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浪節目也是相對枯燥的,等浪的時間就無比漫長,爲了等待一個大浪,可能需要等待十分鐘或者十五分鐘,然後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如果是自己衝浪,那種期待值會保持着腎上腺素地持續爆發,絲毫不覺得枯燥,反而能夠享受其中;但觀看節目,空白期的靜謐感就顯露出來了,即使負責轉播的主持人和評論員還在持續講解着現場情況,也還是難免出現談話的空檔。
“晚餐吃了嗎?”保羅此時纔回想起了自己的餐盤,塞了一塊土豆到嘴巴里。
藍禮轉頭看了看保羅的餐盤,“這裡的晚餐如何,值得我嘗試一下嗎?”
“相信我,你永遠都不會想要嘗試這裡的伙食。”保羅毫不留情地吐槽到。
藍禮輕笑了起來,“畢竟,這裡是醫院,而不是餐廳。如果他們的飲食太過美妙了,我想你就應該質疑他們的專業能力了。”
保羅發出了哧哧的笑聲,“你這樣解讀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只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藍禮依舊是滿臉淡定,“我覺得醫院工作人員們應該會表示贊同的。”保羅笑得越發歡樂了,藍禮卻是轉移了話題,“怎麼樣,感覺還好嗎?”
“梅朵不是全部都告訴你了嗎?而且還是實時更新!對吧?”保羅故意擺出了嚴肅的表情,然後抱怨到,“我現在覺得,我這個老爸的地位似乎有些岌岌可危了。”
難得一見地,保羅就看到了藍禮略顯尷尬的表情——家庭和朋友,尤其是保羅和梅朵這樣的父女關係,確實有些微妙,三言兩語也難以形容;更何況,藍禮兩世爲人,在家庭關係的處理上,卻始終不太順當,他也難免有些謹慎,唯恐自己越界,干涉太多。
保羅卻沒有想太多,看到藍禮的表情,就歡快地大笑了起來,“這樣也好。任何事情,她都會願意和你說,我知道你會照顧好她的。我就放心了。”
稍稍收斂了笑容,保羅認真地說道,“我希望成爲她的父親,又希望成爲她的朋友。但有時候有些事,卻沒有那麼容易。”擡起眼睛,保羅看向藍禮誠懇地說道,“可能有些事情就要麻煩你了,下次請你喝酒。”
藍禮的嘴角輕輕上揚起來,“你知道,我是不會出賣朋友的。如果你想要收買我,然後瞭解我朋友的秘密,那你的算盤就打錯了。至少,這一點點成本是不夠的。”
“啊哈!你居然準備出賣梅朵!我要告訴她!”保羅立刻就流露出了一副得意的表情,似乎抓住了藍禮的小辮子。
藍禮卻根本沒有慌張,瞥了保羅一眼,施施然地說道,“你覺得,她會先責怪誰呢?責怪你試圖收買她的朋友,還是責怪我在壓力之下透露了一些無關緊要的秘密呢?”
保羅瞠目結舌,右手還依舊拿着叉子,一塊土豆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要掉下來一般。
“你的土豆掉了。”藍禮靜靜地說道,而後收回了視線。
保羅連忙用叉子控制住了掉在餐盤裡的土豆,這纔回過神來,笑着連連搖頭,“藍禮,我以爲你是和我站在一邊的!”
藍禮攤開雙手,“如果你希望我贏得梅朵的信任,我就必須站在她那邊。父母和孩子之間,永遠都是一組又矛盾又親密的關係,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父母擔心孩子,而孩子想要獨立,這就是一個拔河的過程。
保羅長長吐出一口氣,“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似乎什麼事情都知道。藍禮,你確定只有二十四歲嗎?而不是五十四歲?”
“這到底是稱讚還是吐槽?”藍禮不緊不慢地說道。
保羅再次輕笑了起來,“稱讚,當然是稱讚。”話音稍稍停頓了片刻,保羅似乎有些遲疑,叉子也開始無意識地擺弄着餐盤裡的食物,但最後還是開口詢問到,“米歇爾和道恩單獨過來拜訪我了,藍禮……你知道這件事嗎?”
藍禮轉過頭,迎向了保羅的視線。
卻發現保羅不敢直視他的視線,依舊低頭看着自己的餐盤,這一個小小的動作讓藍禮的眼神停頓住了。
保羅是在責備他多管閒事嗎?還是在責怪他趕盡殺絕?亦或者是在擔心他的手段太過狠辣?
藍禮知道,保羅心地善良、與世無爭,即使被逼迫到退無可退,他也很少很少發起攻擊;但不意味着保羅懦弱,而是他擁有自己的堅持和信念,他始終以自己的方式在好萊塢這個名利場之中生存着。保羅不見得能夠贊同藍禮的做法。
更何況,沒有經過保羅同意,針對“速度與激/情”劇組佈下天羅地網,這的確是越俎代庖了,藍禮並沒有詢問過保羅是否需要。
保羅,終究不是馬修。
藍禮把腦海裡紛紛擾擾的思緒暫時壓了下來,坦然地看向了保羅,等待着保羅的後續。
保羅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他們都暗示着我,現在環球影業正在考慮讓他們成爲系列下一步作品的製作人,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正在徵詢我的意見。可是,他們爲什麼要詢問我呢?難道不應該去詢問範嗎?你知道爲什麼嗎?”
