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旭的眼睛驀然睜開,妖異的綠光似是要從眼眶裡溢出。他從火焰中掙扎站起,死死地盯着白夜,那是一種至死方纔瞭然的神情,他嘶啞着嗓子:“你從陰間來,你是從陰間來的!”他身上的皮肉一層層的消失,卻仍是狂亂地揮舞着他的手臂,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白夜,彷彿在宣泄着他在這人世間最後的力氣。
藍曉身子一軟,幾欲跌坐在地上,什麼意思,白夜從陰間來?!
身後一雙手臂扶住了她的肩,老僧平和的聲音響起:“女施主!”
藍曉轉過身,喃喃道:“大師。”
老僧端詳着她,似是感嘆道:“命裡註定的奇兇,果然是躲不過啊!”
藍曉聽他話中有異,不由問道:“您說什麼?”
老僧呵呵笑道:“難怪你不記得,畢竟事情已經過去十五年了。”
藍曉越發奇道:“大師曾見過我?”
“十五年前,你的母親曾帶你到靈隱寺上香,偶遇上了老衲,便讓老衲爲你算命,沒想到你竟是個百年難得一遇好命格,生來便帶有克魔的力量,但老衲卻也算出你命有奇兇,將來必有性命之憂,幸而得貴人相助,方可安然化解危機。”老僧徐徐道來,沒看見藍曉已是滿臉的驚訝。
“原來替我算命的人是你!”藍曉驚呼道。
老僧朗聲笑了起來。
白夜走過來,問道:“大師何事這麼開心?”
老僧看了看白夜,又看了看藍曉道:“代理宅心仁厚,有他的庇佑,你定能平安度過此劫。”
藍曉看向白夜,嘴脣動了動,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三人走出倉庫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發白,第二天來上班的人們,絕對想不到這平時不起眼的倉庫,在昨晚曾發生了怎樣的修羅慘事。
老僧對白夜施了一禮道:“既然事情已經告一段落,那老衲便先走一步了。”
白夜微一傾身道:“有勞一園大師了。”
一園大師念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舊袍身影漸漸遠去,消失在了一縷晨光之中。
藍曉收回視線,腳邊有癢癢的感覺,低頭一看,原來是渺渺在輕輕蹭着她。藍曉彎腰抱起它,對白夜道:“申總監還在停車場裡,我去看看他。”說罷便打算走開。
卻被白夜從身後叫住:“藍曉!”
藍曉頓住腳,卻不回頭。
白夜也是一陣沉默,良久方纔嘆了口氣,說道:“不是我有意隱瞞,實在是……我的身份太駭人,說出來怕嚇壞了你。”
藍曉猛一回轉過身,一張臉因爲氣憤而有些發紅:“有什麼好嚇壞我的,你還能是鬼魂不成?!”
白夜看着她,輕聲道:“鬼魂倒不至於。”
“那你是什麼人?”
“我是……”白夜輕倚在牆壁上,緩緩吐出幾個字,“地藏代理。”
藍曉怔在當場,心中設想過無數答案,聽到後卻還是免不住震驚。
“地藏代理……”以她的聰明,僅從字面上也可以瞭解到幾分意思。這該是個,什麼樣的工作?
白夜道:“地藏代理,唯一一個可以活着到陰間地府的人,可以自由行走於三界六道,陰氣極重,畢生致力於安撫收服無主孤魂,平衡陰陽兩界。”
藍曉沉默下來,她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是用手指不停地梳理着渺渺背上的毛,藉此舒解內心的慌亂。
“我的上班時間到了,”白夜挺直身體,笑道,“畢竟除了地藏代理這個正職外,我還應該是個盡責的好醫生,不是嗎?”他抖了抖衣裳,將承影劍重新裝回長棍中,向着前方走去。
“回去好好休息吧,這段時間,不會有人再有閒心搗亂了。”白夜的話語輕輕傳來,聽在藍曉耳中卻是帶着一絲苦澀。她揉了揉眼睛,對着白夜離開的方向嘀咕:“等有人搗亂的時候,不會放過你!”
