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的夜色在車窗之外流動着,猶如一條蜿蜒的河流,清冷蕭瑟的初秋景色在古樸的建築、歷史的街道、迷濛的細雨之中穿行,透露出一股厚重和典雅,歲月的沉澱賦予了這座城市與衆不同的味道。?
諾丁山的繁華和喧鬧此時也沉寂了下來,街道上甚至看不到太多的人影,彷彿逃離城市喧囂的鄉村。
菲利普準確地將車子停靠在路邊,然後關閉了引擎,靜謐的溫暖空氣在車廂裡緩緩涌動,他透過後視鏡打量着坐在後排座的藍禮和馬修,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走下車,然後繞到了路邊,打開車門。
先是馬修,而後是藍禮。
菲利普將車門關上,然後打開後車廂,將藍禮的行李拿了出來,跟在藍禮身後一起走了過去。兩個人站在了門口,等待着馬修從公事包裡掏出鑰匙,那種靜謐的沉默依舊在涌動着,平靜之中帶着一絲壓抑,在飄着細雨的夜晚裡讓空氣變得更加清冷了。
馬修打開了一樓的天藍色大門,菲利普將行李提了進去,靠着門口放好,然後就轉身離開了。可是,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的腳步卻不由停下來,再次回過身看向了藍禮。
藍禮沒有離開,甚至沒有將風衣外套脫下來,臉上帶着一抹淺淺的笑容,彷彿早就預料到他會轉身一般。這讓菲利普古板木訥的眉宇帶上了一絲暖意,“藍禮少爺,你還好嗎?”
這不僅僅是平常的問候,藍禮知道,菲利普是在詢問,過去這一年半時間,他還好嗎;追逐夢想的努力,事情進展還順利嗎;重新回到倫敦之後,他還適應嗎;遠離了家庭的束縛,在外流浪,一切都還好嗎?
“我很好。菲利普。”藍禮微笑地點點頭,心頭的暖流讓笑容也染上了溫暖的色彩。
菲利普靜靜地打量了一番藍禮,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禮貌地躬身向藍禮致意,而後又朝着馬修點了點頭,這才轉身,沒有任何停留地離開了。不一小會,門板之外就重新傳來了引擎聲,漸行漸遠。
時隔十八個月,再次回到家。迎接他的不僅僅是滿室清冷,更是漠不關心的疏離和謹慎,他們在乎的不是他的夢想、他的成就、他的拼搏、他的努力,而是他是否得體,是否維持住了貴族的連綿,是否玷污了家族名譽,他們清清楚楚地畫出一條界限,將雙方隔離在不同的兩個世界,就彷彿是隔離傳染病源的兩個空間。
沒有暴怒的對峙,沒有憤怒的嘶吼,沒有猛烈的碰撞,一切都壓抑在那精緻而尊貴的面具之下,冰冷刺骨,就連爭吵都是如此平靜。
唯一真正關心他的,只有菲利普。
諷刺的是,作爲管家,他們所接受的第一項教育就是情緒內斂,不要理會那些八卦,不要輕易表露內心,不要過於投入情感,因爲他們必須保持足夠的客觀。
轉過身,藍禮就看到了馬修那擔憂的神情,眉宇之間帶着一絲苦澀,爲那清冷疏離的氣質染上了一絲溫度,他遲疑地詢問到,“你還好嗎?”
同樣的問題,意義卻又有所不同。藍禮不由輕笑了起來,轉過身,馬修就走了上前,將他的大衣脫了下來,順手掛在旁邊的衣架上,“很好,再好不過了。”這又不是他第一次面對家裡的冷漠,“這次我是專程過來工作的,我需要專注於工作之上,我也是這樣打算的。你這裡應該足夠清淨吧?如果不行的話,我可以住酒店。”
“你現在就可以過去,需要我爲你叫出租嗎?”馬修淡定地吐槽到。
如果藍禮居住在酒店,那纔是真正的熱鬧,不出兩個小時,估計整個上流階層都要議論紛紛了,甚至還會有一些樂於討論八卦、樂於圍觀狗血的傢伙們,專程跑到酒店去圍堵藍禮。
藍禮瞥了馬修一眼,輕描淡寫地反駁到,“還是說,你打算過去騎士橋居住,這裡的鑰匙就留給我了?”
這模樣是要鳩佔鵲巢,把主人趕出去。馬修無語地搖了搖頭,“放心,即使是喬治出現在樓下門口,我也不會讓他們進來的。”
“哦,不,如果他出現了,你最好讓他進來。否則,這段醜聞可是要熱鬧上至少兩個月,到時候,你可是要承受不少炮火。”藍禮調侃的話語讓馬修哧哧地就輕笑了起來。“對了,你還記得安德烈-漢密爾頓嗎?我不久之前在法國碰到他了,重新交換了一下名片,上一次在社交圈裡看到他,好像是上個世紀的事了。”
“安德烈?當然,他現在可是倫敦獨一無二的卡薩諾瓦,不少貴族少女們都因爲他而芳心大動。今年聖誕季的派對上,想要和他聯姻的家庭應該着實不少。”
“嘿,這是什麼道理?他也在流浪,我也在流浪,爲什麼他就成爲了大情聖?而我則成爲了堂吉訶德?”
