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任他怎麼逼問,白夜就是不開口。不開口也就罷了,偏偏還是一臉的無辜表情。申明浩原本只是有些心焦,見他這幅模樣頓時有點氣急敗壞,他一把將白夜從椅子上提起來,也不客氣地就欺身上去:“你小子是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所以才一天到晚遮遮掩掩的,說什麼大家是夥伴,我跟藍曉的老底早被你摸了個清楚透徹,但是你的底細呢?!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瞞着我們?!”
申明浩心中隱藏多時的不愉快終於爆發,白夜對他們看似關照,其實並不坦誠。申明浩從來不笨,自然看得出來。不過平時大家相處還算融洽,白夜又確實幾次相幫,因此這點芥蒂,便一直在心裡藏着。
然而出乎申明浩的意料,白夜看也不看他,極爲輕描淡寫地說道:“那又怎麼樣。”這句話簡直說的得近乎冷漠。
黛仙子對白夜爲人相當瞭解,聽見他說話心裡便一個咯噔,她還從未見過白夜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這一下果然激怒了申明浩,他貼近白夜的臉,咬牙切齒地說道:“白夜我告訴你!我不管你什麼來頭,我也不管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麼?!你要是敢做哪怕一件對不起藍曉的事情,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我追到地獄也不會放過你!”
想不到,這番威脅性的話,卻讓白夜臉上浮起一絲笑,他看着申明浩,直直看進他的眼睛裡去,原本滔滔不絕的申明浩竟在這眼神下感到了莫名的心悸。
接着,白夜就對他說:“申兄,你要永遠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我希望你對待藍曉的這種保護,能一直烙印在你的靈魂深處,哪怕滄海桑田。”
申明浩怔愣在那裡,半晌過後,他才急促地吼出聲:“廢話!我當然會!”連他自己都沒發覺,說這句話時他的手心攥了一把冷汗,內心深處有一種慌張的情緒在暗暗滋長。那是一種近乎恐慌的預感。
黛仙子一看情勢不對,連忙阻止道:“申先生,白夜也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你就不要追問了,現下最重要的就是藍曉沒事,至於其他的就暫時放一邊吧!” 曾與白夜相處過一段時間的她非常清楚,白夜的性格看似溫和親切,實則非常的清冷堅持。他打定主意不說的話,誰逼他都沒有用。
黛仙子面含微笑,言語懇切, 申明浩臉上有些掛不住,畢竟阻止自己的不僅僅是一位豔光四射的大美人,從年齡講更算得上是自己的長輩。他悻悻地鬆開握着白夜衣領的手,懷着心事坐回了椅子上。
白夜揮手輕輕抹平了衣領,也坐回椅子上。這次他不再是沉默,直接說了一句話:“黛仙子,說一說蠱王和你上次提到的娶親的事情吧!”
黛仙子見話題移開,看了看申明浩,見他訥訥地坐着,沒表示反對,便輕嘆道:“其實在過去,我們村寨中雖然有個別人會用蠱,但也大多是用來救助有需要的人,更不要提有什麼蠱王了。直到十年前,那個人出現在
村寨,他精於用蠱,曾經讓一座樹叢茂密的山坡半年內寸草不生,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有人叫他‘蠱王’,這個稱呼也在不知不覺中傳開了,不過因爲他行事殘狠可怖,猶如厲鬼,更多的人私下裡叫他‘鬼王’。也是從那一年開始,纔有了‘娶親’這個儀式。”
“娶親?鬼也要娶親嗎?”申明浩被勾起了好奇心,暫時將先前的不快拋到了腦後。
黛仙子笑了笑:“每年的初五,鬼王都會帶走一個女子,因爲每一次,在那些女子的門前都會出現一頂神秘的大紅花轎,甚至有人傳說看見迎親的儀仗隊,久而久之,大家便說是鬼王在娶親。”
“每年都要娶一個妻子,就算是‘鬼王’也消受不起吧!”申明浩半是諷刺半開玩笑說道。
白夜皺着眉:“那些被‘娶’走的姑娘呢?她們怎麼樣了?”
“不知道,”黛仙子一聲輕嘆,“自那以後,再沒有人見過那些姑娘,也沒人知道她們去了哪裡。”
一時間,屋內的三人也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都是經歷過些許風浪的人,不切實際的幻想幾乎都已被拋卻,大家心裡清楚,這些姑娘定然是凶多吉少。
“我上次來的時候,怎麼沒聽黛仙子提起過這些?”
黛仙子“噗”地笑出來:“我沒事跟你說這個幹嘛,又不是什麼吉利的事情?!說出來徒增你煩惱!”
白夜也是一笑。
在等待鬼王娶親的這段時間日子裡,最難過的莫過於申明浩,他知道整件事情緣起於他,不管這次他們遭遇到什麼險境,都是爲了能讓他的腿復原。
這種無形的壓力下,他好幾次差點忍不住地開口提議:“要不我們回去吧!”
