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設施很先進,爲了防止病人在住院期間感到悶,病房裡配備有一臺四十二寸的液晶電視。藍曉一個人住一間病房,中午無聊地盯着電視,上面新聞播報說印度某地發生大水,很多人遇難,心裡突然一陣煩躁慌亂,再也無心看電視便躺回了牀上。
儘管藍曉對所有人都說自己的身體無大礙,可是她心裡清楚並不是這麼回事。在一開始她只是感覺到累,累得渾身都沒有力氣,醫院並沒有在意,病人感到累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們沒有那個心思樣樣都管。申明浩卻是被嚇到了,藍曉整夜整夜的睡在牀上,幾乎都不下牀,偶爾下牀還需要人攙扶,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在申明浩的堅持下,醫院終於給藍曉做了一次身體大檢查,可檢查的結果卻是什麼也沒有,一切生命指標正常。
藍曉窩在被子裡,身體難受得要死,對着氣急敗壞要和醫生理論的申明浩道:“總監,算了吧,我只是感覺累而已。”
“哪有人累得連牀都下不了?!”申明浩大吼。
藍曉別過臉,她現在可沒力氣跟他吵。申明浩見狀立刻收了聲,卻依然是滿臉的焦躁。藍曉試着動了一下,立馬被全身所有的難受給吞沒了。那種全身無法舒緩的骨頭的痠疼。躺在被窩裡,就像躺在一大塊鋼筋水泥板下面,明明累得要死難過得要死,可是根本沒辦法讓自己合上眼。申明浩下午因爲有一個緊急預案要做,雖然萬分不捨還是趕回了公司,千叮嚀萬囑咐醫院一定要好好照顧藍曉,直到沈雅菲拍着胸脯保證,除非她死了否則藍曉一定沒事之後,他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誰也沒有料到,藍曉下午發了燒。而且一燒就是三十九度。吃了醫院配的幾包退燒藥,沒什麼用,燒依舊保持在39度以上沒有退,這病好象打定了主意纏住了藍曉似的,不管藍曉是喝下一碗碗熱水,還是窩在被窩裡發汗,一直髮到人虛脫,熱度愣是分毫不退,藍曉更是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沈雅菲在一邊急得直冒汗,整個醫院只有院長一個人知道白夜的手機號,她跑過去求了半天,甚至威脅說藍小姐如果出了什麼事情白醫生一定會氣得辭職云云。最後終於把手機號碼哄騙了下來,可是一打過去居然是關機!沈雅菲快要氣死了。
其實,申明浩在藍曉一住院就已經給白夜打了電話,可惜不通。藍曉最近身體出現變化,他更是不停地打,偏偏就是一直關機,最後申明浩猛地將手機摔在地上,狠狠罵道:“藍曉要是出了什麼事你他媽的後悔都來不及!”
一瓶又一瓶的點滴進入藍曉的身體,整整掛了一夜,燒依舊是沒有退。藍曉身上蓋得嚴嚴實實,渾身卻是不停發着抖。這下連醫院也慌了,他們給藍曉抽血化驗,又做了全方位的檢查,只差沒把頭髮也檢查一遍了。血樣報告出來的時候,整個醫院的醫生幾乎都束手無策,因爲報告上一切顯示正常,什麼也沒有檢查出來。
最後,一個年老的醫生背地裡得出結論,藍曉一定是中邪了。
申明浩黑着一張臉,若是過去聽見這樣的話,他早揪着
說話人的衣領上法院去了。可現在,他只能沉默。看着藍曉嫣紅的一張臉,申明浩的心揪成一團。
也許,女人都是喜歡可以依靠的男人,因爲他們可以保護她們,讓她們不用爲了外界的困擾而痛苦。
藍曉,若是白夜在這裡,他一定有辦法幫你的,對不對?
