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年的十月四日一大清早,帥青、杜笑白、吳明、李鳳、穆琴在林曉的帶領下,搬桌椅和宣傳板畫到校主幹道上,和其他協會一道開始熱招新會員。
帥青、杜笑白、吳明、李鳳、穆琴一同出現在自行車協會的這個招募點,引起不小的轟動,不斷有人涌來,但諮詢的少,找這五人聊天的多。林曉聽的最多的就是這麼一句:“xx,你的xx協會在那呀,怎麼跑這呢?”
原來這五個人都有來頭,都是各大協會會長之類的人物。林曉心中苦笑,看看張勇遺留的歷史問題,大抵是因爲從前張勇不怎麼管自行車協會,這幾個人就到其他協會發展,都闖出一片天來吧。
林曉這纔想起開會時吳明說不要怎麼宣傳,說只要這幾個人往這一站就可以了,確實,這幾位有着活廣告之效應。
雖然沒幾個人正經地諮詢加入自行車協會的相關事宜,但林曉並不着急,他的心態正如一年前的張勇一樣:願者上鉤。
自行車協會與其它協會相比,本就是特立獨行的一個協會,人多了還不好管理,所以這次招募新會員還專門加了體力測試這一項,沒通過的還不能加入了,林曉是不想一些不相干,並不熱愛自行車運動的人也來來湊熱鬧,來只是混個交際圈,希冀順便能找個異性朋友什麼的。看來,林曉臨時加的這條五項體能測試着實有效,許多人望而卻步,要不然的話,有這幾位的偶像效應,早就把桌子上的這疊報名表給消滅乾淨了。
這五位會長,在他們已經是一方“人物”時又齊齊來參加自己自行車協會的會議,這給要仔細分析一下。通過三天的秀雲峰騎行,林曉對這五人有了初步的瞭解。帥青陽光的外表隱藏着一種獨有的憂鬱,這憂鬱不是已往經歷的一種折射,而是這個小夥子敏感心靈的反映,他似乎有一種能把他所看所見的一切轉換成音樂的潛質。音樂人,林曉接觸得很少,所以更深層次的東西他看不到。
杜笑白,文弱書生,體力最差,落在最後面,但一路上最屬他興奮,看山看水,像個小孩。林曉知道路上的杜笑白有着一種類似出得牢籠的欣喜,久久壓抑的天性頓時釋放出來,眼神中充滿了激情。
吳明,這個計算機協會的前任會長,臉色慘白,額頭飽滿,最給人印象深刻的那雙手,手指非常纖細,感覺充滿靈動,其言行舉止間手指會不受控制地跳動,彷彿有精靈附着在上面一樣,但這樣的跳動與主體行動顯得非常協調。這個是典型一個用手指思考的人,林曉見過不少軟件工程師,他們大抵有這種小動作,但沒吳明這樣明顯。
李鳳,一路上緊跟在自己後面,體力是超強。身材非常之棒之外,全身骨骼,肌肉,關節有一種跳動的韻味,典型的舞者。林曉並不知曉舞蹈,但感覺到李鳳“放”能如暴風驟雨一般,“收”可能差一些。
穆琴,一個接近舒夜氣質的女孩,智慧型,外表給人文靜,輕易不說話,一旦說話,往往是最快能抓住林曉話頭的人。
這五大會長要真的一齊在自行車協會呆下去,還真是管理有難度。
林曉想着怎麼應付這五大會長的時候,遠遠就見到舒夜從研究生宿舍那方向走過來。
舒夜上身是白色如雪的襯衫,下穿藏青的牛仔七分褲,比平常多了一分俏麗。舒夜身材很好,但似乎並不怎麼注重穿着,大多以職業、休閒的套裝爲主,林曉欣賞這種風格:簡約大方。
舒夜一眼看到林曉,快步走了過來。
這時報名點前的人少了一些,五大會長一看到舒夜,趕緊上前打招呼,說道:“舒夜,來參加我們自行車協會吧。”看來他們彼此都相熟。
舒夜看到這五人,奇道:“你們怎麼在這?還有你吳明,號稱網絡劍客,怎麼捨得不上網跑在這裡?”
吳明說道:“上網久了,脖子直,背痛腰痠,參加自行車協會能鍛鍊身體,增強體質啊。”吳明像背書,又像念廣告詞。
李鳳則對吳明訝道:“原來你就是劍客啊,真是久聞大啊,聽說去年就是你攻破美國的羅伯特安全網絡公司的。”
吳明連忙擺手說道:“沒、沒這回事,謠言,謠言,我哪能了。”
李鳳笑道“你是要鍛鍊鍛鍊,這次去秀雲峰拉練,就你和杜笑白這個書呆子遠遠拉在後面。”
吳明也不以爲意,說道:“所以啊,身體是保障,沒有身體,一切免談。”
舒夜掃了一眼宣傳欄,宣傳欄貼的正是他們一行六人這三天來騎行秀雲的照片,舒夜一旁一直沒說話的林曉說道:“林曉,你現在是自行車協會會長?”
