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開始倒流起來,恢弘的宇宙幻化出斑斕繽紛的色彩,回到了一切開始的起點。
曾經,他憤怒過、抗爭過、爆發過、發泄過,他反抗過、掙扎過、痛苦過、怨恨過,最後,漸漸地平靜了下來,他已經準備放棄了,他已經漸漸麻木了,他已經如同行屍走肉了。但,一切都在“楚門的世界”之後改變了,點燃了一抹微弱的光芒,種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
“楚門的世界”,那纔是一切的起源。
不是“太平洋戰爭”的把握機會,不是藍禮-霍爾的奮鬥拼搏,而是在這張病牀之上,在這具無法移動的皮囊之中,所有的神奇和魔法都是從這裡開始的,僅僅只是一縷希望的微光,開啓了這一路神奇而美妙的旅程。
現在,再次回到了起點,一切都似曾相識,恍惚之間,他彷彿再次回到了剛剛遭遇車禍的時候,再次回到了剛剛意識到自己高位截癱的時候,再次回到了萬念俱灰、生機全無的時候,整個世界猶如一片混沌,灰濛濛得看不到任何光芒。
又一次地,他站在了原點。
再次擡起眼睛,看向了眼前的海瑟。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海瑟的懷抱裡多出了一把吉他,憑空出現,莫名其妙。不過,現在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神奇,一把吉他已經是最正常的事情了。
海瑟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我遵守了,我沒有放棄,我一直抗爭到了最後一刻,哪怕沒有了希望,我也依舊拒絕放棄。我記得,我一直都記得,’我不會放棄’。”
猝不及防地,他的視線就再次模糊了。看着眼前的少女,巧笑嫣兮,神采飛揚,彷彿只需要一個笑容,就可以點亮整個星空。
“但,我還欠你一個約定。那麼,就是現在啦。”海瑟低下頭,專心致志地開始彈奏起手中的吉他,輕聲哼唱着,“所以我們起來了,在黑暗之中追尋命運,我看見你昨晚深夜傷痕累累,我看見你在惡魔的懷抱中翩翩起舞。”
“野獸”,那個屬於他的也屬於她的承諾,那個始終不曾完成的承諾。
海瑟是如此專注,那甜美稚嫩的嗓音,卻在吉他絃音之中勾勒出一抹沉澱下來的滄桑,猶如顛沛流離許久的吟遊詩人,終於找到了追逐夢想的路,哪怕道路再漫長、再艱險,依舊堅定而執着地踏上了旅程。
聽,那是海瑟的哼唱,肆意地歡快地歌唱着,彷彿童話故事裡的美人魚一般,在夜深人靜的海面之上,盡情高歌,美好的歌聲指引着迷失在海面之上的遊子們,重新回到正確的航道之上,朝着夢想的燈火繼續航行。
“所以我們抵達了,一個回不去的孤地,你就是那張讓我赴湯蹈火的臉龐,這就是那個孩子們將繼承的名字,鑄就魅力,鑄就王冠。”
他想起來了,他全部都想起來了。
他之所以是他,不僅因爲再世爲人的拼搏和努力,還因爲曾經的痛苦和困頓,如果沒有病牀之上的十年,那麼他就不會那麼堅定那麼執着;如果沒有病牀之上的十年,那麼他就不會瀏覽觀看了如此多電影作品,成就了後來的可能。
他是楚嘉樹,他也是藍禮,缺失了前者,他也就無法成爲後者。
人們總是如此,痛恨着自己的過去,試圖將那些痛苦的、悲傷的、掙扎的回憶全部都否定,甚至恨不得徹底斬斷所有的苦難,僅僅留下關於幸福的記憶。
但人們卻忘記了,幸福的模樣都是相似的,而苦難的經歷卻是獨特的,恰恰是那些挫折,一點一點地雕刻着自己的棱角,鑄就了現在的自己。
否認過去,就等於否認自己;否認過去,也等於否認現在。
淚水就這樣源源不斷地涌現出來,模糊了視線,在一片朦朧之中,海瑟嘴角的笑容綻放出了璀璨的光暈,越來越模糊、越來越璀璨,最後徹底消失在了光暈裡,耳邊只剩下那肆意飛揚的歌聲,承載着夢想,展開了翅膀,自由翱翔。
視線裡的一切都開始消失,海瑟化作了星星點點的輝光徹底融入了光暈之中,白色病房也演變成爲了萬般星辰照亮了整個世界,那一片光暈越來越洶涌,浩浩蕩蕩地照亮了所有一切,填滿了視野的每一個角落。
恍惚之間,他就再次回到了宇宙之中,浩瀚的宇宙,那太陽、那地球、那光芒、那空曠、那廣袤,熟悉的景色重新變得真實起來,手腕和腳踝的刺痛感再次變得清晰,撕扯着大腦的思緒,讓周圍的每一個細節都漸漸重新顯現出了輪廓。
他的雙手和雙腿依舊捆綁了起來,無法動彈;耳邊的旋律再次開始變得清晰起來,不是“野獸”,而是舒伯特;一股真實感順應着重力再次回到了身體之中,重重地開始下墜,地心引力的拉扯瞬間猶如水銀一般灌入血液之中,猛然墜落。
但此時,他卻根本沒有思考,不在乎自己是楚嘉樹還是藍禮,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瑞恩-斯通,甚至不在乎這是夢境還是現實,而是開始求生。
他要掙脫束縛,蛻變重生。如果眼前沒有求生道路,那麼他就要開闢出一條出來。沒有人可以阻止他,沒有人!屬於他的自由,屬於他的夢想,他要重新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哪怕這是一個夢境,他也要斬破夢境,回到現實,再次起步!
