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林曉召集大家開會。
會上,林曉拿粉筆在小黑板畫出一個圈,代表馮村;再畫一個圈,代表新馮村。林曉向大家和盤托出他關於再造馮村的計劃。
大家一聽完,立時七嘴八舌地議論開。
穆琴說道:“老大這個計劃好,用新馮村代替馮村,擋去現代文明的喧囂,擋住遊人的腳步,馮村可以向學者,或者像我們這樣的人限制性開放,這確實不失是保護馮村的一個好方法。”
帥青望着吳明說道:“吳明,你不是網絡劍客嗎?可不可以利用你的計算機技術把馮村複製在網絡上?”
吳明雞啄米式的點頭道:“對!對!我正有此意,老大有的是錢,給我撥點資金,我就可以調動國內、國外的高手,成立一個項目組,在網絡上覆制馮村,建成網站,供世界所有人遊覽。”
李鳳興奮地說:“是啊,是啊,這個主意好。”
杜笑白也在旁附議。
林曉還是低估這幫年輕人的智慧與能量,他被吳明的話打動了。
不得不承認,這些八十年代出生的人在思維開闊性要超過他。
林曉一門心思想着建設新馮村的實體來吸引世人的絕大數目光,未曾想過在網絡上建設馮村,這不僅是思路的問題,還以個人知識結構有關,林曉網絡知識只停留在即時通訊上面,所以冒不出在網絡上新建網站的念頭。
林曉對吳明說道:“我給你資金,你能拉起這樣一個團隊?”
吳明點頭道:“沒問題,都是世界一流的高手,我們團隊分工明確,效率高,而更重要的大家都是兼職,要價不會太高。”
穆琴看到吳明一談起網絡就有些得意忘形,插話道:“他們都不在一個地方吧。”
吳明道:“各地方都有。我們現實中都不認識,但彼此信任。”
林曉笑道:“不太懂,感覺是一種非常奇怪的人與人相處方式。”
吳明有些激動道:“老大,你是沒沉浸其中,網絡交往少了現實中的紛爭,所以更加純粹,更加顯得志同道合。我們團隊人員都是信仰網絡交際勝於現實交往的,都發誓一輩子不在現實中結識,若有違誓者,再不在網絡出現!”
李鳳狡猾地問道:“那你是說和現實中的我們交往就是虛情假意呢?”
吳明連忙說道:“哦,不、不,和你們不一樣,我們是共過患難的兄弟姐妹,自然不一樣。”吳明說話間,有意無意地瞟了穆琴一眼。這一眼,林曉看到了,覺得有些古怪。
李鳳依然說道:“若是我們這些人今後出現了矛盾,可能不一樣。”李鳳說話的時候,帥青注視着她,一時間,四個人心裡各有所想。
杜笑白笑道:“離題,離題了啊,說到哪去了,經過新路村的日夜,使我們的友誼昇華了,再經過馮村的洗禮,我想我們的友誼會產生結晶的。馮村一起講究順其自然,我想一個‘順’字足以解決所有問題。”
林曉聽杜笑白的話似有所指,一時間卻咂不出其中滋味來。
林曉沒想那麼多,就對吳明說道:“網絡建設馮村是個好主意,既能擴大馮村的影響力,又能使廣大遊人在網絡上就可以進行馮村身臨其境的遊覽,不過我要問:你能做到哪一步?”
吳明想了一想,說道:“身臨其境不敢說,但至少能大致模擬出來。據我所知,敦煌早在上個世紀末就開展數字化拯救工程,以後遊人參觀敦煌就將是數字化展覽館,這樣一來,遊人數量就可以不受限制,我想馮村這樣的古村要想進行徹底的保護,最終也要進行數字化保護工程,但這個工程可就大了,我們可以先建設一個網站,主要以文字內容爲主,兼有少量圖片及3d模擬數碼片段,這個我們可以先做起來,最後再逐步完善。”
林曉點點頭,說道:“這確實是個非常複雜的系統工程,我們一步一步來做。現在我們來分工。杜笑白爲教學組長,負責監督、評價整個教學過程,負責在教學方面與馮村相關人溝通,我提六個字要求:核心、簡潔、易懂。穆琴你了,就做這個馮村調查組長,負責制定馮村拍攝計劃,分歷史、文化、民風等方面進行調查,爲網絡馮村提供內容支持。吳明你是網絡馮村籌建組組長,負責統籌內容,設計網站,提供技術支持,回校後我們立即着手進行這項工作。帥青你和李鳳在教學之外幫助穆琴進行調查工作。這樣的分工,大家沒意見吧?”
