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的氣氛有些微妙。︾樂︾文︾小︾說|
那細膩而真實的表演,彷彿是清澈藍天之上的幾朵雲朵,在輕風微拂之下雲捲雲舒,留下淡淡的痕跡,卻以整個蒼穹爲畫布,勾勒出了恢弘的畫卷。
人是如此的短視,只看得到潮起潮涌的震撼,卻忽略了整幅畫卷的浩瀚。以至於,當真正窺見全貌時,高山仰止的恢弘卻讓靈魂都陷入了凍結。
兩次表演,藍禮僅僅只用了兩次表演,就證明了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的道理。
前後兩次表演,間隔還不到二十分鐘,卻呈現出了落差分明的兩種不同風格,對角色進行了不同的解讀和演繹,真正地讓人全方位地感受到了表演的力量。
外放的暴戾,內斂的細膩,外放的奔騰,內斂的回味,外放的洶涌,內斂的錯雜。同樣的角色額,同樣的場景,同樣的情況,不同的表演卻賦予了劇情不同的內涵,更重要的是,賦予了角色不同的生命。
藍禮的第一次表演已經讓人驚豔,充分展示出了接到癌症診斷的強烈情緒,沒有大哭大喊,卻在那雙眸子裡呈現出了世界分崩離析的波瀾壯闊,緊繃在肌肉表面之下的雷霆萬鈞,絲毫沒有泄露出來,卻帶來了無與倫比的震撼。
這讓人深切地感受到了生死邊緣的大起大落,一句“癌症”,着實太輕,也着實太重。只有真正經歷過癌症煎熬和折磨的人,才能夠感受到那種在地獄飽受煎熬之後險死還生的滋味。自然,也只有真正接到過死亡通知書的人,才能夠感受到那種站在懸崖邊上被判死亡的絕望。
所有人都認爲,藍禮的第一次表演證明了自己的實力,“活埋”和“愛瘋了”的成功絕對不是偶然,這位新生代演員奉獻了極具爆發力卻又兼顧厚度的演出,不是那種低劣的咆哮式表演,而是展現了瘋魔成活的逼真。
這就是巔峰。這幾乎是在場每一個人的一致感受,沒有人認爲藍禮還能夠突破如此表現;但緊接着,他們就感受到了臉頰火辣辣的疼,那一記耳光,乾脆利落,雷厲風行。
藍禮的第二次表演即使用驚豔都不足以形容,那剎那間的迷茫和慌亂,那一閃而過的緊張和不安,那面對殘酷現實的徘徊和困惑,輕輕地,柔柔地,淡淡地,卻濃烈而洶涌得塞滿了胸膛,讓人喘不過氣來。
這不是震撼,這就是生活。
那股真實的痛楚和苦澀,在舌尖一點一點蔓延,讓人於心不忍。沒有人知道癌症到底意味着什麼,因爲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都是陌生的;沒有人知道癌症到底會改變什麼,因爲對於每一個生命來說,都是未知的。但他們卻知道,眼前那荊棘密佈的道路,只有很少很少一部人可以順利穿越。
淡然而細膩的表演,卻真實得可怕,似乎讓每一個人都經歷了“癌症宣判”的時刻,細細的回味,一波,再一波,一開始還沒有察覺到,但是當大腦回過神來的時候,那波濤般的情緒卻讓人喘不過氣來,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思緒的茫然和失落,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沒有眼淚,沒有哭喊,甚至沒有聲響,只是滿嘴苦澀。還有茫然若失。似乎僅僅只是一剎那,未來就猛然遁入了黑暗之中。
比起前一次表演,第二次表演更上一層樓,那入魂入魔的表演,讓每一個人都感同身受,帶着他們親身經歷過一次威爾-裡瑟爾曾經走過的時刻。那雙深褐色的眸子裡,找不到一絲一毫表演的痕跡。
沉悶的胸口,幾乎讓人窒息。
安娜和布萊絲交換了一個眼神,卻發現彼此的眼底深處都有着相似的狼狽,然後雙雙尷尬地迴避了視線。
整個房間裡鴉雀無聲,安娜卻可以感覺到自己臉頰火辣辣得疼,他們都小覷了藍禮,又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有達到藍禮的級別。
他們以爲自己正在旁觀熱鬧,他們以爲自己正在幸災樂禍,他們以爲自己站在了道德制高點,殊不知,他們只是井底之蛙而已,他們的揣測、他們的猜疑、他們的奚落,看在藍禮的眼中,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
安娜回想起藍禮重新進入屋子時的動作,他沒有過多打量其他人,也沒有探詢大家的視線,僅僅只是徑直回到了位置,重新開始劇本。一切都關於角色,也只關於角色,這一份專注和投入,讓她臉紅,也讓她狼狽不堪。
不需要言語,他們就已經徹底折服。
擡起頭,安娜發現,不僅僅是她和布萊絲,整個劇組的所有人都在移開視線,假裝自己的若無其事,彷彿剛纔的八卦自己根本就沒有參與一般,但眼神深處的若有所思卻泄露了他們的真實情緒。多麼可笑,多麼荒謬。
可是藍禮呢?
