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博士費比斯”。
這是一部七十年代的經典恐怖電影,於1971年上映,相較於那些大名鼎鼎的“月光光心慌慌”、“活死人之夜”以及“驅魔人”來說,它的名聲似乎並不響亮,更加小衆,更加低調,當然,也更加古怪,只有那些真正喜歡恐怖電影或者邪/典/電影的愛好者們才知道這部作品。
電影講述了一名醫生假裝車禍身亡,然後以十種歌劇中的手法處死了那些他認爲殺死自己妻子的兇手。作品呈現的恐怖氣氛無疑是值得肯定的,更爲重要的是,十種殺人手法與埃及十災交相輝映,演繹出了宗教和宿命的色彩。
彼時被譽爲恐怖電影之王的演員文森特-普萊斯(vincent-price)遇到了職業生涯瓶頸,出演這部電影之後,再次展現了他的精湛演技,贏得了無數掌聲,後來,他還因爲這部電影而進入了邁克爾-傑克遜的視野,1981年經典音樂錄影帶“顫慄”的旁白,就是邁克爾親自邀請文森特配的。
這部電影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又再次成爲了無數恐怖電影愛好者的討論熱點,因爲“電鋸驚魂”系列之中的不少創意和想法就是來源於這部作品。
當藍禮說出“恐怖博士費比斯”這部電影的名字時,魯妮完全陷入了震驚之中,因爲她根本就沒有聽說過這部作品,她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滿臉懷疑地朝着藍禮投去了視線,但轉念一想,又否認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你不是故意挑選了一部如此小衆的作品?就因爲我剛剛挑選了一部如此大衆的作品?”儘管不想這樣想,但魯妮還是遲疑地說道。
藍禮挑了挑眉尾,“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如果今天是第一天認識你的話,我也不會如此猜想。”因爲藍禮的外表看起來就是一位風度翩翩的紳士,完全看不出來居然是一個惡作劇高手,魯妮的瞳孔微微收縮起來,注視着藍禮那雲淡風輕的笑容,越想就越發覺得可能性上升,“但……我們已經認識瞭如此之久,我不能否認這個想法。”
藍禮啞然失笑,“我以爲,我的名聲一直都挺好的。”
“那就要看到底具體是指哪個部分了。”魯妮意味深長地說道,如果是演技部分,那自然是無可爭議的,但其他部分的話……
藍禮也不介意,輕輕抿了抿嘴角,頜首表示了贊同,“這挺公平。”隨即就再補充說道,“但這一次我是認真的。我一直想要嘗試喜劇或者恐怖或者其他不同尋常的角色,不久之前,我甚至還和安迪開玩笑,挑戰一次花瓶角色,似乎也不錯。”
“花瓶?”魯妮揚起了尾音,然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藍禮,就彷彿正在估價一般,最後輕輕收了收下頜,滿意地說道,“雖然不是最佳選擇,但應該有人願意買賬。”
藍禮眼底涌動着笑意,表面卻沒有顯露,一本正經地說道,“你也這樣覺得,我也這樣覺得。”
魯妮強忍着笑意,嘴角明明已經上揚了起來,但還是用力抿住,“但,爲什麼呢?爲什麼是這部費比斯博士呢?”
現在,魯妮是真的萌生出了一些興趣,藍禮微微眯起了眼睛,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魯妮,然後這才收了收下頜,彷彿魯妮通過了他的驗證一般,“那是1969年,米高梅經歷了一系列失敗,所以他們把目標放在了自己旗下當時最賣座的演員,文森特-普萊斯。”
魯妮微微張開了嘴巴,眉宇之間的困惑不僅沒有減少,而且還越發濃郁起來,“這算是你的兼容測試嗎?就好像詢問一個朋友,看看對方是否知道庫爾特-馮內古特(kurt-vonnegut)或者是菲利普-加斯頓(philip-guston)。”
庫爾特-馮內古特,美國黑色幽默文學的代表人物,不少人將他和馬克-吐溫相提並論。
菲利普-加斯頓,紐約畫派中的一位畫家與版畫師,是抽象表現主義畫派最重要推動者之一。
“所以,這就是’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的現實詮釋嗎?我僅僅只是想要表達一下對這部電影的喜愛而已,我們剛纔不是正在討論着,如果可以隨意挑選的話,到底想要出演哪一部作品嗎?爲什麼現在話題開始跑偏了?”藍禮一臉好奇地迎向了魯妮的視線,反而是開始探究起來。
魯妮挑起了眉毛,“所以,我們現在依舊在討論着剛纔的話題?”看到藍禮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魯妮這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她話鋒一轉,隨即話題就再次跑偏了,“你到底和多少約會對象討論過這個話題?討論過這部電影?”
藍禮的眉尾輕輕一揚,“我們現在正在約會?”