午後剛過,天空中就下起了綿綿細雨,因爲雨勢和緩,頗有些“天街小雨潤如酥”的柔媚。街邊錯落有致的桐木正綠意勃發,如霧如幻的沙沙聲,使人不覺沉醉。
自打劉旭事件之後,在這近兩個月的時間內皆是平靜無波,藍曉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軌。她斜倚在窗邊,突然就覺得萬分煩躁,她不喜歡下雨,尤其是這樣的細雨,往往一下就是整天,雖然藍曉不喜歡出門,依然是不喜歡這種彷彿被隔絕的感覺。
在掃視了一圈安靜得近乎死寂的房間後,藍曉終於失去了待在這裡的耐心。她撐了把傘走出了房門,可走到街上才發現,其實自己根本沒有什麼地方好去,自嘲地笑笑,開始隨意地漫步。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廣場上。這個廣場平時就不大有人來,此刻下着雨,更是人跡稀疏,且大都是些滿腹柔情的浪漫情侶。藍曉目光所及,竟意外地發現還有一個人在擺地攤,平整的攤子旁邊豎着一面大旗,上面寫着“茅山道士天機算”,藍曉不禁失笑,原來是個算命的。
她走上前,發現鋪在地上的方正黃絹上畫着密密麻麻的線條,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是一張手繪的八卦圖。
那算命的是一個大約只有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正百無聊懶地抓着自己的腳底板,見藍曉走過來,馬上端正了身體,擺出一副笑臉招呼道:“姑娘算命嗎?”
藍曉搖搖頭,她哪裡還需要算命?!
大約是久無生意,小夥子有些急了,見藍曉搖頭,便立刻說了起來:“姑娘貌美如花,這麼個雨天單獨出來身邊竟然沒個帥哥陪着,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不如讓我給姑娘測測姻緣,說不定正有個白馬王子在哪兒等着姑娘呢,若是錯過了豈不可惜!”
藍曉笑了起來,看着小夥子有些發紅的臉,她突然起了玩笑的念頭。於是她道:“你說你是茅山道士,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小夥子臉露自豪之色,“我可是堂堂凌風山人座下首席親授徒孫,一代宗師燕赤霞的關門大弟子的第一百零八代傳人,許乘風!”
聽着這一段明顯是從電視劇上抄襲下來的臺詞,藍曉勉強忍住笑道:“那我給你看一張符,你若是能夠說出這是什麼符咒,我就信你!”
“好啊!”小夥子許乘風立刻露出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快給我看看!”
藍曉從貼身衣袋裡拿出白夜給她的那張紫色符咒,遞到了許乘風的眼前。
許乘風煞有介事地端詳了起來,左看看,右瞅瞅,片刻,臉上漸漸顯出古怪的神情。
“怎麼樣?看出來了嗎?”藍曉見他停止了觀察,開口問道。
許乘風看着她,目光中流露着驚奇,問道:“這符咒是你畫的?”
藍曉以爲他是在故意試探自己,於是便也裝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點了點頭。
許乘風立刻叫了起來:“想不到姑娘竟也是道中高人啊,失敬失敬!”
藍曉料定他什麼也不知道,此番不過是故弄玄虛,不過她玩心既起,又怎肯輕易罷休,追問道:“先別說這個,你先告訴我這是什麼符咒吧!”
許乘風道:“這個是導夢符。”
“導夢符?!”藍曉聽他提及‘夢’字,不由得一怔,“什麼是導夢符?”
許乘風以爲藍曉有意考驗他的本事,當下便不假思索地說道:“導夢符,顧名思義,就是指將別人做的夢引導到自己的身上,施咒者必須以自身的鮮血畫符,方能起到互爲牽連的作用。”
藍曉幾乎是愣在當場,她只道當日他所給的符咒可以剋制自己的噩夢,萬沒想過他竟是將噩夢引導到自己身上!
許乘風未覺異樣,兀自喋喋不休:“姑娘你這張符是要給誰啊,該不會是想偷偷塞給男友,看看他夢裡有沒有別的女人吧,哈哈!”
藍曉將一張紙幣放到攤子上,說道:“謝謝,相信你會財源廣進!”她把紫符重新裝回袋子裡,快步離開了廣場。
“姑娘你什麼時候教我兩招啊,讓我當你弟子吧!”許乘風在背後大叫,全然沒意識到這句話已經讓他那番關門大弟子的言論漏了陷。
藍曉回到家,雨已經漸漸停了,心情卻更是煩躁。她捏緊手裡的符咒,上面是道道紅色的印痕,她從來沒有深想過,這是鮮血的顏色。
她盯着窗外出神,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猝不及防聽得一聲尖叫,細長嘹亮,驚得藍曉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從劉旭事件後,她就開始對各種叫聲敏感起來。她聽出這是一個女人的尖叫,是那種在恐怖電影裡經常會聽見的尖叫,乍聽之下似乎蘊藏着強烈的情緒波動,但實則是一種十分空洞的聲音。
藍曉走到窗口,打開了由於下雨一直緊閉的窗門。瞬間,一股奇異的味道飄入了她的鼻間,開始她以爲這只是被雨水潤溼過的草木泥土的味道,但漸漸地就發現了不對勁,這是一股腥味,有點類似上次白夜畫“降魔八訣”時所帶的黑狗血的味道,但這腥味裡,好像又夾雜些熟悉的味道,藍曉想了想,對了,是腐肉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