“可能因爲他比你更加英俊瀟灑吧?”
“好吧,我沒有辦法否認這個事實。”
……
在紐約居住了那麼久,藍禮以爲自己已經逐漸適應了異國他鄉的生活,畢竟,嚴格來說,他也不是倫敦人,他的靈魂是中/國人,在那片土地上生活了足足三十二年;相較而言,這一世的每一天都是生活在異國他鄉。
但重新回到倫敦,藍禮才意識到,這座陰雨連綿、清冷蕭瑟、古樸厚重的城市依舊是他生命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所帶來的影響力遠遠出了自己的想象,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重新被喚醒,彷彿從來都不曾離開過。
不費吹灰之力,藍禮就適應了倫敦這糟糕透頂的天氣,這對於接下來的表演來說是一件好事。
可是對於德雷克來說,就沒有那麼幸運了,抵達倫敦的第一天,他遭遇到了陰雨冷空氣的暴擊,罹患重感冒,不僅嗓子沙啞地幾乎說不出話來,而且每一天片場裡擤鼻涕的聲音連綿起伏,簡直就像是一曲走調的交響樂。
幸運的是,雖然鼻塞加喉嚨紅腫,但德雷克的執導狀態沒有受到太過嚴重的影響,他的大腦依舊保持了足夠的清醒,劇組的拍攝還是按照預期的節奏進行;與此同時,藍禮和菲麗希緹兩位土生土長的英國人,表演狀態依舊火熱,整個劇組都進入了高運轉的狀態。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許是因爲之前在洛杉磯的時候,菲麗希緹旁觀了藍禮和詹妮弗的拍攝,沖淡了那種模糊曖/昧的火花;也許是因爲藍禮回到倫敦之後,表面看起來沒有影響,但內心深處還是感受到了來自家庭的衝擊……
但結果就是,兩個人之間的紐帶似乎被切斷了,那種跳動的荷爾蒙氣息悄然消失不見,那種火花肆意的萌動也在漸漸蒸,就好像原本並肩前進的兩個人,步伐、手勢、度完全保持一致,那種行雲流水的狀態,讓人驚歎,着實賞心悅目;但突然之間,這種流暢就不復存在了,倒不是說有人加了,而是步伐的頻率、節奏、幅度似乎開始生了些許的變化,以至於那種同步狀態被打亂,兩個人依舊在並肩前行,可是視覺效果卻還是混亂起來。
這對於“愛瘋了”來說是好事。
安娜留在倫敦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但終究壓抑不住相思之苦,在電話裡徹底崩潰;於是,雅各布不顧一切地拋下了洛杉磯的所有一切,飛躍了大西洋,來到倫敦和安娜重聚。但是,雅各布卻現自己就是一個局外人,兩個人一致的步調已經不再同一個頻道上了。
這種無法用語言表達,卻在眉眼之間漸行漸遠的感覺;這種明明相愛,卻眼睜睜地看着彼此距離越來越大的感覺;這種苦苦掙扎,卻又無能爲力的感覺……原本是“愛瘋了”劇本里最困難的一部分,對於菲麗希緹和藍禮來說,這都是表演最具挑戰性的一部分,沒有任何臺詞,完全依靠表演來支撐。
可沒有想到,兩個人卻輕鬆詮釋出了這種感覺,尤其是那種沉悶的困頓兩個人都想要努力,也正在努力,卻不知道自己在爲什麼努力,又應該如何努力,這種迷惑和茫然,在舉手投足之間展現得淋漓盡致,就連眼神交換的瞬間都將劇本的空白填充得無比飽滿,每一場戲都是挑戰,卻每一場戲都精彩絕倫,真正讓表演成爲了一種享受!
飽受感冒折磨的德雷克簡直不能再更加興奮了,即使喉嚨紅腫得幾乎沒有聲音,他還是忍不住手舞足蹈地慶祝起來,用盡渾身力氣來表達對兩位演員的頂禮膜拜。
前後短短五天時間,“愛瘋了”就完成了百分之八十的拍攝,不過劇組依舊不能輕易放鬆下來,因爲他們還有一場重頭戲始終沒有拍攝,這場戲着實太過重要了,德雷克擔心自己的狀態糟糕,不足以駕馭,所以乾脆把後面的幾場戲提前拍攝,希望自己的感冒能夠緩解一些,然後再投入拍攝。
可是,即使一直往後退,最多也就是退後一天或者兩天,因爲他們本來就沒有太多的時間和經費。更何況,他們還要回去洛杉磯完成最後收尾的拍攝。
終究,重頭戲的拍攝還是到來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