試探性的語句還是稍稍有些遲疑,但隨後保羅就吐出一口氣,鼓起勇氣轉頭看向了藍禮,“盧卡斯告訴我,最近一段時間,範在劇組又折騰出了一些事情,他認爲這些舉動都是在針對他,試圖將他驅逐出劇組。這件事和你有關嗎?”
盧卡斯-亨特是保羅的經紀人。
面對保羅直來直往的詢問,藍禮也沒有猶豫直接給出了回答,“是。”
原本以爲保羅會發怒或者是焦躁,甚至是無法理解,但沒有想到,保羅卻緊皺起了眉頭,“這對於你的工作會不會有影響?”
保羅擔心的是這件事?
“藍禮,範不是一個軟柿子,他是絕對不可能會隨隨便便就繳械投降的。如果他像瘋狗一樣,胡亂咬人,污衊了你的名聲,影響了你的工作,那怎麼辦?”保羅滿臉擔憂地說道,“這件事情,安迪知道嗎?”
藍禮微微愣了愣。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太過小心翼翼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有些多,而他的舉動也始終顯得有些拘謹,對亞瑟是如此,對安德烈是如此,對保羅也是如此。
是不是因爲喬治和伊麗莎白的存在,讓他始終保持了警惕,在自己的安全領域裡,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人能夠真正觸碰到,把自己最真實的面貌展現出來,不需要任何遮掩;而現在又有其他人“侵犯”了自己的安全領域,於是他就拉響了警報?
“這就是你所擔心的?”藍禮的肩膀肌肉無意識地鬆懈了下來,“我以爲你不希望挑起紛爭,而且不希望趕盡殺絕。”
“當然。如果可以的話,我確實不希望引發衝突。但……我也知道這不可能,範不是那種安安靜靜待在原地的性格。”保羅的語氣也有些無奈,“我曾經嘗試過幫助你、對抗他,但這着實不是我所擅長的。我只是擔心,如果爲了一隻瘋狗,而影響了你的事業,那就太不值得了。”
保羅轉過頭,微笑地看着藍禮,“因爲我知道你對自己的事業是多麼認真。”
藍禮眼底閃過了一絲淺淺的暖意,“保羅,你應該相信我,我也不會爲了一隻瘋狗而犧牲我的事業。我沒有那麼無私。”
“可是,如果你激怒了他的話……”保羅還是無比擔心,他看不到藍禮的藍圖,他也無法理解全盤計劃。他唯一能夠完全瞭解的就是迪塞爾的瘋狂和執着。
藍禮垂下了眼簾,眼底閃過了一絲寒意,看來,保羅還是不夠了解他的能力,“你覺得我會那麼簡單粗暴地解決問題嗎?”而後再次擡起眼簾,微笑地迎向了保羅的目光,這讓保羅愣了愣,“只有當希望徹底掐斷的時候,瘋狗才會發瘋;但如果維繫着一絲希望,讓他持續努力爭取,他就永遠都不會斬斷後路。範-迪塞爾,他不會徹底撕開面具的。”
迪塞爾最爲看重的是權力、是利益、是名譽,只要沒有徹底把希望掐斷,他就將竭盡全力地爲之奮鬥,甚至可能委曲求全。他不是那種“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個性,永遠都做不到“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魄力,因爲他無法對自己殘忍,除非真正到了絕境,退無可退,他是絕對不會放棄掙扎的。
換而言之,爲了他自己的利益,這隻瘋狗就不能發瘋,否則就可能是同歸於盡的結局。犧牲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但絕對不能犧牲他自己。
藍禮沒有趕盡殺絕,這也是原因之一。
正如保羅所說,迪塞爾不是好萊塢裡數不勝數的無名小卒之一,他能夠在業內立足,人脈與利益的交織也是盤根錯節,只不過他的涉獵還是太過淺顯太過短視,並且受制於自身實力,這才侷限在了“速度與激/情”這一棵樹上;但如果真的把迪塞爾逼急了,狗急跳牆的事情,他做起來肯定是威力更大的。
藍禮願意出手,卻不見得願意與瘋狗糾纏——瘋狗是不講道理的,即使反擊了,到時候也只是一嘴狗毛,即使贏了,也等於沒贏。
所以,藍禮始終留下了一線生機,吊着迪塞爾,將他逼入絕境,卻又不會推下懸崖,就讓他抱着一絲渺茫的希望,無法下定決心破釜沉中,只能不上不下地苟延殘喘。
他從來都沒有說過他是一個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