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頭,從窗戶往外面瞥了一眼,沙灘的繁榮景象清晰可見,那名狗仔依舊在人羣之中徘徊搜索着,這輛公車就大喇喇地停靠在路邊,卻絲毫沒有引起狗仔的注意,隨後,公車就搖搖晃晃地啓動了起來,狗仔的身影在視線裡漸行漸遠,最後消失不見。
公車,沒有想到,藍禮居然選擇了公車。
美國是一個車輪上的國家,平均每人擁有兩輛車,每個人出行的首選都是自駕,甚至有人戲言,即使出門丟個垃圾,他們也會開車。換而言之,他們的公共交通系統十分糟糕,包括鐵路系統也是如此,只有紐約這樣傳承超過一個世紀的城市,地鐵依舊是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之一。至於其他城市,即使是洛杉磯,大衆交通也是一團糟。
說實話,這是斯嘉麗記憶之中,第一次乘坐公車。不要說狗仔了,就連斯嘉麗自己都完全出乎意料。
如果現在有人駕車離開,在比賽如火如荼的進行當中,勢必會引起狗仔的注意;可是公車的離開卻根本沒有人會在意,於是,他們就這樣大喇喇地從狗仔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斯嘉麗收回了視線,轉頭看向了身邊的藍禮,他整個人正襟危坐,脊樑挺直,雙腿微張,右手扶着靠在地上的衝浪板,端坐的姿態可以看出良好的家庭教養,這種細節在美國人身上是很難找到的,即使是紐約的上東區也不例外。
可是,如此優雅的儀態卻出現在了公車上,着實有些格格不入,甚至讓人忍俊不禁。
擺脫了狗仔,斯嘉麗心情大好,多雲轉晴,於是她也依葫蘆畫瓢,學着藍禮的姿態,規規矩矩地坐直了起來,目不斜視地看向正前方。
公車之上就出現了這樣荒誕不羈的一幕,兩個人坐在最後一排的正當中,橫刀立馬、昂首挺胸、儀態翩翩,金色的陽光穿透玻璃窗灑落下來,猶如聚光燈一般籠罩在兩個人的身上,看起來就像是啞劇表演一般。藝術反差的幽默,讓視線都不由投射了過來。
雖然此時公車上的乘客並不多,另外也就只有四名乘客而已,但大家都控制不住自己,連連朝後面投來視線,即使沒有認出斯嘉麗和藍禮兩個人,大腦的第一反應也是“行爲藝術表演團體?”就連公車司機的視線都不斷朝着後視鏡飄過去。
斯嘉麗的嘴角總是忍不住上揚,似乎在中學畢業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如此嘗試過了,在大庭廣衆之下,奉獻怪異的表演,任何地方都可以成爲舞臺,任何形式都可以成爲表演,那種單純的快樂和幸福,在記憶深處似乎已經褪去了色彩。
“你確定這輛公車是正確的嗎?”斯嘉麗儘可能抿着嘴巴,用脣語說道。
“不。”藍禮的回答簡潔明瞭,這讓斯嘉麗不由翻了一個白眼——所以,他們就這樣跳上了一輛隨機的公車,開向一個未知的終點?
“你介意?”藍禮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
斯嘉麗沉默了片刻,回答到,“不。”
她爲什麼要介意呢?事實上,這難道不是再好不過了嗎?前往一個未知的目的地,就連自己都不知道方向,漸漸地逃離狗仔的糾纏和新聞的喧囂。看着窗外那如夢似幻的風景,公車不斷地朝前狂奔,就好像永遠都不會停止一般,如果就這樣一直行駛下去,他們是不是可以抵達世界的盡頭?
晃晃悠悠,走走停停,公車就這樣沿着歐胡島的環島公路一路前行,搭乘公車的都是島上居民,而且不少都是附近幾個度假村的工作人員,每個人上車之後,第一時間都會注意到坐在最後一排的兩位行爲藝術者,表情之間都有些錯愕,甚至於乘客之間都會交換視線、竊竊私語,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好了,我們到了。”藍禮的聲音傳了過來,突然就打破了寧靜,斯嘉麗愣了愣,然後就看到藍禮率先站了起來,剎那間,所有乘客都投來了視線。
藍禮轉過看向了斯嘉麗,微笑地發出了邀請。
他們終究沒有抵達世界的盡頭,公車也終究還是停靠了下來,現實的紛擾和混亂終究還是無法逃避。斯嘉麗的心頭莫名有着一絲失落,就好像愛麗絲告別了仙境一般,剛纔那個肆意隨性的夢境,終究還是要清醒過來了。
垂下視線,斯嘉麗將自己真實的情緒隱藏起來,這纔再次擡頭,認真看了看藍禮,隨即就讀懂了那眼神裡的深意,不由莞爾;然後,她也跟着站了起來,和藍禮並肩而立,兩個人屈膝鞠躬,以舞臺劇的形式進行了謝幕。
這簡單的一個動作,卻是引發了車廂裡所有人的掌聲和口哨聲,熱情好客、淳樸善良的島上居民從來不吝嗇表示自己的友好。他們就這樣護送着藍禮和斯嘉麗走下了公車,掌聲一路相隨,放佛欣賞完一出真正的表演般。
兩個人走下了公車,斯嘉麗的視線落在了藍禮手中的圍巾上——那是她的圍巾,歐胡島的晝夜溫差比較大,帶着這條圍巾是爲了傍晚回來保暖擋風的,沒有想到,卻成爲了“街頭”表演的儲存袋。剛纔在公車上,不記得是誰第一個過來給了他們硬幣,在那之後就停不下來了。
藍禮掂了掂圍巾裡的硬幣,笑呵呵地說道,“看來,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
斯嘉麗不由輕笑了起來,“趕快收起來吧,小心警/察追上來。”
在美國,街頭表演是需要前往市政廳取得許可憑證的,不是隨便什麼人在隨便什麼地方都可以進行表演的。
沒有想到,藍禮卻是一臉坦然,“也許在拘留所裡停留一個晚上,那也是不錯的選擇。想象一下,’兩名演員因挑戰社會法規被逮捕,好萊塢特權再遭質疑’,這樣的標題有沒有吸引力?”