林曉點頭說道:“舒老師,我是暫時的。”
李鳳問道:“你們認識啊?”
穆琴說道:“李鳳,你忘了舒夜是他們經濟系的輔導員,林曉是舒夜的學生哩。”
林曉頓感頭大,這五個會長與舒夜同輩相交,這言語間似乎自己一下矮了一輩。
舒夜看眼下的情景,暗自發笑,學校幾個會搞事的學生都在林曉這,還真有一番熱鬧,這林曉還似乎懵懂不知了,看來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就說道:“林曉,你還不知道他們幾個吧?”
林曉說道:“從剛剛的場面看來,我感覺,我的這幾位會員似乎是我們學校偶像一級的人物。”
五人就是要看這場場面,林曉表情是有些驚訝,但並沒有達到五人心頭震驚的程度,五人各自心裡或多或少有些失望。
舒夜笑道:“你說對了。你是怎麼把他們招進來的?”
林曉說道:“不是我,是張勇,很早之前的事。”
舒夜頷首道:“哦,我忘了。”說着,對五大會長說道:“林曉是我們班上的文體委員,希望你們支持他的工作。”
林曉心中好笑,此時的舒夜似乎是黑社會大姐,正在吩咐人照顧一下她的小弟。
李鳳忍不住笑說道:“一定一定的。”
舒夜則假裝嚴肅地說道:“你們別驕傲,依我看,在自行車、戶外方面,你們五個加起來都玩不過林曉一個。”
五大會長連忙點頭,一個個說道:“舒老師說的對,我們這一次出去就深有感觸。”
確實,這爲期三天的出行,在戶外、騎行方面,林曉在五大會長心中留下極深刻的印象。在穆琴心裡感覺到,這個大男生很不簡單,舉手投足有着一種揮灑自如的大將風範,能感覺到他心中有一種非常強悍的東西;他的語言平實,但並不缺乏感染力。
三天下來,五位自命不凡的人對林曉的印象都有了極大的改觀,畢竟是去過川藏的人,就是不一樣。
那晚開會這幾個人碰頭一見時候,他們都沒有對林曉說出在自己是會長的事實,他們那學生式的驕傲不容許,他們長期以來受到被校內同學追捧的狀況也不容許,他們是要等林曉主動認出,然後大聲地呼喊,熱情而謙卑地和他們一一握手,然而,林曉眼光很平靜,竟然不認識他們!
他們中的一兩個有可能不認識,但林曉竟然一個也不認識,這真讓人懷疑他是否是楚大的學生了,要知道,他們可是楚大偶像中偶像啊。
三天來,五大會長雖然對林曉略有佩服,但心頭,潛意識還是感憤林曉對他們的無知。在這自行車協會招募點上,有多少帥哥靚妹級的同學像粉絲一般圍繞着他們幾個,興奮地交談,而林曉依然無動於衷地坐在那,這可真讓人受不了。而五位會長中的異性,穆琴、李鳳偷眼觀察曉的時候,發現他那雙眼眼睛是無比的澄淨,心頭都打了個機靈,女性的直覺告訴她們,這個大男生還真是沒把他們怎麼放在心上。
針對舒夜老師的好心關照,林曉說道:“舒老師,我是真不知道他們是各大門派的門主,我要是知道,我就不會叫他們來和我一起招募新會員,我說怎麼那麼多人圍着他們了。”
舒夜笑道:“林曉你也真是,平時也不怎麼關心學校的事,哪怕是稍微關心學校活動的話,都會認識他們幾個,還用介紹嗎?”
林曉平靜地說道:“舒夜老師,自行車協會只是一幫熱愛自行車運動朋友,沒什麼會長與普通學生的區別。”
這個林曉還真是有個性啊,五大會長心想。
舒夜眼光中閃過一絲狡意,接話道:“那應該也沒老師和學生的區別,那我也來報個名!”
五大會長心中齊齊叫好,舒夜不愧是當年的最佳辯手。大家看着林曉,看他有什麼反應,沒想到林曉大方地接過話題說道:“歡迎之至!”
