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退房還不到一個小時,又再次重新入住。不過,柏林電影節期間,酒店房間總是繁忙而擁擠的,居住同一間房是不可能的,需要慶幸的是,君悅大酒店依舊還有備用空房,這纔不至於讓羅伊手忙腳亂。
大廳的地板上整齊擺放着行李箱,羅伊一個不注意,腳趾頭就踢了上去,疼得眼淚就要飈出來,不得不咬緊牙關,站在原地舒緩舒緩,電話另一端傳來了安迪那熟悉的聲音,“羅伊?你還好嗎?”
羅伊大大地吐出一口氣,“沒事。”踢了踢左腿,然後一瘸一拐地在旁邊的沙發坐了下來,“我個人認爲,這場交流會對藍禮來說是好事,不管是電影圈子,還是戲劇圈子。如果可以藉着這次機會,邀請一些年輕電影人,前往倫敦或者紐約觀看藍禮的戲劇——前提是,藍禮能夠拿下角色,那麼,這對於藍禮的聲譽來說,絕對是好事。”
“悲慘世界”的舞臺劇版本和電影版本,在過去這短短兩週時間之內,暫時還是沒有進一步的消息更新,期間,藍禮又分別參加了兩次試鏡,一次是爲舞臺劇版本,一次是爲電影版本。前者試鏡的角色是冉-阿讓,後者試鏡的則是安灼拉和馬呂斯。現在在等待着後續消息。
演員的名望和底蘊,除了作品之外,再就是業內人士的認可,以及同行演員的關注。
某種程度來說,四部電影作品已經爲藍禮建立了一定的業內認可,但作品數量依舊太少,作品影響力也依舊太弱,終究難成氣候。“超脫”在柏林電影節是一次機會,迪特發出的邀請是又一次機會。在羅伊看來,可以參演“悲慘世界”舞臺劇的話,這將是第三次機會。
電光火石之間,羅伊做出了最有利藍禮的選擇。僅僅只是在接到迪特電話的短短一百二十秒之內,他選擇了留下。
“另外,我的個人直覺,藍禮在今年的柏林也許有機會。”羅伊意味深長地說道,而後聳聳肩,“即使沒有。藍禮現在在這裡也是如魚得水。”
短短四天時間,藍禮結識了傑克-吉倫哈爾、迪特科斯里克、弗朗索瓦-歐容;而且還與柏林電影節的忠實觀衆們有了交集。這些看似沒有任何作用的鋪墊和累積,其實就是名望和口碑的來源基礎。
腳趾頭的疼痛還是殘留着一絲餘韻,羅伊差一點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不得不緩一口氣,“怎麼樣,你覺得如何?我剛剛打電話取消了機票,但你有意見的話,我們還可以再商量。”
不是再購買機票,而是再商量。羅伊和安迪的關係,始終是處於博弈的狀態,不是夥伴。
作爲經理人,羅伊單方面地決定留在柏林;而作爲經紀人,安迪在洛杉磯已經做好了部署計劃。
現在,兩個人的決策方向有了衝突,他們可以自己完成溝通,達成共識,但最終拍板決定還是交給藍禮選擇——歸根結底,羅伊和安迪都是受聘於藍禮的。
“……藍禮呢?”安迪沉吟了片刻,沒有着急着發表意見,而是詢問藍禮的情況。
“電影院。”羅伊抿了抿嘴角,絲毫不意外藍禮的選擇。
藍禮始終是一名電影愛好者,相較於洛杉磯那些觥籌交錯的學院公關場合,柏林電影節的吸引力就要強大多了。所以,羅伊在車子裡簡單解釋了情況之後,藍禮沒有反對,而是再次回到了君悅大酒店。否則,藍禮可以隨時要求調頭。
安迪呵呵地輕笑了起來,“果然還是藍禮。”而後,微微沉默了兩秒鐘,安迪接着說道,“這樣也好,藍禮留在柏林,等電影節落幕之後再回來。”
同意了,安迪居然同意了,甚至沒有進一步的討論和爭辯。
羅伊不僅沒有驚喜,反而機敏地嗅出了不同尋常來,“安迪,發生了什麼?”