藍禮依舊站在原地,沉浸在表演的思緒之中,絲毫沒有落井下石的打算。嚴格來說,安娜甚至懷疑,藍禮是否注意到了他們的旁觀以及情緒變化。也許,對於藍禮來說,除了表演之外,其他都只是背景板而已,不具備任何意義的背景板。
“卡!”喬納森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這對於劇組來說是一種解脫,不少人都回過神,假裝要離開房間出去忙碌一下,可隨即就聽到喬納森的話語,“我們觀看一下回放吧。”
大家的腳步不由都停了下來,心情有些矛盾——他們到底是否應該留下來再觀看一遍剛纔的表演呢?還是應該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地選擇迴避呢?
塞斯已經率先做出了選擇,他立刻來到了監視器的後面,拍拍喬納森的肩膀,催促地說道,“快點,快點。”
作爲演員,塞斯對錶演的理解十分有限,他不知道藍禮是怎麼辦到的;但作爲製片人,塞斯對整個劇作的風格掌控卻又自己的獨特理解。
塞斯需要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想,所以有些迫不及待。但他沒有忘記,擡起頭揚聲喊道,“藍禮,你要一起嗎?”
藍禮沒有轉過身,只是揮了揮手,示意自己還需要一點時間。然後塞斯就和喬納森先觀看起了回放。
短短的回放,很快就結束了,所有的工作人員熙熙攘攘地站在後面,鴉雀無聲、沉默不語。
但塞斯的心情卻飛揚了起來,因爲他的想法得到了證實。
果然,藍禮的表演不僅僅是有意收斂了,確保整個表演風格與電影的喜劇屬性更加契合,所以他稍稍調整了表演方式,偏離劇情電影的沉重和複雜,賦予了表演更多喜劇的輕鬆和停頓;而且還改變了情緒的表達內容,將整個表演的核心思想都改變了。
驚歎!
除了驚歎,還是驚歎!塞斯真心覺得,他挖到寶了。即使藍禮有些難搞,即使藍禮合作態度有待商榷,即使藍禮對專業吹毛求疵,那又如何?只要藍禮能夠奉獻如此表演,甚至還精益求精,那麼他們絕對舉起雙手雙腳歡迎。
打臉?
不需要藍禮出手,塞斯願意自己直接打臉,他必須承認,他還是低估了藍禮的敬業程度以及專業素養;最重要的是,他低估了藍禮的表演能力,僅僅憑藉着剛纔這一場戲,“抗癌的我”的整體質量就足以提升一個臺階。
真是賺大發了!
塞斯轉過身看向了威爾,然後給了好友一個大大的擁抱。威爾這纔回過神來,嫌棄地將塞斯推了開來,不過塞斯卻毫不在意,笑呵呵地說道,“明智的選擇,絕對明智的選擇!”
當初,堅持選擇藍禮的,就是威爾。
威爾卻沒有沾沾自喜,因爲他知道藍禮的能耐,他也相信藍禮的能力。他很慶幸,由藍禮來出演這個故事。不過,威爾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他推了推塞斯,然後用下巴指了指藍禮所在的方向,藍禮依舊站在原地,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威爾的眼神裡流露出了擔憂,塞斯對此情況也是撓頭:難道是入戲太深了?那應該怎麼辦?
藍禮的確是入戲太深,那種茫然,猶如無邊無際的大海,無論如何改變方向,都看不到盡頭,即使他想要前進,他也不知道應該如何邁開步伐。絕症,這個詞語的力量着實太過強大,牢牢地禁錮住了心臟,無法掙脫;卻又太過恢弘,以至於讓人不知道應該從何入手。
楚嘉樹是如此,威爾是如此,亞當也是如此。
藍禮的大腦處於一片混沌之中,很難準確地運轉起來。他知道,這種狀態是正確的,但卻讓思考變得困難起來。這也是他沒有轉身過去觀看回放的原因,他需要一點時間緩一緩,否則即使觀看了回放,腦袋也是一片空白。
站在原地,藍禮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口袋,摸到了剛纔那支香菸。於是就掏了出來,不過卻沒有放到嘴巴里,只是用食指和拇指抓住濾嘴,豎立地將菸頭輕輕敲打着掌心,間或可以看到幾片菸葉掉落下來,掌心瀰漫着淡淡的煙味。
心情一點一點地平復下來。生活,終究還是要繼續的,即使終點是死亡,在抵達之前,他也不能裹足不前,不是嗎?
於是,他深呼吸一口氣,轉過身,重新將香菸放回了口袋,朝着塞斯和喬納森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剛纔的表演如何?”這一次,即使不需要觀看回放,藍禮也已經心裡有數了。
喬納森似乎沒有預料到這個問題,停頓了片刻,然後朝着藍禮豎起了大拇指,滿臉讚歎。,更優質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