斯嘉麗直接放聲笑了起來,連連點頭,“我喜歡這個標題。又或者說,’邦尼和克萊德再次挑戰社會底線,不管不顧破壞瓦胡島居民的安定生活’,你覺得這個怎麼樣?”
“邦尼和克萊德(bonnie-and-clyde)”被譽爲是好萊塢電影產業的分界點,標誌着從此進入黃金年代,歷史地位毋庸置疑。這部電影還有另外一箇中文譯名,“雌雄大盜”。
“我喜歡這個。”藍禮連連點頭,表示了贊同,這讓斯嘉麗笑得更加燦爛了。
好不容易,笑容稍稍收斂了一些,斯嘉麗環視了一下四周,“我們現在又回來威基基了,你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輛公車一定會過來這裡的?”
繞了一圈,他們再次回到了威基基沙灘,也就是整個歐胡島最爲繁華的地段,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他們沒有抵達天涯海角的盡頭,卻重新回到了繁華社會的擁抱之中。斯嘉麗有些不太確定,站在人海之中,這也就意味着隨時都有被認出來的可能,狗仔察覺她的行蹤,僅僅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這裡不是洛杉磯,也不是紐約。繞來繞去,總是可以回來的。”藍禮的回答讓斯嘉麗愣了愣,隨即啞然失笑,她意識到自己剛纔有些草木皆兵了,不過這一次情緒很快就調整了回來,“那麼,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藍禮舉了舉手裡的衝浪板,“除非你真的打算和我學習衝浪。”否則,他們最好先把衝浪板還給店家在說。
斯嘉麗收了收嘴角再次上揚起來的笑容,故意緊皺起眉頭,認真地說道,“你是不是認爲我很笨?”
藍禮立刻抿嘴搖了搖頭,然後轉移了視線,扛着衝浪板就大步大步地離開了。
斯嘉麗原本只是開玩笑一下的,但看到藍禮的如此迴應,眼睛不由就瞪圓了起來,“嘿!沙灘男孩!不要走,你和我說清楚,你什麼意思?你這舉動就是在說,我真的很笨咯?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快步前進,轉眼就消失在密集的人羣之中,彷彿僅僅是這座小島上數不勝數的兩名普通遊客而已,根本沒有吸引任何的注意力。
將衝浪板歸還之後,兩個人重新站在了大街邊上,看着眼前絡繹不絕的人潮,“如果我們還要繼續留在主街着附近的話,你最好更換一套衣服?”斯嘉麗雙手盤在胸前,一臉嚴肅地說道。
藍禮看了看自己的裝扮,流露出了不理解的神情,“有什麼問題嗎?”
他今天穿着十分休閒,也十分普通,海軍藍的短褲,搭配白色的t恤,腳上則是一雙深藍色的帆船鞋。沒有什麼特別顯眼的配件,也沒有什麼特別心思的搭配,放眼看過去,整個歐胡島上都是這樣的打扮,再普通不過了。
斯嘉麗搖了搖頭,“當然有問題,問題嚴重極了。”然後她就上上下下打量了藍禮一番,流露出挑剔的眼神,“你不知道,你的腿真的太長了嗎?感覺你除了腦袋之外,全部都是腿,走在人羣裡,着實太顯眼了。”
“……”藍禮無話可說,斯嘉麗顯然是故意在調侃他,無論他如何迴應,想必她都可以接下去,於是,藍禮順着斯嘉麗的話語,一本正經地說了下去,滿臉擔憂,“那應該怎麼辦?總不能把腿鋸了吧?”
“這的確是一個好辦法,我剛纔認真的思考過了。但考慮到,現場估計會比較混亂,所以不得不放棄了。”斯嘉麗點着下巴,一臉深入研究的模樣,“現在只能選擇次一級的辦法了,跟我來。”,更優質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