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厚厚一摞銀票,白公子離開了柳老爺的茶廳,表面上雲淡風輕,似乎一切都在把握中的樣子。其實誰也不知道,他心裡正無比後悔呢。早知道事情如此棘手……他就不該那麼大意的一個人來了。
想想前段時間還陪在身邊的神獸,白公子此刻也只有嘆氣的份。
只有他知道,柳生的生離咒只是一個幌子,其實他身上,還有一種真正催他命的東西。只是生離咒會在中者的手腕上留下紅線一般的痕跡,柳老爺以及其他的人都可以看到,爲了讓他們更加相信,白公子纔會將生離咒說出來,並且誇大了它的力量。
而另一種看不見的陰咒,纔是讓他真正頭疼的。
那種陰咒顯然已經種在柳生身上很久了,柳生眉間的黑氣已經開始變顏色,這就證明陰咒已經到了極難解的地步。就算是白公子,現在也不敢說能百分百保住柳生的命了。
奈何燙手山芋已經接在手裡,現在想放棄也來不及,更何況,他也確實做不到眼睜睜看着柳生去死,而放棄救他的機會。
在碧波涼亭坐了一會兒,把該想的辦法都想了一遍,白公子心裡不由嘆了嘆。眼睛看着一池紅蓮,他暗自想起,昨日的秋美人,似乎是自己回去的。可惜了那麼一位絕代紅顏,竟就這麼被柳生給嫌棄了。
白公子越想,眉梢不由得挑了挑,他看着桌上的銀票,眼裡露出一抹笑意。
水色茶樓的老闆娘一看見進來的人,馬上眼睛亮了,揮手賣力地招呼:“哎呦白公子!稀客稀客,快快進來!秋兒啊……正在前面烹茶呢!”
不管是前幾百年還是後幾百年,有錢總能進入大部分地方。老闆娘願意當成財神爺供着,自然把白公子一路引向了雅間,連在外面象徵性地坐一下都沒有。
一干坐在大堂裡面的人,自然是羨慕嫉妒地看着他上了樓。
到了裡面,獅峰龍井端上來,老闆娘眉開眼笑,大紅綢緞披在身上,一雙含情的丹鳳眼微微上翹,笑道:“白公子今日,打算出價多少?”
白公子一口茶還沒喝下去,椅子還沒坐熱乎,耳邊就聽到這麼一句問話。果真是……天下沒有做賠本買賣的商人。
他擡頭看了眼老闆娘,正瞥見她似笑非笑的容顏,出人意料的清豔,他才恍然發覺,面前的這位好似徐娘半老的老闆娘,身上竟有種不輸給昨日一望傾城的秋美人的逼人風華。
白公子眼眸眯了眯,輕輕笑道:“牡丹姨,可知……這世上最寶貴的東西,往往是無價的。”
老闆娘紅牡丹笑得花枝亂顫:“老婆子倒是見識到了,原來白公子還有一張巧嘴。”
白公子也露出笑容:“要是連這也辦不到,怎麼好意思來牡丹姨這裡。”
紅牡丹漸漸止了笑,一雙眼眸裡閃着光芒,“白公子來的可是不巧,也不瞞你說,秋兒今晚出不出現,還得看公子你的運氣怎樣。”
“此話怎麼說?”
“不瞞你,秋兒也是我向隔壁的樓閣借過來的人,每個月上我這裡唱上幾次,就能讓我這水月樓賺上滿盆金子了。平日裡秋兒的行蹤,水月樓也難以知曉。”紅牡丹道。
“方纔說秋姑娘在烹茶…
…”
“那是老婆子我說給外面那些客人聽的。”
白公子似乎瞭然了許多,微微點了點頭,忽然看了一眼她,又笑出來:“那就牡丹姨也好,若是牡丹姨肯賞臉今天陪陪我,就是在下天大的福分了。”
紅牡丹捂着帕子笑:“白公子別消遣我這老婆子了,瞧您那一身的東西,不是秋兒那樣絕世的人兒,又有誰敢近您的身邊!”然而眼角笑的,卻已開出了兩朵花。
白公子拈着茶杯,緩緩笑而不語。
“話說白公子,”紅牡丹忽然輕語一句,“今日是找秋兒有事呢吧?”