冷靜,他需要冷靜下來,同時,他還需要專注起來。
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沒有任何參照物,他無法判斷時間的流逝,但可以確定的是,他現在已經是真正得精疲力竭。
剛纔的全力掙扎,幾乎榨乾了身體之中的最後一絲能量,就連肌肉都變得痠痛僵硬起來,大量的乳酸分泌讓指尖都感受不到任何力氣;重新經歷記憶深處最痛苦最悲傷最困難的一段過去,精神的折磨也讓整個人感受到了一陣虛脫,大腦甚至沒有辦法運轉起來;更不要說手腕、腳踝、胸口和腹部等地方依舊可以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
更糟糕的是,燈箱之中的溫度正在一點一點升高,滾燙的空氣不斷地在皮膚表面炙烤着,那滾滾熱浪無處不在,順着毛孔鑽入血管之中,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水,卻又全部都被悶在了宇航服之中,製造出了桑拿室的效果。
現在,他整個人似乎都正在散發出蒸汽,就好像剛剛從火山岩漿之中撈出來一般,就連頭盔的玻璃面罩都開始蒙上了水霧。儘管如此確定時間的流逝,但他可以確定,長此以往,他勢必會陷入脫水的糟糕困境——
甚至有可能,現在就已經瀕臨了脫水的邊緣,四肢無力、肌肉發力、頭暈目眩的症狀,陸陸續續已經開始出現了。並且,剛纔的掙扎情況極有可能正在加速這個過程。
透過模糊的頭盔面罩,他仔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況,但視線之中只有一片灰濛濛的光暈,在光暈的盡頭邊緣則是一片黑暗,無邊無盡的黑暗,宇宙的浩瀚和蒼莽,再一次展現在了他的眼前,而且還越發真實起來。
現在,他沒有時間細細分辨,也許,他置身於薩里攝影棚的片場;也許,他真正地來到了太空之中;也許,他依舊沉浸在楚嘉樹的夢境之中,他沒有死亡,所有一切都只是一個栩栩如生的夢境,就好像“盜夢空間”的故事一般,弄假成真。
但,他不在乎,他現在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這裡。
細細地,慢慢地,他認認真真地開始大量着四周的環境,尋找着求生的可能,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微弱希望。沉浸其中之後,漸漸就冷靜了下來,更是專注了起來,腦海之中的所有雜念都徹底消失,大腦久違地再次運轉起來。
絕境,且不說這個世界是否真正地存在絕境,即使真的存在着,並且,他現在就身處其中,他也絕對不會放棄,在絕境之中牢牢地重新掌握自己的命運。哪怕是死亡,他也要以自己的方式,燃燒生命之後,擁抱死亡的到來,他拒絕主動放棄!
這,纔是他。
雖然身體牢牢地被控制住了,但思想活躍起來之後,對於自己的處境卻有了一個準確的判斷。他現在穿着宇航服,四肢都被捆綁固定在一個器具之上,四周全部是白茫茫的一片光線,沒有任何借力點,也沒有任何擊破點,那麼,他只能從自己出發。
宇航服、捆綁、器具、宇航服、捆綁、器具……
腦海快速運轉起來,同時開始活動着自己的四肢,不是掙扎反抗,而是稍稍活動些許,確切地感受空間的範圍以及自己所處的環境。
活動?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確實被固定住了,但這和楚嘉樹的情況不同。
楚嘉樹的掙扎全部都在大腦之中發生,身體沒有任何意識和動靜,所以,即使他的反抗是驚濤駭浪,但現實之中依舊是風平浪靜。
他的掙扎卻是真實發生的,手腕、腳踝、膝蓋、胸口的疼痛都在表明着,他的身體是擁有活動空間的,雖然這個空間無比狹窄,但,這就是機會。
機會!
腦海之中靈光一閃,他尋覓到了一絲生機!宇航服和捆綁繩索之間的空間,身體微微活動的空間,這就是他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