真是大跌眼鏡,五大會長心中齊想:這林曉是何方神聖,全無一點學生該有的,對老師起碼的畏懼。
的確,這五人是風雲人物,但這風雲人物前要加一個限定詞,那就是學校風雲人物,他們身上明星般的色彩和動人的光芒,可在林曉眼裡,這色彩和光芒都要大打折扣,畢竟,學終究是學生。
此時此刻,對於五大會長來說,如果他們一開始只是好玩,來到這個自己曾經報名卻一直未曾謀面的、神秘的自行車協會看看的話,那麼現在,他們真有些願意繼續呆下去的想法了。
然而,他們心中的震驚沒有就此結束,林曉接下來的一席話更是讓他們驚詫不已。
林曉平靜地對各位說道:“現在,我建議你們各自辭去原有的會長職務,從你們原有的協會徹底退出來,全身心地加入我們自行車協會,因爲,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比行走在路上,自己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走來更能讓人有所收穫的。”
舒夜沒插話,林曉的話惹起她的興趣。五大會長一下被林曉震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不知怎麼說,各自心裡都覺得這林曉是個比他們還狂的人物。
林曉繼續說道:“我其實早看出各位是楚大各領域頂尖級的人物。然而,人一旦在一個環境裡達到頂尖地步,他就失去與大衆交流的語境。”
林曉的話一下點在這五大會長的心頭上,仔細一想,他們之所以來參加這個什麼勞子自行車協會的會議,就想自己現有的生活有那麼一點點變化
林曉說道:“各位的精力花費在瑣碎的協會管理當中,而本身所熱愛的,卻沒有寸進,功夫在書外,你們需要的是與大自然對話,與社會千奇百怪的人生對話。你們不覺得你們現在在你們協會裡是浪費生命嗎?”在這一路上,敏銳的林曉已感覺到這五人都有一種強烈追求什麼的衝動,同時隱隱感到他們的內心有着一種受到壓抑的痛苦。
林曉的話讓舒夜聽得有一種目眩的感覺,她發覺自己對林曉印象,似乎總是那個情感脆弱的大男生,今天聽他一席話,實在讓她震驚,她很難把眼前這個侃侃而談和那個夜深人靜時在樓頂工地做着繁重體力活的林曉聯繫在一起,舒夜覺得,對林曉的認識與評估應推倒重來。
林曉忽然對着吳明說道:“比如吳明同學吧,之所以辭去原有計算機協會會長一職,我想,也正是這樣想的吧。”
吳明心裡頓時被火灼燒了一般,身子幾乎跳了起來,這個林曉一眼就看到了他心裡。
確實,對於楚天的計算機協會他已提不起一點興趣了,那裡面現在幾乎沒有能與自己對話的人,沒有交流就沒有學習,吳明不會把自己時間耗在一個每個人都可以乾的崗位上,所以才辭掉職務,一心撲在網絡上鑽研,只是在一次網絡對戰中,因爲自己體力不支敗下陣來才痛定思痛,覺得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而正在這個時候,恰好接到林曉的電話。
林曉的一席話在衆人心裡,就像在一望無際的野草上撒下了火種,各自熊熊燃燒起來。林曉看他們神色,就知道自己已然打動了他們。林曉空手打天下,若沒有口才,沒有鼓動人心的話,誰會甩開膀子和他一起拼命做事?
林曉點到位止,說道:“我給大家一個學期的緩衝期,如果大家原協會實在走不開,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吳明說道:“我就不用多想了,過幾天我就去從計算機協會退出來。”吳明雖不是會長但還是協會的顧問級的人物。
杜笑白也說道:“我也去退,此次出行我深有感觸,偉大的文學不是空想出來的,也不是靠幾個人聚在一起對着風月暢談就能談出來的,必得走出學校,貼近自然,貼近生活才行。”
帥青則說道:“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應該也可以退出來。”
帥青早想退出了,在現在的吉他音樂協會,他這個會長每一學期最重要的工作重點就是舉辦各期吉他培訓賺錢,這讓他越來越遠離自己心愛的音樂,他煩透了,但要退出來而不影響吉他協會,大概需要一個月的調整時間。
三比二了,李鳳有些受不了,怎麼轉眼間三大會長就說退就退了,說道:“我可不表態,一個學期之後再說。”
穆琴笑道:“我也是這個態度。”
看來男人總是比女人衝動。
這樣的結果,舒夜實在是驚訝,林曉支片片語間就拉過三大會長,太厲害了,笑道:“林曉,你不去獵頭公司可惜了。”
衆人大笑。
舒夜走後,五人開始認真地進行招募會員活動。
沒過多久,吳明卻用肘碰了一下林曉:“林曉,你看,你們系那個風流教授陸聞。”
林曉擡眼一看,果然是陸聞。多日未見,陸聞教授樣子頗顯清瘦,但精神狀態還不錯,戴着一副略有些誇張的黑框大眼鏡,頭上戴了帽子,帽沿壓得比較低,不留心看還真看不出來。
林曉問道:“你怎麼認識他?”
吳明說道:“我怎麼不認識他,網上沒少看過他的照片。”
自二○○六年四月一號出事以來,陸聞教授很長時間沒出現在校園了,想起這個人,林曉還曾經到他家過一次了,段天還和他爭論過,當時教授表現得很沒風度。現在,教授被人抓了一次,什麼頭銜都沒了,成了一個普通教師,做教授還真是不容易,其實與社會上的人和事相比,教授犯的這點事還真算不上什麼,他實在是有些倒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