大家聽了都表示沒意見,杜笑白則說道:“想不到我還升官了。”
林曉又說道:“各位組長談一談,該怎麼開展工作?”
穆琴知道林曉是考他們,說道:“以我的理解,組長,就是在他所負責的領域,對其他人都有調配權。”
林曉點頭,說道:“是這樣的。”
穆琴笑道:“那我來安排了。吳明是首席攝影師,杜笑白是副攝影師;帥青與李鳳負責村子裡音樂、舞蹈及古老儀式方面進行調研;杜笑白負責馮村文字、文學相關的,比如說歷史上詩歌,以及馮村古書籍方面的調研;老大負責馮村經濟發展、人口發展,民俗特別婚喪嫁娶的調研。大家看我這個分工怎麼樣?”
衆人點頭都表示服從分配。
杜笑白咳嗽一聲說道:“我了、承蒙老大錯愛,恬爲教學組長。關於教學分工嘛,來之前我們就已經分工好了,這個,我這個組長工作相對輕鬆。按原計劃每天開設分《現代經濟生活》、《現代信息社會》、《現代公共關係》、《現代社會禮儀》、《現代漢語》、《現代自然科學》六門課程,每天大家都有一節課。教學要求就按照老大的六字方針辦,所講授方面概念、理論,應該是構成現代社會的核心概念,核心理論;概念和理論不能多,要精簡,要最能體現和代表現代社會的;表達的方式要形象生動,講述要在學生已有的知識基礎之上,比如說老大講授現代經濟時,就可從馮村這種古老的農村自給自足的經濟講起,然後再講市場經濟,再講市場與政府與經濟生活的作用。我這個組長,堅持每一堂課都聽講,課後聽取學生的意見,及時反饋到各位老師。”
還別說,杜笑白打起官腔來有板有眼的。
林曉之所以讓杜笑白來做這個工作,是他看出,在這五人當中杜笑白對馮村的熱愛是最爲狂熱的,而他在新路村主動擔當教學工作,非一個純粹吟詩弄月的詩人可比。
吳明說道:“剛纔穆、杜兩位同志說的很好,現在我來提幾點意見。因爲我針對的是未來工作,所以緊迫性都沒有各位大,所以前期我主要是配合各位的工作。具體規劃網站事宜我還一時沒想好。”
分工完畢,林曉又指出工作順序,三天內,大家主要集中對付教學上,定調後開始着手馮村調查。林曉想八月姚衛就可以來到馮村,這個工作到時候交給他負責,當然,這個林曉還沒說出來。最後,林曉說到最關鍵的,那就是大家不會白乾,暑假結束每個人將得到一萬人民幣。
第一堂課,林曉的課。
林曉穿上馮村人的青色長衫走上了講臺。說實話的,林曉還真緊張,一來是沒做過老師,二來下面是馮村子弟,實在對象特殊,加上第一堂課,穆琴他們都坐在後面聽講。
林曉硬着頭皮在小黑板上寫上“經濟”兩個簡體字,然後又寫上“經濟”的兩個繁體字。
林曉讀道:“經濟!”
馮村子弟跟着讀。
林曉說道:“現代社會使用簡體字,所以我們在學一概念同時,也需掌握其簡體寫法。”
馮村子弟紛紛拿毛筆記了下來。
穆琴他們坐在後面看着,覺得林曉表情實在有幾分怪異。
林曉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我講的課程是《現代經濟生活》,所以,經濟乃最主要之概念。有哪爲同學知道經濟是出自何典故,做何解?”
