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纔不過午後兩點,阿爾梅達劇院門口,熱火朝天的景象卻早早地烘托着期待值不斷上升,喧鬧而嘈雜的摩肩接踵,勾勒出倫敦西區的獨特一隅;可是在上流社會的眼中,卻全無格調可言。
商業與藝術,永遠是矛盾的兩個個體;但在現實中,每一位藝術家卻在追求着將二者融爲一體。對於貴族來說,他們寧願餓死,也拒絕降低自己的品味和尊嚴,所以,對於如此景象自然是深惡痛絕的。
戴安娜王妃去世之後。英國女王始終拒絕與公衆見面,更加拒絕在公衆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因爲在女王心目中,這是家事,同時也是醜聞。但,英國女王的這一舉動卻遭遇到了全國民衆的反對和抗議,甚至有人提議廢除皇室。最終,女王不得不妥協出面。
這一真實事件後來改編成爲電影“女王”。雖然,電影的劇本發生嚴重傾向,完全站在皇室的立場上進行了辯解,徹底迴避了女王和戴安娜王妃不可調和的矛盾;但不可否認,這確實呈現出了英國貴族們的態度。
對於阿爾梅達劇院的景象。情況不同,道理卻相同。
艾爾芙臉上帶着得體的微笑,“還好,父親和母親沒有出席。”
沒有多言,亞瑟卻明白。對於艾爾芙和亞瑟這一代年輕人來說,他們已經接受了時代的變遷,就如同女王最後還是出面一樣,在民衆面前展現出了自己的脆弱和哀悼;但對於喬治和伊麗莎白那一代中年人,乃至再上一輩的老年人來說,他們依舊拒絕妥協。
亞瑟挑了挑眉尾,嘟囔着,“我倒更加期待他們的出席,場面一定精彩。”他就可以袖手旁觀,期待好戲。但隨後,亞瑟就感受到了艾爾芙投來的目光,他閉上了嘴巴,假裝什麼事都沒有,伸出左手手臂,讓艾爾芙挽住之後,以護花使者的姿態,邁開了步伐。
穿行過人羣,進入劇院之後,一樓的等候大廳,花團錦簇、好不熱鬧,盛裝打扮的觀衆們,手裡端着香檳酒,假裝着自己是上流社會的貴賓,猶如參加聖誕派對一般;但,亞瑟和艾爾芙的腳步卻沒有停頓,徑直朝着二樓,拾階而上。
猩紅色的地毯、深黃色的橡木牆壁、奶黃色的光暈,腳底下間或發出咯吱咯吱的木板細響,講述着這間劇院的歷史和故事,腳步來到了二樓之後,避開了左側人聲鼎沸的觀衆大廳,朝着右側的厚重木門走了過去,向門口的侍應生出示了邀請函之後,這才得以入內。
進入貴賓室之中,一場高貴典雅的預熱派對就呈現在眼前,躁動的聲響和擁擠的人羣都留在了身後,衣香鬢影、大方得體、觥籌交錯,褪去了初夏般的煩躁,留下了春夏交際時的暖意,心緒漸漸就平穩了下來。
迎面走上來的,赫然是安德烈,那英俊帥氣的臉上之上,洋溢着風流倜儻的笑容,一襲深藍色西裝映襯出挺拔瀟灑的氣質,“嘿,終於等到你們了。我剛纔還想着,是不是應該給亞瑟打一個電話,免得你們落荒而逃。”
面對如此赤果果的打趣,艾爾芙卻毫不在意,笑容幾乎沒有變化,轉移了話題,“我不知道,今天居然由你親自擔任門童?”
淡淡的調侃,淡淡的嘲諷,淡淡的尖銳,輕描淡寫之中完成了還擊,卻又不會撕破臉面。艾爾芙在社交場合的禮儀依舊堪稱完美;但,安德烈卻不買賬。
“如果不是我來擔任門童的話,今天這場秀能不能上演,還是一個未知數。你覺得呢?”安德烈的棱角是如此分明,而且絲毫沒有隱藏的打算,大喇喇地就刺了過去。
袖手旁觀的亞瑟都不由在內心深處喊了一聲疼,但艾爾芙卻面不改色,那從容的笑容彷彿正在看着一位鬧脾氣的孩子。
安德烈撇了撇嘴,沒有掩飾自己嫌棄的表情,“艾爾芙,你總是如此無趣。上帝,霍爾家到底是怎麼出了藍禮這一個怪胎的。”怪胎,用在此處是讚美,安德烈順帶瞥了亞瑟一眼,“你也是一樣。”
一樣,和誰一樣?和艾爾芙?還是和藍禮?
亞瑟輕輕聳了聳肩,流露出了一副“我也很無奈,我也很可憐,我也很無辜”的眼神,表示迴應。
安德烈直接無視,正準備離開;但艾爾芙卻沒有繳械投降,而是微笑地打斷了安德烈的話語和動作,“作爲門童,難道你不準備向我們介紹一下今晚的劇目嗎?讓我們做好準備,不要錯過了今晚的精彩。”
“我相信,你的準備比我要更加完備。”安德烈卻根本不吃貴族社交禮儀這一套,堵了回去,“艾爾芙,拜託,你是我認識所有人之中,最熱衷於戲劇的了;不要告訴我,對於今晚的劇目,你沒有任何研究?”
