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的樣子……他心裡感覺一寒,要讓從小唯物主義的他相信這些並不容易。他站起身走到牀邊,無力地倒下去。這一覺又是昏天黑地,還做了許久不曾做過的夢。
第二天唐劍亭比任何時候都要疲憊,他有氣無力地坐車來到警隊,進門就看見一個女人坐在劉隊的桌子前,劉隊正在她對面說着什麼話。
小李看見他進來,連忙示意他噤聲,邊快步走過來,靠近唐劍亭壓低聲音說道:“看見了嗎,那女人就是許潔,劉隊正在盤問她呢!”
許潔?唐劍亭回過了神,最後和葉磊通電話的就是她吧。他又看了兩眼,竟發現許潔是個相當秀美的女子,這麼漂亮的一個美女,坐在桌子對面,連劉隊說話的臉色都柔了幾分。
小李笑道:“長的好看吧?嘿嘿,也不知道那死去的葉磊,曾經和她打過多少的電話,手機的通話記錄上整整三頁呢!”
唐劍亭皺了皺眉,“我記得葉磊,是有妻子的吧?”
小李表情曖昧:“就是說啊。”
唐劍亭嘴巴閉上了。停了停,腦中突然閃過一種可能,他低低驚呼道:“會不會是……和葉磊的妻子有關係?”
小李明白他的意思,表情有些意味深長起來。但凡發生案情,幾乎無外三種可能,財殺,仇殺,情殺。看目前的情況,好像葉磊平時自己的生活作風就有問題,如果因爲他移情別戀引發了妻子的妒恨……這麼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甚至很有道理。
唐劍亭工作的時候,便有意無意地朝劉隊的桌子瞥,那許潔一直低着頭,看不見具體表情。他跟小李討論:“劉隊是怎麼把人帶來的?直接去人家公司找的麼?”
“什麼呀,”小李道,“你要說這個才巧呢,許潔昨天被公司炒了,剛抱着她的東西走人,劉隊是在她家裡找到她的。”
唐劍亭詫異:“許潔被炒了?”
小李點點頭。看樣子還有點惋惜地說:“也真不容易,一個女子失了業,現在又跟個這樣的命案扯上關係,看來以後心裡都有陰影。”
唐劍亭沒有說話,他覺得這事情是有點巧了,葉磊剛剛出了事沒多久,他們查出來跟他有關係的許潔就轉眼被炒魷魚,說書都沒這麼緊湊的。
這時候,他心裡多少也覺得,葉磊發生的事,說不定真的跟他沒露面的妻子有關係。現在柳依在哪裡,連警方都查不出來。這種種跡象好像都太明顯了點。
劉隊和許潔的談話看似很順利,一直處於一種平和的狀態。許潔回答問題的時候,語氣有條不紊,即使劉隊問:“你和死者葉磊是什麼關係?”
她沉默了一下,顯然知道這個警察隊長問的並不是他們同事的這層關係,頓了頓,也緩緩道:“我們在交往。”
唐劍亭和小李互看一眼,和有婦之夫在交往,內中是什麼意思一聽就明白了。
兩人眼中均有不出所料的意思。
只是,之
前一直很配合的許潔,當問到她“知不知道死者妻子柳依在哪裡”時,她的神情流露出驚恐,竟然突兀地問了句:“柳依,她死了嗎?”
唐劍亭和小李都是一驚。劉隊犀利地盯着她:“許小姐,你爲何這麼問?”
許潔看樣子有些慌亂,她忽然埋下頭,肩膀微微地抽動着,不再發出聲音了。
旁邊的警員輕輕倒了一杯水放到桌上,劉隊將水杯推過去:“許小姐,我們希望你能把話說出來,不要顧慮,這樣對大家都好。”
許潔半晌才擡起頭,臉上掛着兩行淚,嘴脣輕顫說道:“她、她找過我!”
坐在正對面的劉隊,可以看見她秀氣的臉上隱約有一股決絕悲憤,他精準地問道:“誰?……柳依找你了?!”
許潔雙手捧着臉,好似情難自禁了:“對,我老闆也看到了,老闆說是她讓他炒了我,不許我在公司呆下去!”
警隊裡暫時陷入安靜,心裡多多少少覺得不可思議,她說柳依找上了她,還讓公司的老闆把她炒掉,這聽起來即使不像編的,最起碼也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柳依失蹤了那麼久,搜查的人像梳子一樣排查了各個地方,都沒找到。那麼巧就讓許潔看見,而且如果柳依真的曾出現過,她又怎麼能瞞過埋伏的警方?
劉隊咳了一聲,打破沉靜道:“許小姐,你先冷靜一下,你說……遇到了柳依,那麼,是在什麼時候遇到的,又在什麼地方?”