一同學舉手,林曉讓他作答。
這位同學答道:“經邦濟世,其意爲治理國家,拯救貧民。”
林曉點點,喚其坐下,說道:“對!經濟這一詞,來源於此,然當今社會經濟含義已經有了巨大變化。我們的課程都將圍繞着這個概念展開。”
林曉總算平穩度過了開場白,接下來就順暢一些,開始拿事先準備好的卡片給馮村子弟講農業經濟生活。
這一天所有上課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緊張。
表現最好的是杜笑白,他的第一堂課就是講繁體字和簡體字的轉換,主要是其他人上課時要用到的概念。他還是有一套,看來上課經驗挺豐富,講解的時候不是簡單地教馮村子弟識記,還要講這個簡體字爲什麼做這麼簡化的。
一天下來忙得夠戧,杜笑白則一直呆在課堂上,隨時問學生上完課的感想,並監督學生完成老師佈置的作業。他非常樂意和這幫特殊學生在一起。
說來,這樣一個班級的性質可以說是一個突擊班,雖然單堂課可以採取提問、相互討論等靈活的教學形式,但整體上還是屬於灌輸性的,所以肯定會出現學生消化不了的情況。
下午只是上兩節課,剩下的時間就是學生和老師在一起相互交談。
下課的馮村子弟不復課堂上的拘謹,一個個表現得落落大方。林曉注意到馮家妹並沒有在其中,後來問馮國放,才知道到鬼眼天坑治眼睛去了。
這個地方真是風水好,馮村年輕的男女,若是在外頭,估計會有不少星探找上來。
由於異性相吸的天性,男教師當然被馮村美麗少女們包圍,一個個頗有些應接不暇的感覺;女教師當然被英俊儒雅的馮村少男簇擁着,在那侃侃而談了。
到了晚上九點,點上油燈,六人照例的集體備課。每一個人都要發言,內容是這一天上課心得和第二天的教學內容以及採用教學方法,講完之後由其他人提出修改意見。
到了晚上十一點,備課結束,開始扯淡。年輕的女老師攻擊年輕的男老師在馮村的花叢中流連忘返,特別值得批評的帥青和吳明,這兩個人叫冤,指着杜笑白說這人才厲害了,和馮村mm說話都錯了吃飯時間了。
杜笑白一擺手,說道:“你們怎麼能這麼說呢?!難道你們沒有感覺到馮村人那種強烈的求知慾嗎?那可是真正的廢寢忘食。我們在廳堂用飯的時候,有很多學生依然在課堂啃着麪餅在那消化我們所講的東西了。他們身上有一種使命感,他們可以說是馮村最優秀的學生。”
漫長而短暫的三天過去,教學基本上走上正規。在備課會結束後,杜笑白並沒有回到房間就寢,而是一個人來到學堂,在那學堂南面的兩方池塘旁邊坐下,看着當空的一輪皓月,池塘荷葉、荷花在如水的月光映照下,有種奪人魂魄的美。杜笑白搖晃着腦袋,到自己,他仍有一種置身於夢幻的感覺。
桃源一般的世界,是他心靈中深深渴慕的。杜笑白沒想到地球上真的有這樣的地方!他杜笑白現在就在這裡,就呼吸着這裡的空氣,感受着這裡的文化氛圍,一切都是那麼古典而浪漫,一切都是那麼安詳而自得,這樣的地方,實在是呆上一輩子,一萬萬輩子,也是願意的。
杜笑白看到馮村人耕種的場面,前面呼着牛,人則在後面手執一書,津津有味地看着;牛不聽話,則一聲清越的長吟喊出,山谷迴盪。杜笑白也愛書啊,愛得發癡,他去參觀馮村的藏書閣,天!那是一個無以倫比的寶庫,是他窮盡一生也無法研究完的。
杜笑白心頭漸漸浮現一個念頭,那就是在馮村常住下去。是的,他馬上要畢業了,畢業了就可來到馮村,而且,這裡的女孩,幾乎個個都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在情感上木訥的自己,在這裡,無須經過外界那麼繁雜的戀愛步驟和心理折磨,就可以收穫一份稍顯得平淡但卻雋永的感情,在這裡,不是奢望啊。
可是,杜笑白不能這樣做!除林曉之外,他是五人當中唯一出自農村的。爲了讓他完成學業,父母在家已債臺高築。杜笑白畢業後就要工作,就要還帳的,這是他必擔當起來的責任,無可逃避。
杜笑白嘆了一口氣,望着池塘中自由自在遊動的魚,看來只能先到社會上找一工作,等兩三年後還了債就來馮村過日子,安定下來再想辦法把父母接過來,這裡實在是長壽之地。杜笑白想起父親在田裡揮着鞭子趕着牛走沉重的背影,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杜笑白,嘆什麼氣?”