但終究還是剋制住了,不是他真的怕殘廢,而是明白事已至此,再後退沒有任何意義。
這天,一早就雷聲滾滾,傾盆大雨降下,藍曉是最不喜天陰的,所以她早早地就在樓上休息。
本來已經要睡了,轟隆隆的雷聲裡,她卻聽見了一種極不和諧的聲音。
“蹭蹭蹭”,一聲接着一聲,錯落有致,並不間歇,這聲音本是很輕微的,卻奇異地沒有被雷聲吞掉,與這暗夜格格不入。
藍曉覺得這像是一個人洗衣服,搓衣板摩擦發出的聲音。她不免有些奇怪,誰會在這樣的夜裡洗衣服?而且聽聲音似乎還是從外面傳來的。
藍曉的心跳着,這聲音就像誘惑着她去看。咬咬牙,她從牀上坐起離開房間。來到過道里唯一的一扇窗前,正要伸手推開,窗子卻突然在她面前滑開了,那景象,就好像有人從外面推開一般。
一個女人坐在漫天的雨幕裡,手下奮力地搓洗着一件衣服,一道閃電打下來,映亮了女人蒼老的面孔,同時藍曉也看清了女人手中搓洗的衣裳。雨水流淌在上面,鮮紅鮮紅的,彷彿上面爬滿了的是殷色的血漿。女人已經
很老了,皺紋一道一道躺在臉上,她搓洗了許久,專注而賣力,似乎除了手裡的衣服,再沒有什麼能吸引她的注意了。
藍曉心裡有種奇異的直覺,覺得這女人是想洗掉衣服上那令人感到不舒服的顏色,然而不管她怎麼搓洗,衣服的顏色也沒有絲毫變淡,女人的臉上越來越扭曲,皺紋擠到了一起,表情益發猙獰起來,如同雨夜中張牙舞爪的惡魔。女人突然轉臉,狠狠盯向了藍曉這邊,她的眼皮翻動着,雙眸赤紅,索命的兇鬼一樣駭人。
藍曉驚得倒退數步,不期然地撞上了一個溫暖的胸膛。
白夜穿着綿軟的睡衣,雙手握着藍曉的肩膀,溫言道:“怎麼還不睡?”
藍曉驚魂甫定,指着雨中轉向白夜斷續地說着:“那裡……你看見沒有……”
“看見什麼?”白夜鬆開她,走過去合上了門扉。頓時擋住了洶涌而進的冷風。“怎麼開着門,這麼涼的風萬一着涼怎麼辦?”他面向藍曉,微笑注視着她。
藍曉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興許只是一時的錯覺也說不定……
白夜柔聲道:“快去睡吧,馬上天要亮了!”
藍曉看了他一眼,咬着嘴脣一言不發地跑開了。沒有看見在她轉身的瞬間,白夜目光中一閃而過的厲色。他自然是看出了藍曉的異樣,卻不願意說破。這段時間大家都非常累,他也不想再加重藍曉的心裡負擔。
而誰都沒有想到的是,今晚,不知藍曉看見了不該看的可怖場面,在另一邊,無人顧及的阿蠻的房間裡,這位可愛的苗族少女,也正經歷着一場考驗。
阿蠻驚恐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她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紅色的液體從地板的縫隙間一絲絲滲出來,轉眼間整個地面都被紅色所覆蓋,液體不斷地涌出,液麪也在持續不斷地升高,漸漸地形成一個翻滾着的血池。一股股腥味飄來,阿蠻陡然認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這些液體都是人的血!她死死抱着懷裡的被子,一點一點挪到牀角。一個東西從血水裡漂浮上來,在上面打了一個圈兒,然後流到了阿蠻的牀邊,白白的一節,看上去輕軟柔嫩。阿蠻的眼睛越睜越大,終於看清了那是什麼。
斷臂!
一時間,阿蠻只感到胃裡翻江倒海,渾身抖得篩糖一般。這大概是她一生中看過的最可怕的場景,不斷地有東西浮上來,血液不多時已經蔓延到了牀沿。阿蠻跺着腳,張惶地想找個躲藏的地方。這當口,液麪上又冒出了一樣物事,這次竟是一節斷腿,而且這節斷腿小而細,趾甲上還點了殷紅的油彩,腿彎處套着一個小鈴鐺,隨着血液的流動發出“叮鈴鈴”的響聲,這聲音響在寂靜的四周,像爪子一樣撓在阿蠻的心窩子裡。忽然感覺腳下熱乎乎的,她低頭,發現鮮血已經沒到了她的腳腕,她的一雙腳已經完全被淹住了。
阿蠻全身都劇烈地顫動起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