魯妮立刻就注意到了藍禮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眼底閃爍着意味深長的光芒,她的臉頰不由就飛上了兩朵紅暈,但表面上還是故作鎮定地說道,“我不太確定英國是如何定義的,但是在美國,兩個人單獨前往哈德遜河邊上看夕陽,那麼這就是約會。不是一段關係,但就是一次約會。”
藍禮抿了抿嘴角,恍然大悟地收了收下頜,“如果是英國的話,那麼就更復雜一點,我們需要一杯茶或者一瓶啤酒,那麼才能算是約會。”
“噗嗤。”魯妮一下沒有忍住,直接就輕笑出了聲,但她還是強忍住大笑的衝動,再次一本正經地說道,“那麼,你到底和多少約會對象討論過這個話題呢?”
藍禮也一本正經地說道,“那麼,你覺得有多少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呢?又或者說,有多少人願意聽我講述’恐怖博士費比斯’這部電影呢?”
“肯定很多。”魯妮乾脆利落地回答到。
藍禮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魯妮,那種淺褐色的眸子倒映着漫天漫地的火燒雲,熠熠生輝,低沉的嗓音如同緩緩拉響的大提琴,“這裡面也包括你嗎?”
魯妮可以感受到心臟跳動的力量正在狠狠地撞擊着胸膛,幾乎就要跳出喉嚨口一般,那種悸動和慌亂如同小鹿亂撞一般,指尖不由就收攏起來,然後她就狼狽不堪地移開了視線,擡起頭看向了哈德遜河之上的璀璨夕陽,“我從來不曾看過紐約的日落。”
藍禮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魯妮。
這讓魯妮的臉頰如同火燒雲一般滾滾發燙起來,肩膀和側臉線條都無法控制地緊繃起來,她只覺得自己口乾舌燥。
事實上,纔剛剛轉頭,她就已經後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就轉移了話題,更加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就轉過了腦袋,那股羞澀和侷促讓腹部深處的千百隻蝴蝶都開始振動翅膀;但現在卻已經來不及了,她應該怎麼辦?她應該怎麼辦!
好一會兒,藍禮緩緩移開了視線,看向了正前方,那漫天漫地的橘紅色夕陽將整座城市染成了不一樣的色彩,灰色的曼哈頓不由就披上了一層淡淡的暖意;波光粼粼的河邊折射出萬丈光芒,虛虛實實地勾勒出城市的天際線,高聳入雲,水天一色。
驚心動魄的瑰麗,讓人就這樣安靜了下來。
“紐約的美麗都留給了夜色,日出和日落的壯闊則隱藏在了這一片鋼筋森林背後。沒有人會專程到這裡來觀看日落的。”藍禮輕聲說道,停頓了片刻之後,又補充了一句,“除非是像我們兩個無所事事的神經病一樣。”
“我想,遊船之上的那些遊客們要抗議的,他們現在也正在欣賞着夕陽,我猜想,他們應該就是專程爲了夕陽而來的。”魯妮並沒有否認,而是認認真真地開起了玩笑。
藍禮輕輕聳了聳肩,“你說,我現在腦海裡浮現的是蜘蛛俠或者小丑晃晃悠悠地從半空中蕩過去的畫面,這是不是好萊塢洗腦的結果?”
“不,我會說這是想象力同質化的結果。”魯妮沒有發笑,而是嚴肅地做出了回答,“我現在腦海裡浮現的就是胡桃夾子正在水面之上跳芭蕾的畫面,你看,大自然的光線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燈光,還有什麼能夠比這樣的舞臺更加完美呢?”
藍禮輕輕搖了搖頭。
魯妮的視線餘光察覺到了藍禮的動作,自然地轉過頭去,投去了疑惑的視線。
然後藍禮也轉過頭來,眼底閃爍着淺淺的笑意,“胡桃夾子也好,蜘蛛俠也罷,歸根結底都是我們想象力被束縛住的表現。如果我們能夠像堂吉訶德那樣,把風車想象成爲巨人,我想,這纔是最爲有趣的事。”
“這並不意外。”魯妮也流露出了輕笑,“所以,我們成爲了演員,而不是導演;所以,我們站在了舞臺上,而不是站在舞臺背後。”
藍禮眉宇之間流露出了一絲驚訝,“我以爲,我們之所以成爲演員,那是因爲我們渴望成名渴望關注呢,畢竟,這纔是站在鎂光燈之下的工作。”
這完全就是媒體記者們的嘲諷語氣了。
魯妮不由哧哧地笑出了聲,“上帝,那些記者們應該是對你咬牙切齒吧?”
“我何德何能,怎麼能夠招惹無冕之王呢?”藍禮還是一臉誠懇的表情。
魯妮笑得越發歡樂了。
橘色夕陽如同火焰一般在熊熊燃燒着,金色光芒勾勒出臉龐的棱角和眼底的悸動,話語突然就這樣消失了,聲響也突然就這樣不見了,彷彿整個世界就這樣縮小、再縮小,最後只剩下彼此的存在,然後耳邊就傳來了噗通噗通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