是老大的聲音響起,和着荷花的香味。
從二○○七年的六月開始,楚大校長周全頂着壓力,排除異議,全力以赴進行籌建漢學院的工作。靠他個人的“面子”,國家教育部門在從教學目標、教學方式到教學人員都還不明確的情況下,破例允許他們在當年就招生。
於是,暑假期間,校長周全的工作有兩個重點:一個重點是是抓緊爲漢學院進行海內外的招聘世界一流的漢學專家,爲此他廣發邀請,併到國內一些大學及研究機構以個人關係去挖人才;另一個重點,他積極和國外著名漢學研究機構、博物館聯繫,積極開展世界漢學電子館的籌建工作,他的目標是讓全世界的漢學家共享資源,在研究能在同一起跑線上。這兩個重點工作,讓周全以及他的智囊團,沒有片刻的休息。
七月六號,校長周全從北京剛剛飛回楚天,校長辦公室工作人員照例交給他這些天來世界各地寄來的一些信和資料。
在辦公室裡,周全粗略翻了一下,其中一位剛剛從楚大畢業的學生寫的致校長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尊敬的周校長:
您好!
我是一名來自貧困山區的大學生。我學的是生物專業,可我熱愛着文學。但沒有辦法,人人都說二十二世紀是生命科學的世紀,這個專業能讓我找到好工作,能讓我迅速地還掉家裡的債務。我現在畢業了,在臨走之前,我不得不向您寫這一封信,告訴您這大學四年來我每一天都是在煎熬中度過。
………
周全看完這一萬多字的長信,良久不作聲。
忽然,他拿起鋼筆在他的工作日記本上疾書道:
一直以來,高我們等教育部門及大學,對貧困大學生關注力度十分不夠,在有些院校,貸學、助學機制形同虛設;而有的雖然正常運轉,但從校方到社會,都具有強烈施與意味!我們必須要清楚認識到:教育的不公和部分地區的貧窮問題,並非是這些貧困生及其家庭成員主觀所致,而是客觀及歷史原因造成,國家及社會的公益力量,有責任、有義務對貧苦家庭及貧困大學生進行扶助!是義務,絕不是施與!
長期以來,一個更深層次的教育不公問題不爲人知,那就是貧困大學生與家境富有的大學相比,在擇業上缺乏多項選擇,他們幾乎是單選!
貧困大學生他們在校所學的專業,以及畢業所從事的工作往往集中在財經、法律、計算機、生物、醫學等熱門專業及應用型專業,因爲他們有着強烈迅速改變家庭困境的願望,而這有可能犧牲他們的興趣、愛好、犧牲理想乃至終生追求的東西。他們之中,有可成爲數學基礎研究專家,而不是商業管理人才;有可能出現畢加索那樣的大師,而不是電腦三維繪畫的遊戲或廣告人才;有可能出現語言大師,而不是秘書型人才……
楚大,作爲百年高校,應該有面向未來的勇氣,在政策上以及經濟上應該支持那些雖然貧困但依然執着的選擇基礎性專業的學生。
校長周全寫完之後,決定把自己的班底召集起來,對這件事情看看他們的意見,學校應該出臺一個鼓勵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