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一,
距離年關,已是越發的進了。
皇宮中,即便是大雪再度飄然而至,可宮內宦官們一大清早,便開始提着掃帚對宮裡每一處角落進行清掃。
暖閣當中,難得能夠偷閒的景平皇帝,卻依舊早早起來了。
這對他而言,已經成爲了深入骨髓的習慣,不論批閱奏摺到幾更,第二天卯時初刻便會自動醒來。
他宛若一個不知疲倦的陀螺,不論什麼時候都會準時出現在暖閣。
而此時,內閣的幾位大學士,往往會先景平皇帝一步等候在暖閣中。
經年累月下來,君臣之間,已有了難得的默契。
沒有太多的繁文縟節,景平皇帝緩緩坐下,看着御案上似永遠不會減少的奏摺,有些疲憊的長出一口氣。
多年勤政,已經快要將他的身體掏空。
即便如此,當他看到張宏,卻仍舊忍不住關心道:
“張愛卿,你年紀老邁,身子要緊啊。”
張宏雖是內閣大學士,但每年這個時候,在六部衆人都放鬆休息的日子,卻是內閣三人最爲忙碌的時候。
戶部在這個時候,會將這一年的稅收、結餘、來年的錢糧預算規劃,呈至御前。
而內閣三人,還要對戶部呈上來的開支、進項進行覈算。
況且,今時不同往日,朝野上下都在爲明歲國戰做準備。
這其中的糧草支出等,更是重中之重。
爲的,就是因國戰而耽誤來年開春之後的國計民生。
張宏苦笑一聲:
“老臣要忙碌,也便是這幾天,待覈算完畢趁着過年,回家含飴弄孫,也不失爲一件美事。”
景平皇帝聽罷,不禁哈哈笑了起來。
謝弼道:
“朝廷平日太過注重經史,以至經濟上的人才短缺,臣有失察之嫌,還望陛下恕罪。”、
景平皇帝揉了揉有些發漲的眉心,頗有感觸:
“是啊,我大周雖以科舉取士,士子做了官,要爲朕治理天下,光靠書中的經史可是成不了事的。
只是,這又要懂經濟,又要精通術算的人才,實在是少見。”
想到這,他微微一笑:
“好在有謝卿你,有你幫襯着,朕可無憂矣。”
難得快過年了,以戶部呈上來的國庫結餘來看,今年的稅收還是不錯的。
雖說還未覈算完成,但眼下覈算出的金額,已夠支撐明歲國戰所需。
故而,景平皇帝雖感覺疲憊,心情卻還算是輕鬆,不由笑了起來。
說道此處,李明陽也笑了起來:
“聽說,坊間還正出了一件事兒,蕭家的門檻,這些天都快被踩平了。”
“哦?有這樣的事兒?”
景平皇帝聽罷先是一愣,旋即顯得有些生氣,他不經意的眼眸中,竟是閃過一抹冷芒。
這段時間以來,他忙於覈對戶部結餘,已經有段日子沒有關注蕭子澄了。
其實景平皇帝算是一個格外重情義的皇帝,對於衛徹來說,他是一個超越君臣的朋友。
對於百姓而言,他又格外的愛民勤政。
唯獨對臣子而言,他更像是多面地藏菩薩,時而和風細雨,時而雷霆怒目。
而景平皇帝最爲深惡痛絕的,便是朝臣結黨。
一個樹大根深的楊黨,已經讓朝局詭譎人人自危。
景平皇帝雖然有心整治,但時局卻沒有給他下手的機會。
楊黨勢衆,在這個節骨眼上清洗,必然會造成動盪,屆時內憂外患,大周危矣。
眼下若是武勳有樣學樣,借天策府之便行結黨之事的話....
想到這,景平皇帝眼中寒光更甚。
雖說他對蕭家素來信任,對蕭子澄更是青睞有加,頂着朝堂的壓力,也要將一門兩爵的殊榮給到。
可若是蕭家辜負皇恩,明知故犯的話,那他也不介意痛下殺手。
“眼下臨近年關,各府走動頻繁也正常。”景平皇帝壓着心中殺意,似不經意的問道:
“去蕭府的,都有哪家啊?”
李明陽似想到什麼,臉上笑意更甚:
“說來也奇了,那蕭子澄不知道施了什麼魔法。
那些個公子哥,在這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活生生變了一個人似的。”
說到這,李明陽捂着肚子笑道:
“趙國公家兩位公子,生生從山城走回家中不說,還親手製作了禮物。
聽說國公大人眼淚當時就下來了,哭的那叫一個老淚縱橫...”
“.....”
景平皇帝無語的看着李明陽,李明陽也是笑着看着景平皇帝。
對景平皇帝最爲了解的張宏,此時明顯鬆了一口氣。
李明陽此時也反應過來,忍不住發出一陣咳嗽。
這....好尷尬啊..
暖閣之內,都是極聰明的人,一轉念只見,便知道方纔景平皇帝是動了殺心。
景平皇帝苦笑一聲,突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這小猢猻,當真是次次都能弄出點驚喜出來。”
“這都是拖陛下的洪福,若是這批人能夠成才,也不失爲一段美談。 ”
李明陽心中那叫一個後怕,若因爲他無心中說的一番話,讓景平皇帝下了殺手,那他可就萬死莫恕了。
張宏見氣氛有些尷尬,輕咳一聲岔開話題:
“提起蕭子澄,臣倒是想起一件事來。
今早臣在殿外偶遇戶部楊大人,他交給臣一封書信,說是太子殿下交予戶部的。
說是能夠提升戶部覈算錢糧效率的新算法。”
一下子,景平皇帝頓時樂開了花,不由哈哈笑道:
“他還要教你覈算錢糧之法?書信呢?給朕瞧瞧。”
張宏苦笑一聲:
“臣沒有見到書信,是戶部主簿孫文州收到的,那書信應當還在戶部。”
景平皇帝搖搖頭,“朕這個兒子啊....”
其實他們哪裡知道,雖說這書信是朱瑱交給戶部,但其中的方法乃是從蕭子澄哪裡得來的。
前些日子,朱瑱見景平皇帝覈對錢糧弄的焦頭爛額,心急之下到荒山找蕭子澄幫忙。
只是當時蕭子澄忙着訓練,一時間也抽不出時間,索性便將《複式薄記法》寫下來給了朱瑱。
這《複式薄記法》是起源於意大利,直到清末才引進中國的,算是比較科學的記賬法。
若戶部能按照複式薄記法進行覈算的話,可就輕鬆許多了。
不過現在,在這暖閣當中,張宏向景平皇帝提起此事,就不免是當作轉移話題的趣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