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殊死較量,最終還是以淑妃的全面勝利、皇后的全線潰敗而收場,皇后被罰禁足兩月,而淑妃只是被罰了一月月供。皇后在慕容垂面前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而淑妃自此以後則更加變得趾高氣揚,不可一世。
而通過這件事,也讓更多的人認清了當前的形勢,許多從前隸屬於皇后的人,在經歷了這次風波後紛紛倒戈,重新選邊站好了隊形,每日往來於淑妃娘娘門前的各種人一時間絡繹不絕起來,送禮獻媚的、阿諛奉承的,你來我往,好不熱鬧。淑妃在後宮內佔盡了春光。而此時,皇后與淑妃的仇恨也達到了巔峰。
慕容垂如約帶着貴嬪出了宮,二人同乘一頂轎輦,在衆多嬪妃豔羨的目光中,貴嬪幸福而又滿足的將頭深深埋進皇上的懷裡。她慶幸,自己何其幸運,有皇上如此寬厚待自己,此生又何求?
其實,慕容垂此番出宮共有兩個目的,陪同貴嬪遊山玩水舒緩心情只是其一,另外一個目的,便是借遊玩的名義,前往參合坡一帶偵查拓跋珪隊伍的動向。自上次太子帶兵出征全線潰敗以後,慕容垂便一直在刻意保持低調,實則暗中一直在增強軍馬裝備,養精蓄銳,幾年下來,到如今早已是兵強馬壯,士兵們更是磨刀霍霍,蓄勢待發。但慕容垂深知,拓跋珪老奸巨猾,在自己沉默的這段時間,他一定也在四處招兵買馬,準備着與自己一決高下。
是的,這是強者之間真正的對決,一山難容二虎,慕容垂既然要主宰這大燕的天下,就決不能留下拓跋珪這個同一種族的禍患給自己及後代。他深知,太子還太過稚嫩,在軍事方面尚欠缺經驗,所以,他纔會將太子派到了西南邊陲以加強鍛鍊,讓他接受戰場的歷練。因爲慕容垂深知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難這樣的道理,他要確保大燕國的未來萬無一失。
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從皇宮內排着整齊的隊伍依次魚貫而出,京城內的大街小巷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自大燕重新成立以來,這樣大規模的出巡還屬首次,聽說這一次皇上帶着他心愛的貴嬪出來,人們都十分好奇,爭相遙望,希望能夠有幸一睹貴嬪的芳容。
在人羣的角落裡,一個身影毫不起眼的默默靜立在人羣中,依舊是一襲白色衣裙和蓋過頭頂的草帽。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她只是默默的注視着皇上的轎輦從她前方經過,並依稀可見由翡翠、瑪瑙、玉石編織而成的珠簾裡,一個極其嬌媚的容顏,正含情脈脈的凝望着皇上。儘管只是在那一瞬間,那轎輦便已經閃過,可是這一幕,卻永遠定格在了白衣女子的腦海裡,久久揮之不去。
是的,她就是嵐禎,自前不久下山以來,她懸壺濟世,用叔父當年曾教過自己的那些方法爲百姓解除病痛,從未收取過這些百姓任何好處。這些年來,由於連年征戰,弄得到處都是民不聊生,百姓連最起碼的吃飯穿衣都成了問題,哪裡有多餘的錢拿去醫病,所以很多窮人在生了重病之後,只有痛苦的等待死爲亡的降臨。
而嵐禎在入了佛家之後,每日參悟佛經,對人世間的你爭我奪、爾虞我詐早已厭
倦,又自知自己那些年打打殺殺,此番已是罪孽深重,所以,她一心想要救贖自己的靈魂,於是便隔三差五的下山免費爲窮苦百姓醫病,這些年以來,她的腳步幾乎已經踏遍大半個燕國,儘管人們並不知道她的真名實姓,也從來沒有人能夠見過她的真面目,但是,她的芳名卻早已是名揚四海,人們都親切的管她叫做活菩薩。
而距離這次下山,又已經有好長一段時日了,此刻,她正在返回的路上,剛好途徑皇城,又恰好路遇慕容垂出宮,儘管,她早就已經說服了自己,儘管她的心已經修煉的爐火純青,可是,就在剛剛看到慕容垂轎子的那一剎那,她還是不由自主的心痛了,彷彿被人不經意的用針紮了一下似的。往事她已不想再多回憶,如今,看到垂生活的很好,她也就放心了。
回頭想想,她又覺得自己的想法似乎很可笑,是的,如今她還有什麼可不放心的呢,皇上身邊的女子一個更比一個溫柔貌美,三千後宮佳麗,只爲他一人而妝,因爲他是統治大燕的皇上,擁有着最是至高無上的權利,試問天下女子有哪一個會不向往?自己在他心裡又算得了什麼呢?是的,從前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是那麼的絕情,如今,他做了皇帝,身邊美女無數,一個個似剛出水的芙蓉般嬌豔欲滴,此番他應該更不會將自己放在心上了。
嵐禎想到這裡,不覺自嘲的笑了笑,她笑自己居然還能想到這些,本來她以爲,自己已經再不會動凡心有凡唸了,直到今天才猛然發現,原來一直都是高估了自己,她還是沒有做到佛家所說的真正忘我的境地。
那一場風花雪月的往事,就讓它在歲月中慢慢沉澱了吧,從此,你我都是天涯旅途中不歸的路人,只是,再不會有交集,再不會有相遇。
就在嵐禎轉身欲離去的時候,忽然人羣中爆發出一陣唏噓的響動,嵐禎好奇的又扭回頭向轎子的方向望過去,誰知,這一看不要緊,映入她眼中的情形卻讓她足足吃了一大驚。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一名衣衫襤褸的老者正攔路截住了皇上的轎輦,任憑那些開路的士兵拿了鞭子狠狠在他身上抽打,他也只是咬牙堅持屹立不動,到後來乾脆躺倒在地上,再不起來。
“前方爲何喧譁,張文遠,究竟發生了何事?”
