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八年二月十四日傍晚時分,經過白天的一陣飛飛揚揚的牛毛小雨之後,老天不再下雨了,雖然依然陰着臉,但這卻並不妨礙人們約會的腳步,憋了一天的商家們則把火紅的玫瑰擺到了人行道上,而勤工儉學的大學生和一些老太太、小孩們,站在街上叫賣,這個時分,林曉和舒夜,與一種親密的距離相依,出現在驕海最繁華的福州路街頭。
自林曉拎着鄉下做的臘肉,挖的冬筍、木耳等乾貨上舒夜家門後,他們倆的關係就基本確立下來,雖然這中間少了驚心動魄,千折百撓的過程,但生活原本就是這樣,平淡纔是真,舒夜並不貪心,她想象每一個段愛情都不一樣,有的像火山噴發,有的,則從最淡的酒釀起。
這一段時間以來,林曉雖然感覺與舒夜相處始終無法投入全部感情,找不到那種激情燒滅理智的感覺,但這可能是他這個年齡段男人的通病,不管怎樣,和舒夜在一起,林曉感覺放鬆,愉快,而最重要的是,舒夜她也很懂自己,夫復何求呢?
林曉與舒夜在繁華的街道走着,隨着雨一停,人彷彿一下子從四面八方都冒出來,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大多都是年輕的男女們,他們緊緊地擁摟着,手捧着鮮花,臉上流動着幸福之色。
走幾步還能看到個把子稚嫩的男生跪地向女生求愛的鏡頭,聲音像朗誦詩歌一般響亮。
兩個人羨慕地看着他人,卻不知道,自己也被他人羨慕。
林曉穿一黑色的呢子風衣,身形挺拔,五官俊朗,臉部線條剛勁有力,極富男子氣概,吸引不少女生目光。
舒夜卻是一襲紅色風衣,身材高挑,加上披肩長髮,飄飄灑灑,一雙寶石般的眼睛顧盼生輝,細眉紅脣,讓人心動,回頭率更是百分之百,過往人不禁心中驚歎:好登對的一對!
福州街是女人購物天堂,林曉陪着舒夜到這自然是逛店購物的。他已慷慨地答應要給舒夜一個禮物,讓舒夜隨便挑選,而買玫瑰,他們似乎都過了這個張揚的年齡段。
林曉看舒夜挑選衣服一副喜滋滋的模樣,忽然覺得這實是一種享受。
林曉崇尚簡約,樸實,穿衣合身是首要,可舒夜一套一套試過來,林曉不禁涌起買遍所有好衣給舒夜穿的衝動,因爲,舒夜穿什麼衣服都好看,穿不同的衣服還有不同的韻味,就是不穿也好看,林曉的念頭一想歪,就有些來勁,林曉趕緊開口說話,對舒夜的新衣點評一番,以免齷齪的想法在腦海裡繼續氾濫。
舒夜沒客氣,看中一套衣服,買了一套心儀的化妝品,林曉老老實實買單,男人賺錢自然就是給女人花的嘛。
走累了,餓了,他們就在一西餐廳吃飯。
二樓,臨街的位置,紅色的蠟燭點起,紅酒斟滿,幸福的感覺隨着廳堂裡浪漫的音樂漫漫迴盪。
林曉喝一小口水,無意間別過臉,透過窗戶,看到街對面燈柱下一個身穿米黃色風衣女人正側着身子在打電話,林曉心跳忽然加快,血液忽然有種倒流的感覺,而就在這時,對面安坐的舒夜似乎也同一時間看到了,“咦”了一聲,說道:“林曉,你看,那個人,很像韓冰老師哩。”
林曉本能地屁股微擡,想離座下樓追去看看,就在這時,那女人臉轉過來正對着他們,林曉看清楚,不是韓冰,只是氣質、容貌與韓冰很有些接近的一個陌生女人。
林曉挪了挪身子,他有些不好意思,然而他微小的變化全落在舒夜眼裡,舒夜心裡忽然一疼,林曉終究無法忘懷韓冰老師,舒夜依然談笑風生,臉上並沒有異樣。
那個在街對面打電話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丁香。
丁香與韓冰身材原本接近,大學四年朝夕相處,漸漸氣質容貌也相象,在不知道的人看來,還以爲她們真是一對姐妹哩。
丁香來驕海不爲別的,就是來找林曉。
丁香已經無法忍耐韓冰對過去無休止地等待下去了。
丁香的婚姻美滿,但愛情卻不美滿,所以,她希望她的好友,她的姐妹韓冰,在苦了這十多年後愛情能修成正果,她想,實在不行,她就瞞着韓冰去找林曉,告訴韓冰現在的一切。
二○○八年的情人節,韓冰難道又要過一個沒有情人的情人節?