安德烈的挑釁帶着一股放浪形骸、肆意不羈的隨性,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細節都在打破貴族的規矩,卻又帶着與生俱來的氣質,“簡單總結,一羣從來沒有聽過名字的演員,出演一部耳熟能詳的劇目,這就是全部了。”
艾爾芙沒有生氣,反而是輕笑了起來,“原來你們意識到這一點了。”淡淡的諷刺和奚落,流露出來,但隨即就收斂回去,“不過,實驗劇目總是這樣,需要作出大膽而狂妄的嘗試。不管結果如何,這總是值得肯定的。”
潛臺詞就是:今晚的劇目將註定失敗。
毫無預警地,安德烈就大笑出了聲。如此出格、如此莫名的反應,硬生生地讓艾爾芙的話語卡在了半空中,一時間居然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不過,艾爾芙不是第一天認識安德烈了,並沒有驚慌失措;倒是站在旁邊的亞瑟忍俊不禁,然後就聽安德烈解釋說道,“藍禮說過,你們肯定會如此認爲的。上帝,你們的言行舉止真的是太容易預測了。”
亞瑟低下了腦袋,否則笑容就要抑制不住了。
艾爾芙卻依舊沉穩,嘴角的完美笑容沒有絲毫破綻,“戴茜-雷德利(Daisy-Ridley)、喬-阿爾文(Joe-Alwyn)、湯姆-赫蘭德(Tond)、夏洛特-肯尼迪(Charlotte-Kennedy)、卡瑞絲-傑克(Karis-Jack)、埃茲拉-米勒(Ezra-Miller)。”
一個個名字,在字正腔圓的倫敦音之中吐露出來,然後,艾爾芙稍稍停頓了片刻,嘴角的弧度上揚起來,“沒有一個名字是聽說過的;而且清一色全部都是二十歲的小孩子。”艾爾芙輕笑出了聲,“呵”,那完美的儀態無從挑剔,“我們今晚欣賞的難道是高中生版’悲慘世界’嗎?”
安德烈毫不在意地攤開了雙手,“至少,現在獨一無二的艾爾芙-霍爾記住了這些名字。這是一個開始。”那一幅坦然而輕鬆的姿態,讓艾爾芙的諷刺落在了棉花上,而且,這還不是結束。
“我還有事情需要處理,就不招待你們了。我想,今天就不需要我介紹了,而且我保證,你們絕對不會覺得無聊。”安德烈沒有過多停留,甚至沒有過多客套,擡腳就準備離開。
站在“漢密爾頓公爵”的這棵大樹之下,安德烈從小就肆意慣了,從來沒有真正在意過所謂的貴族禮儀,也沒有人能夠束縛住他。當然,他是一個聰明人,在真正需要規矩的場合,他的禮儀絕對挑不出刺;私底下,他和哈利王子的交情不錯。
面對霍爾家的兩位代表,安德烈絲毫沒有給面子的打算。在霍爾家,除了藍禮之外,其他人,安德烈全部都不買賬。伊迪絲勉強可以算半個。
“今天的劇目,希望你們好好欣賞。”安德烈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眼底浮現出了一抹得意,在腳步離開之前,又補充了一句,“如果對酒水有特別要求的話,建議找伊頓-多默和馬修-鄧洛普,他們是今天的公關。”說完,安德烈還眨了眨眼,邁着輕快的腳步轉身離開了。
然後,艾爾芙和亞瑟就暴露在了衆人面前。
若有似無的打量,內含深意的笑容,不經意間的眼神……無處不在,悄無聲息地將艾爾芙和亞瑟兩個人團團包圍。
不是那種直接的視線或者招呼,而是隔着一層薄薄的迷霧,忽隱忽現、忽明忽暗地繚繞其間,似乎感受不到任何多餘的情緒,但表面之下的幸災樂禍和議論紛紛卻在暗潮洶涌,看不見的刀光劍影讓人幾乎窒息。
今晚的阿爾梅達劇院,猶如龍潭虎穴。一樓的喧鬧,來自平民觀衆的嘰嘰喳喳;二樓的靜謐,來自上流社會的圍觀好戲,洶涌和沉靜的碰撞,猶如一個漩渦般,沒有給艾爾芙和亞瑟兩個人留下太多餘地。
正如安德烈所說,艾爾芙和亞瑟絕對不會無聊,堪稱全場焦點。嚴格來說,和眼前的派對相比較,龍潭虎穴似乎都變得可愛起來。
這就是藍禮所期待的場景嗎?亦或者說,這就是喬治和伊麗莎白將藍禮逼迫到走投無路之後,藍禮的反擊嗎?
“走吧。”微不可見地,艾爾芙稍稍擡起了下巴,那清秀的面容迸發出了堅毅而強大的光芒。恍惚之間,可以捕捉到一絲藍禮的神韻。
艾爾芙挽着亞瑟的手臂,選擇了主動出擊。
緊張的氣息正在阿爾梅達劇院之中緩緩流動着,不僅僅是一樓的等候大廳,不僅僅是二樓的貴賓室;與此同時,後臺也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時間沙漏的滑動聲音正在變得越來越清晰,空氣似乎隨時都可以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