周圍的人忙忙碌碌,藍曉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只是不能動,就連動一下眼皮都不能,所以周圍的人理所當然地認爲她是昏迷了。而事實上,她也確實與昏迷差不多。只不過她的頭腦很清醒,清醒得知道周圍發生的一切。
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想起了很多很久以前的事情。想着想着,她的喉頭就有些發堵,她甚至能感到淚腺的酸脹,可她現在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除了還有意識,她就跟死人一樣。有時她會想,不如就這樣死了吧,然後一切跟着消逝,隨着死亡離開。然而,就在她的意識保持着與現實聯繫的兩天後,她突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沒錯,睡着了。
藍曉做了一個夢,一個破碎而悲傷的夢。夢裡藍曉是在一個貼滿紅色的房間內,之所以說是貼滿,是因爲這間房子的牆壁上、窗戶上都貼着大紅的“囍”字,桌子上還燃燒着粗大的紅燭,這很顯然是千年前的人們用來成親的禮堂。然而藍曉心裡卻有一種很古怪的感覺,她的目光繞着房子一週,終於明白古怪的感覺從何而來。這裡似乎缺少了成親時應有的許多東西,比如客人。這間房子是很大的,但是裡面加上新郎在內,也只有三個人。兩個老人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像是男子的父母,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們的臉上並沒有看到兒子結婚時的歡喜,反而有淡淡的淚痕。新郎站在喜燭邊,身上穿着喜慶的新郎服。他是全場唯一一個面帶笑容的人,藍曉看得出他很高興,只是在他的笑容裡,似乎帶着一點幸災樂禍的猙獰。
藍曉心裡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無力感,有紅色存在的地方,並不一定就有喜事。比如鋪天蓋地的鮮血,它象徵的,就是一種絕望,一種死亡的來臨。
突然藍曉激靈靈抖了一下,她怎麼會突然有這種古怪的念頭?!藍曉搖着頭,心口漲得滿滿的,一團亂麻。不知等了多久,彷彿過了幾百年那樣漫長。穿着大紅喜袍的新娘終於進來了。她被一個老人攙着,緩步走到男人身邊,身姿曼妙婀娜,中間一直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雖然看不到臉,也知是個絕代美人。拜堂的時候,新郎的眼睛一直盯在新娘的身上,是一種不加任何遮掩的盯,帶着濃濃的熾熱,看起來有點瘋狂。就在拜堂的最後一項,夫妻對拜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喧譁聲,準確地說,是慘叫聲。
說是喧譁,其實藍曉卻聽不見任何聲音,她只是有一種極強烈的感覺,好像在看着一部無聲的電影,空有錯落的畫面卻沒有一點聲響。儘管如此,那種緊張依然是呼之欲出。
這個時候,藍曉的意識再次模糊起來,似乎是一場大夢即將要醒,卻又醒不過來。就在將醒未醒間死死掙扎着,極痛苦。
然後她就看到了那個男人,比雪花還要蒼白的
臉,呈四十五度角懸在藍曉上空。一時間,藍曉不知是在夢裡還是現實,她只知道冰涼的觸感在她的頸間越收越緊,是男人伸出了手,卡在她的脖子上。而藍曉到達了極限的神經在那一剎那徹底斷開,她昏了過去。
這次,是真正的昏迷了。
申明浩轉着千般的念頭來到醫院,順着樓梯往上爬。潛意識裡他不願意乘坐電梯,某些隱藏在記憶深處的片段能不去碰就不去碰。再加上不趕時間,他便心安理得地從樓梯慢慢走。剛到樓上,就看見病房門前站着一條人影。那是個身量頎長且清瘦的男人,身上的衣服雖然簡潔卻很乾淨,看起來他似乎打算推門進去,可又遲遲不動手,只是那樣直挺挺地站着。
那個熟悉的身影令申明浩觸電一樣地怔住,他疑惑地走過去,剛要出聲,男人已經轉過了臉,鼻樑上架着的眼鏡鏡片冷光一閃。
申明浩迅速擡起頭看向那個男人,便看到了一張俊雅的臉孔,他掩不住心裡的驚訝,脫口道:“白夜?”
白夜嘴邊抿起一絲笑:“申兄。”
申明浩走過去,沉默地看了他半晌,道:“怎麼不進去?”
白夜看了看病房的門,又看了一眼申明浩:“我想去吃點東西,你去嗎?”
餛飩攤不遠處就是一所大學,此時正值放學時分,混沌攤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白夜和申明浩兩人坐在桌邊,兩人誰也不看誰,各自將各種調料撒進餛飩碗裡。然後埋頭心無旁騖地一筷子一筷子地把餛飩送進嘴裡。這樣兩個外貌出色的男人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周圍不少年輕女孩的側目,火辣辣的注視讓兩人都有些尷尬。
好一會兒,申明浩才慢悠悠地道:“你,剛回來?”
“嗯。”白夜的回答更是簡短。
本就是純粹出來吃晚飯,這會兒更是沒什麼好說。再加上兩人各懷心事,這一頓飯吃下來,竟是再沒說過一句話。
吃完飯走出門,外面儼然夜幕低垂。離開衆人的視線,申明浩忍不住鬆了口氣。嘴脣動了動,還是說道:“好好照顧藍曉。”
白夜沉默地點頭,看着申明浩漸漸遠走。他獨自回到醫院,沈雅菲顯然已得到他回來的消息,正陪在藍曉身邊。
白夜看了看旁邊的空牀,道:“沈護士,麻煩你拿一牀被子來。”
沈雅菲神色曖昧地看了他一眼,不一會兒抱了被子進來:“白醫生真是體貼,剛回來就要爲女朋友陪夜啊。”
白夜不答話,乾笑着接過了被子。沈雅菲丟下一個“我很瞭解”的神情,嘴角翹了翹,轉過身飄飄然地關門離去了。
一陣冷風吹來,白夜走到窗邊,擡手將半開的窗戶關好,正要拉上窗簾,眼神卻驀地定住了。
醫院樓下是一塊草坪,四季常綠,很是增色。此時上面半躺着一個人,一個算不得陌生亦算不得熟悉的人。白夜閉了一下眼,又睜開。
絕美的白衣女人看着白夜微笑,嫵媚溫柔,嘴脣慢慢翕動。
漂亮男人,好久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