許潔眼睛眨了眨,目光中顯出一絲恐懼,“她每次出來的地方都不一樣,有時候,我回家看到她蹲在路邊,眼睛一直盯着我看。有時候我看見她站在對面的陽臺上,就在昨天,晚上我洗澡,在鏡子裡看到她……”
許潔顯然沒注意到對面警察隊長的臉色,猶自沉浸其中,還懼怕地抖了一下身體。
小李已經開始小聲地對旁邊嘀咕了:“不會吧,這麼漂亮的女人……難道腦子竟然不正常……”
對於許潔所說的,在“鏡子裡看到了人”,這樣的說法顯然不夠取信人,已經有不少人開始疑惑她是不是受刺激才導致精神出現一定問題。劉隊皺着眉看着她,她已經捂住臉,像是已經說不出話。
他指骨叩了叩桌面,清楚問不出什麼,片刻略微無奈道:“許小姐,你先去休息吧,今天的談話到此結束。”
只有唐劍亭心裡咯噔了一下,他面上沒有露出什麼,心裡卻已經如海平面起了波瀾,許潔被帶出去後,他默默轉身收拾着自己的桌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許潔的“無稽之談”卻好像能在他心裡紮根。明明該被他斥爲可笑的言辭,此刻卻出人意料地在他心裡掀起了浪濤。
又在渾渾噩噩中捱到下班,唐劍亭又在警隊呆了一會,等最後一個值班的人都快走了,天色也暗下來,他才緩緩離開。
走到外面也沒打車,就那麼慢悠悠地沿着路邊走,不知道走到了什麼時候,身邊的車輛呼嘯着開
過去,車燈晃得老遠。唐劍亭正要嘲笑自己的失魂落魄,卻發現不知不覺間走了大半的路程,照這個速度,頂多還有二十分鐘就能到家了。他略微遲疑了一下,便決定繼續步行,這個時候纔想起打車好像有點太不值了。
他伸着兩條走酸了的長腿,繼續朝前。拐過彎後,這條馬路比較冷清,深秋夜風涼,加上唐劍亭這兩天自己也不注意,穿的衣服有點少,走在這路上就感到了冷。
他嘶哈了兩口熱氣,正要加快速度小跑回去,經過巷口的時候卻聽到了有人在哭。
哭聲很清晰,是那種一下一下的啜泣,馬路上本來就沒什麼行人,唐劍亭一眼就看到右邊路燈下蹲着的身影。
那個身影的背後有長長的青絲鋪着,顯然是個女子。唐劍亭看着這個背影,耳端聽着哭聲,心裡忽然就涌起悲涼。他覺得彷彿這就是世上最悲傷哀涼的一個背影。
他忍不住走了過去,輕輕問道:“這位小姐,你有什麼傷心事嗎?”
那哭泣的女子擡起頭,面龐雖然不是很美麗,但卻看着很溫柔,一雙含淚的眼眸十分楚楚動人。
唐劍亭一見她的模樣,心不由軟了。
女子嚶嚶哭着:“我丈夫、不要我了,他、把我拋棄了……”
唐劍亭頓時心疼起來,心道什麼樣狠心的男人,竟忍心拋棄自己的妻子。他嘆了口氣,壓下心裡的憐惜,問那女子:“小姐,這麼晚了,外面不安全,你家在哪兒,還是快點回去吧。”說話時,他看到女子肩頭隱隱露出的一塊月牙形的印記,色彩絢麗,玫瑰色好像是刻在皮膚上一樣。
女子轉過臉看着他,目光閃着淚:“他不要我了,愛上了別的女人,我,我真的很傷心。”
唐劍亭不自然地別過眼,不知爲什麼他想起了今天在警隊的許潔。那個叫葉磊的男人,揹着妻子和另外一個女人交往,也等於間接傷害了兩個女人。唉,有些男人,總是樂此不疲流連在花叢中,從來不顧慮爲他們傷心玉碎的女人。
唐劍亭自己也是男人,瞭解男人那種有點虛榮的心裡,但生生把一個女人這麼可憐的丟在大馬路上,他自問做不出來。何況這女人還是那男人的妻子。
那女子又轉過了臉,又喃喃地念叨什麼。唐劍亭到底還不忍心,又道:“你告訴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別怕,我是警察。”
他摸了摸上衣口袋,想掏出證件,好讓那女子能對他放心。然後纔想起來證件放在警服外套裡了,他回家穿的是便服。他頓時有些尷尬。
女子卻好像對他的一系列行爲沒有注意,一直猶自低下頭,盯着馬路唸叨她的丈夫。唐劍亭本想扶她,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他吃了一驚,非常涼,像是長時間在馬路上凍的。
他馬上脫下身上的外套,蓋在女子的身上。女子終於有了反應,盯着他,一雙眼睛的光芒微微閃着:“你真體貼。倘若我丈夫也能像你這樣,該有多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