“學院公關那檔事。”安迪沒有隱瞞的打算,即使不是羅伊,他也必須告訴藍禮,否則等藍禮回到北美大陸時,只怕手忙腳亂、無法招架,“韋恩斯坦兄弟簡直就是兩隻瘋狗,爲了奧斯卡,不管不顧起來,那嘴臉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沒有抱怨和憤怒,而是微笑的調侃和嘲諷,但隱藏其中的奚落卻無比尖銳。
每一年的學院公關都是如此,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通往小金人的道路之上,強手如雲、荊棘密佈,鹿死誰手,在終點線衝刺之前,無人能夠得知。
整體而言,各大電影公司的學院公關都是光明正大的:舉辦小型觀影會,舉辦正規派對,舉辦慈善活動,舉辦品牌贊助活動,出席影評人協會獎,出席媒體宣傳場合,免費分發dvd光碟……無非就是各式各樣的場合,嘉賓名單暗藏玄機,一切都通過社交和宣傳來完成。
但韋恩斯坦兄弟卻是一個例外。爲了登頂小金人,他們往往別出心裁、不折手段。
常規的例子,1996年,爲了推動幾乎沒有任何名聲在外的“彈簧刀”,他們列出了“不在洛杉磯、不出席派對”的冷僻老資格評委的列表清單,然後一一親自將電影光碟送上門,邀請評委觀看這部“頒獎季之中不容錯過”的作品。
而後,隔三差五就進行電話和郵件回訪,“你不覺得比利-鮑勃-鬆頓的表演值得一項提名嗎”,又或者是,“你是否注意到了電影的臺詞,還有鏡頭,這裡是有特別深意的”。循環,再循環,一直到評委觀看了電影,與他們溝通爲止。
最終,“彈簧刀”在錯過了金球獎、錯過了各大影評人協會的情況下,完成逆襲,在奧斯卡之上收穫了最佳改編劇本和最佳男主角兩項提名,同時還將最佳改編劇本的小金人收入囊中。
極端的例子,去年,潑髒水污衊“社交網絡”,從大衛-芬奇到艾倫-索金,從現實生活中的馬克-扎克伯格到愛德華多-薩瓦林,批判、毀謗、挑刺等各式各樣的負面言論不絕於耳,甚至就連大衛種族歧視的言論都沸沸揚揚。
名譽聲望是一件十分微妙的事:毀謗和污衊之後,謊言得到了澄清,但固定印象的扭轉卻無比困難。更重要的是,在八卦傳播過程中,人們在乎的不是真相,而是刺激以及新奇,於是,負面新聞的傳播速度往往會更加迅速。
“社交網絡”的製作發行方索尼哥倫比亞影業,儘可能快速地澄清了負面傳聞,韋恩斯坦兄弟也見好就收,不再推波助瀾,但影響已經造成。最終的結果,一目瞭然:“國王的演講”掀翻了一路領跑的“社交網絡”。
今年,又是如此。
“爲了推’藝術家’上位,他們現在已經喪心病狂,無所不用其極了。”話語雖然犀利,但安迪的語氣卻始終保持平穩,只是輕描淡寫地講述一個事實,“他們在強攻影片、導演、男主角和女配角四個部門,現在關於馬丁-斯科西斯和伍迪-艾倫的負面新聞已經滿天飛了。”
在北美本土,譴責伍迪創作活力已經漸漸消失卻至今拒絕退休的傳言,喧囂不已;另一方面嘲諷馬丁憑藉“無間行者”登頂,實力與名聲不成正比,完全是一個虛名,爲當年落敗的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裡圖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鳴不平。
對於這兩位業內大佬,如此傳聞其實只是灑灑水而已,他們經歷了無數大風大浪,根本不在意。但傳聞背後的真正意圖是:他們都太老了,沒有活力了,不應該得獎。
一旦輿論形成之後,“雨果”和“午夜巴黎”的競爭力和戰鬥力就將下滑一個檔次。
“最佳男主角方面,他們把苗頭對準了藍禮。”簡簡單單兩句話之後,安迪就切入了正題,“最近業內傳聞,藍禮如此年紀輕輕,就能夠順利上位,顯然是有人在背後推動的;去年頒獎季之中,’活埋’的編劇克里斯-斯帕林發送了自吹自擂的郵件,有人暗示,這是藍禮指使的。”
“荒謬。”羅伊眉頭微微一皺,脫口而出。
安迪卻沒有迴應,而是接着說了下去,“更重要的是,郵件事件的爆發,導致了整個劇組都陷入了資格危機之中,但結果呢?藍禮卻成爲了歷史上憑藉處女作贏得奧斯卡提名的最年輕演員。”安迪不怒反笑,發出了輕笑聲,“關鍵就在於,這些傳聞,完全沒有提起背後推動之人到底是誰。”
思緒在腦海裡轉一圈,羅伊頓時恍然大悟。
這些傳聞的重點不在於藍禮與郵件事件的聯繫,而在於事件爆發之後,藍禮全身而退,而且還贏得了提名。
這一句話就成功地一箭雙鵰:第一,隱射藍禮和郵件事件有直接關係;第二,隱射藍禮身後的推動之人。但偏偏什麼實質把柄都沒有留下,只是捕風捉影,反而越發讓人捉摸不透起來。
所有傳聞的內容都沒有提起人名,但矛頭卻直接指向了湯姆-漢克斯和史蒂文-斯皮爾伯格。
巧妙之處就在於,如果提起了兩位大佬的名字,那這件事也就沒有什麼,喬治-克魯尼今年還主動爲讓-杜雅爾丹站臺,在學院公關之中,互相支持的情況數不勝數;但偏偏,傳聞沒有提起,顯然是在暗示着,事情背後還有貓膩。
更進一步,無論是藍禮,還是湯姆和史蒂文,又不能站出來解釋自己的清白,否則就是不打自招了;而且更是直接坐實了人們的揣測。
高明,果然高明。韋恩斯坦兄弟僅僅用了一個傳聞,頓時就讓藍禮陷入了困境之中。但,這就是全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