要是在那一天,韓冰能在電話裡聽到林曉的聲音,這對她來說就是彌足珍貴的禮物了,她太苦了自己了,丁香決定爲韓冰做到。
丁香衝動之下,就跑來驕海,可等真到了驕海,丁香卻又冷靜下來。韓冰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理智上,她和他現在都有彼此的圈子,也許對方並不希望過去來干擾現在呢?也許,林曉已經有了女朋友,甚至已經結婚呢?對這些,丁香同樣一無所知。
丁香有她的交際網,她身在國家教育部,大學裡或多或少她朋友。
丁香就來到驕海大學,找她一位在學生處的朋友,通過種種曲折的關係找到了林曉現在的老師和同學。
丁香假意說教育部要豎典型,說想了解了解林曉這個“英雄”平時的一些表現,聊着聊着就順口聊到林曉的個人情感問題上。丁香打聽林曉有沒有女朋友,結果回答基本上是肯定的,因爲林曉的老師與同學不止一次看到過林曉和舒夜走在一起,對於這個,林曉也沒否認過他與舒夜的關係,而且,據說,他們現在已經住在一起了。
丁香聽完後立時有一種失魂落魄的感覺,她不知道這個消息對韓冰來說,會造成怎樣的一種傷害?
丁香尋到林曉租住的地方,卻正好看到他與舒夜一同回家,其狀親暱。
丁香沒有進去,決定先弄清楚女方是誰。丁香通過她的手段,瞭解到舒夜是楚天大學經濟系研究生,看來,這是自己的小師妹,再一看她在楚大求學的經歷,丁香忽然想起,韓冰說不定認識舒夜,如果是這樣,那可真是天意弄人!
丁香的調查無法繼續下去,她想離開驕海,離開這座讓她也傷心起來的城市。
情人節那天,丁香在驕海福州路上躑躅,她向丈夫找了一個藉口,她不回去,她不想這個時候和丈夫一起去享受那種浪漫溫馨的感覺,她和韓冰姐妹同心,她現在全部的心思都在想韓冰知道這事會怎麼樣?這事該不該告訴韓冰?
丁香在日以數十萬人流計的福州路上居然看到林曉和舒夜。他們是親熱地在街頭走着,丁香無意跟蹤,卻管不住自己的腳。那舒夜的眼神,那林曉的表情,丁香看地清楚,心頭也愈發篤定。丁香心裡是一陣陣的疼,而當他們走進餐廳準備享受燭光晚餐的時候,她再忍不住了,掏出手機撥通韓冰的電話。
“喂,是丁香啊,今天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啊,沒有和你們那位浪漫啊?”韓冰一如既往地調侃着,渾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在驕海。”
“你怎麼到那去呢?”
“我看到林曉了。”
“哦?”
“他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
韓冰心忽一緊,說不出話。
“你知道他現在的女朋友是誰嗎?”
無言。
“舒夜。”
韓冰的手機從手心滑落。
“韓冰!韓冰!你在聽我說嗎?”手機傳來丁香焦急的聲音。
韓冰趕緊拿起手機,說道:“我沒事。”
“沒事個鬼,我還不知道你?!心裡有多難過都咽在肚子裡。韓冰,想哭你就哭吧……”手機裡丁香的聲音已帶哭腔。
韓冰鼻子一酸,苦苦忍住。
“韓冰!你說話啊!”
韓冰說道:“他找到他喜歡的人,我爲他高興!”
啊,舒夜啊,那個美麗、聰明,快樂、開朗的小女孩,她進學校的那場景一下子拉到韓冰眼前,她的自信樂觀應該能夠感染林曉,她的善良以及善解人意應該能夠彌補林曉心靈上創傷,韓冰想着,想着,眼淚就流下來。
“韓冰,你可真夠偉大,我不知道怎麼說你,不說了,我知道你一定很難…過!”丁香的眼淚也流出來:“韓冰,韓冰,你現在就給林曉通話,他們就在對面,我看到了。”
“不!”韓冰喊道:“丁香,你要這樣做,我就再不認得你這個朋友了。”
二樓上,林曉有些心不在焉地吃掉一大半披薩,和舒夜輕鬆地聊着天,偶爾偷眼看看那個還在通電話的女人,她情緒似乎很激動,似乎,似乎哭了。
“這世界,原本以爲是陌生的,卻都是有聯繫的。”蘇家別墅在廚房忙碌的老丁忽然冒出如上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