合,伊迪絲、亞瑟都在,還是藍禮創造歷史的夜晚,這就越發特殊起來了。
“我不是亞瑟,我不會故意製造困難;但我也不是伊頓,主動送上門,那也是對伊迪絲的不尊重。”藍禮面帶微笑地說道,同時還故意笑盈盈地朝着克里斯點頭示意了一下,克里斯就好像被抓包的孩子一般,胡亂地點點頭,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隨後就快速地轉過頭去,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馬修輕輕頜首,“你已經是霍爾家最簡單的一關了。”
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讓兩個人安靜了下來。但靜謐溫馨的氣氛依舊沒有太多變化,因爲他們都知道,現在的藍禮已經真正地獨立出來了,現在霍爾家內部的權力結果正在一點一點地發生改變,儘管藍禮並不在意。
藍禮更是顯得從容自如,沉默了片刻,他再次開口說道,“今天的派對,你纔是真正的策劃者吧。”這不是一個疑問句,而是一個肯定句。
雖然剛纔所有箭頭都指向了伊迪絲,但藍禮知道,那只是玩笑的調侃而已,伊迪絲的能力不在於此,她也不喜歡組織派對,否則她也不會隻身一人前往戰地採訪了;至於亞瑟,他知道藍禮不喜歡勞師動衆,策劃了派對,不僅討不了好,反而需要面對藍禮的怒火,他自然不會如此冒險。
只有馬修。
馬修眼底閃過了一絲淺笑,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其實這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從三個月前的奧斯卡,馬修就開始策劃了。
他可以感覺到,藍禮正在漸漸地變得疏離起來,不是紳士禮儀的那種距離感,而是左顧右盼之後卻尋找不到親近之人的那種陌生感。從小到大,他們認識了彼此幾乎一輩子,這樣的藍禮是馬修第一次看到;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藍禮正在漸行漸遠,如同手中的風箏一般,在狂風之中迷失了回來的道路,終有一天,風箏線斷了之後,就再也回不來了。
所以,馬修準備了這場派對。
即使馬修知道這可能會觸犯藍禮的怒火,即使馬修知道藍禮從來不願意麻煩朋友,更加不喜歡派對;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所以馬修還是堅定不移地展開了佈置。EGOT只是一個契機而已,不管今晚藍禮能否成就EGOT,派對都會按時舉行,只不過主題和意義將有所不同罷了。
馬修並不後悔,也不擔心,他根本就沒有解釋的打算,坦然地迎向了藍禮的目光,似乎已經做好了承受怒火的準備。
藍禮靜靜地注視着馬修,面無表情,無法琢磨,但沉默的最後,一抹笑意卻悄悄地爬上了眉宇之間,“你知道我不會生氣。”
“不,我不知道。”馬修微笑地說道,“沒有人能夠猜得到你的想法。所以喬治和伊麗莎白才如此害怕你。”
害怕。
馬修的形容詞選擇着實有趣。
藍禮輕笑起來,“但你還是看透了。”否則這場派對也就不會存在了。“老實說,我現在是不是應該提前下手?”
這是一個貴族內部的梗。如果一個人被他人看透了,這是非常危險的,一定要先下手爲強,要麼疏遠,要麼解決,否則就很容易陷入“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的困境之中。這對於貴族來說是非常可怕的。就如同那些瞭解帝王秘密的內侍或者太監一般。
馬修攤開雙手,一臉坦然,“太遲了。證據全部已經備份,你應該知道我的,我是一名優秀的律師。”那平靜的語氣透露出了些許自賣自誇的得意與驕傲。
藍禮沒有反駁,沉默了片刻,眼底的笑容就這樣緩緩地漫溢了出來,“謝謝。”真心實意地。
馬修的表情依舊沒有太多變化,只是平靜地說道,“我已經把酬勞列舉了一個清單,明天發送給你。”
藍禮啞然失笑,笑容悄然爬上了嘴角。
“來了。”馬修突然開口說道。
順着視線看過去,就可以看到一臉笑容的克里斯迎面而來,但因爲笑容着實太過誇張也太過燦爛,反而露出了馬腳。
藍禮輕輕抿了抿嘴角,“太慢了。我以爲,他是一個決定果斷的性格,我出現的第一時間,他就應該主動迎上來纔對,沒有想到如此優柔寡斷。果然,業內傳聞都是不太準確的。”
“他之前猶豫是否要出演’美國隊長’就反反覆覆了幾次,這就說明了他是一個可以被說服的人。”馬修也做出了冷靜的判斷,不僅沒有勸說,反而還在旁邊持續煽風點火,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但馬修沒有針對克里斯的意思,此時此刻,他的身份就是藍禮的朋友,而藍禮的立場就是他的立場,就是如此簡單。
藍禮沒有明顯的動作,卻是用視線餘光輕掃了一下,注意到了房間另一端的伊迪絲,“我覺得,比起他來說,那纔是真正的精彩。上帝,我從來不知道,她居然也可以如此多愁傷感、患得患失,上帝,我幾乎就要不認識她了。”
平時一貫酷勁十足的伊迪絲心不在焉地端着手裡的香檳酒,外表看不出來太多異常,但捕捉到她的真實想法,對於藍禮和馬修來說卻不是難事。是因爲熟悉,更是因爲今天的伊迪絲着實有些焦躁和煩悶,情緒的掩飾不夠到位。
可以感覺到,伊迪絲的視線餘光始終在漂移着,她沒有貿然上前。
因爲她也知道,藍禮是霍爾家最簡單也最開明的一關,不僅因爲藍禮是好萊塢的成員,還因爲藍禮從來就不曾遵守所謂的框架和紀律。如果就連藍禮這一關都無法度過,那麼她和克里斯的未來就沒有希望了,喬治和伊麗莎白完全可以將他生吞活剝。克里斯需要獨立面對藍禮。
但另一面,藍禮又恰恰是霍爾家最艱難的一關,因爲他是無法動搖的,他的堅定和果決,即使是喬治和伊麗莎白也忌憚三分。如果說,以前的藍禮還有所顧忌,內心深處或多或少渴望着家族的認可;那麼現在這最後一次顧忌也已經煙消雲散,伴隨着牛津伯爵那個晚上的宴會而徹底消失。
所以,伊迪絲確實有些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