慕容垂已經感覺到了異樣,他微微掀開簾子,定睛朝前方觀望去。
這時,張文遠一路小跑的來到慕容垂的轎子前,低首垂眉道:“皇上,前面也不知從哪兒突然鑽出個叫花子來,吵嚷着非要面見您,無論那些士兵如何驅趕他,可他就是不走,您說這、這個死老頭……”,那張文遠邊說邊無奈的搖着頭。
“哦?他直言要見朕?那老者是何等模樣之人?”
“皇上,您何必當真呢,他就是一瘋子,奴才這就派人將他擡着扔出去。”
“皇上,難得能出來一次,千萬不要讓這個瘋子擾了我們的好興致。”此時,小鳥依人狀依偎在慕容垂身旁的貴嬪也如是說道。
慕容垂於是不再說什麼,任憑張文遠着那些士兵
前去處置那名老者。
衆士兵擡走了那老者,慕容垂的轎輦繼續前行。
“慕容垂小兒,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僞君子,想當初你有求於老夫的時候,是何等的低眉順眼,如今你做了皇帝,就以爲自己很了不起了是嗎?老夫今天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誓要爲我那可憐的侄女討回一個公道……”
“快、快停下,剛纔他在說什麼?”慕容垂在轎子裡,儘管那老者的兩隻胳膊與兩條腿被四名士兵擡了起來,可他嘴裡依然在不停的大聲喊叫着,他剛纔的那番話斷斷續續的傳入了慕容垂的耳朵裡,他渾身機靈了一下,顧不得許多,連忙從轎子上下來,直奔那老者而去,只留下貴嬪呆呆的愣在轎子裡面不知所措。
而此時,嵐禎也已經依稀辨出剛纔那名攔路的老者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叔父,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上官宏。當初與叔父失散,她做了苻堅的妃子,卻並不知曉自己的叔父就被那苻堅與衆多燕國俘虜一同關押在天牢內,而且這一關,就是好多年。直到慕容垂的隊伍打敗了苻堅,佔領了王宮,這才釋放了天牢內的燕國俘虜,但從此他卻再也沒有了關於自己侄女的任何消息,更不會想到禎兒竟然有一天會出家爲尼。
而當他聽說如今的大燕天下是慕容垂建立之時,他也曾滿心歡喜的以爲自己的侄女一定就是大燕國的皇后了,如此一來,自己豈不就成了燕國的國丈?於是他喜滋滋的去見那皇宮大門口的守衛,趾高氣揚的宣稱自己是燕國國丈大人,皇后是他的親侄女,他要進宮去面見皇上與皇后,待那些士兵詢問了他皇后的一些情況之後,他便被那些士兵戲稱爲瘋子了。如此這樣被調戲了幾次之後,他終於弄清楚了,原來當今的皇后並非是禎兒,而且,他們也並不知道後宮裡有上官嵐禎這麼一號人物存在。
可上官宏始終想不明白,當初慕容垂與自己的侄女那麼情深義投,難不成他做了皇帝,就不喜歡自己的侄女了不成?對,一定是這樣,是慕容垂辜負了自己侄女,想到這裡,他就日日在宮門口轉悠,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親眼見到慕容垂,向他打聽侄女的下落,黃天不負有心人,沒想到,這一天竟然真的被他撞上了。這樣難得的機會,他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於是這纔有了剛纔的一幕。
此時,人羣中的上官嵐禎也已經辨認出了那些人擡着的老者原來正是自己一直苦苦尋覓的親人,她心中一酸,滾燙的熱淚便掛滿了腮邊,於是急忙再次擠進人羣中,她要趕快救下叔父。
然而就在此時,她卻看到了慕容垂突然從轎子上下來,他幾乎一路奔跑着來到了自己叔父的面前,並且緊緊握住了叔父的手。
自若干年前自己不辭而別至今,嵐禎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仔細望着慕容垂,歲月果真是把殺豬刀,此時的慕容垂明顯比從前顯得有些蒼老了,他的鬢角處已經有了些許的白髮,想象着那些曾經青蔥般的歲月,在他搭救自己的那個冬季的夜晚,在郊外的竹林外,曾經那一襲黑衣懵懂的少年郎,如今卻已是人過中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