白公子手一頓,心裡不由斟酌了片刻,道:“昨日……有些地方,對不住秋姑娘,所以今天想着來向姑娘道歉。”
紅牡丹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哦,到難爲白公子一片心,只不知秋丫頭……”
話音未落,只聞得門口傳來一陣香。香,有點冷,有點淡,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疏離感。
紅牡丹立刻笑逐顏開:“哎喲,白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秋兒都爲你破例來了!我老婆子還有什麼好說的。”
只見珠簾揮動,秋美人擡着素手,挑簾雅緻無雙的身影搖搖地走入了門來。暗香惑人,房內的氣氛頓時似乎有些不同了。
白公子擡一擡眼,一旁的紅牡丹笑着退下了。
轉過臉,白公子與那雙美麗鳳眸對個正着。
秋月端起一旁的茶盞,將他空蕩的杯子注滿水,邊輕輕開了口:“想不到白公子,還記掛秋兒。”
白公子微微一笑:“秋姑娘豔絕無雙,有人記掛豈非正常。”
秋月似乎笑了一下,眼角彎下來,一邊轉身轉了個圈,揚袖道:“那公子,可還要看秋兒跳舞?”
“在下深感榮幸。姑娘請。”
於是又是昨日一般的目眩神迷,白公子仔細盯着她的舞步,渾然天成的柔美,的確稱得上千裡挑一。想起昨天柳生不屑一顧的眼神,他不禁惋惜地在心裡嘆了一聲。
若要他說,秋月之美已經無可挑剔,跳舞時更有凌波飛舞的驚豔。奈何看的人偏偏是柳生,這就好比對着一隻牛彈琴一樣。就算彈得是高山流水,牛也不會動容,照樣安之若素地吃草。但這實在怪不得彈琴的人。
正思緒微飄的當兒,秋月已經跳完一支舞。來到他身邊:“白公子,秋兒跳的如何?好看嗎?”
他捧着茶盞笑着點頭:“自然,美豔絕倫。”
“秋兒再敬白公子一杯。”
他接過,“好。”
秋月仰頭看向他,白公子的頭髮很黑,是那種極爲純淨的黑色,微微地飄起來,在燈下就好像染了墨一樣,既柔順又安然。
很少有人能有這樣的一頭髮,純粹的像是不沾染任何雜質,就算是她,看見了也有些微嘆。
她走上前,略略低下頭道:“白公子這般清俊的男子,如此漂亮……我還從未遇到過。”
白公子笑了笑:“姑娘見笑了。”
秋月的目光看住他,定定的不做聲,良久微微垂下眼:“柳府的少爺,似乎不太喜歡我的舞蹈。”
話題牽到柳生身上,白公子
頓了一下,還沒想好怎麼回答,畢竟柳生那情況,實在有點,特殊。幸好秋月也只是像隨口問問,並沒有一定要聽回答。
忽然她一轉過身,有些悶悶地,不知在生什麼氣,“方纔白公子說是來道歉的?”
“嗯。”
“那現在說過了,公子也可以走了?”
白公子語氣阻塞了一下,似乎一愣,他看了眼背對着他的女子,慢慢站起身,“秋姑娘……”
女人心海底針,哪怕,是這剛見過一次面的女子。秋月卻似乎猶未消氣,在他靠過來的時候一揮袖子,走開了。
只是似乎走的有些急,又或者根本沒注意腳下,秋月腳一不注意絆了一下,身子不由晃了晃。白公子就勢一伸手,把她手腕握住,讓她站穩了。
秋月扭頭去看他,四目對上的時候不免又是一陣沉默。然後秋月開口道:“多謝公子。”
白公子後退一步,鬆了手,“姑娘緊着些,若有什麼不開心的,也別悶在心裡,影響情緒。”
秋月目光閃了閃,片刻道:“是秋兒冒失了,請公子包含。”
她又默不作聲地走回桌邊,打開了桌上的銀爐子,開始往裡邊添茶葉。這就是會做生意的地方,茶樓的雅間裡都配備了一個小爐子,方便隨時烹茶,這麼一來多刁鑽的客人也挑不出毛病。
這麼一來白公子倒有些尷尬了,感到自己剛纔多少“唐突”了佳人,他雖不是君子,可得罪一位美麗的女子卻也不是他願意做的事。
想着他便坐到桌邊,看着秋月煮茶。秋月的手很白,是那種嬌養的女子特有的白皙和細膩。正如書裡描繪的那般,是羊脂白玉也比不上的柔嫩。
想了想,還是道:“秋姑娘,你莫生氣,剛纔我有說的不中聽的,你忘了便是。”
秋月煮茶的手頓了頓,輕輕說道:“像秋兒這種身份的女子,身在風塵,白公子不必如此謹慎說話。”
白公子笑:“這麼說,就是在生氣了。”
秋月不做聲了。
白公子又認真地看了看她,便道:“你只是跳舞的女子,秋兒。你很清白。”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聲音低柔,便好似有一種關懷。
而在當晚,白公子走出柳府的時候,心情陰鬱的柳老爺,其實並沒有放心。轉身把小春叫了過來,詢問:“小春,白公子說,確定他能治好少爺的病嗎?”
小春眼觀鼻,鼻觀心,“白公子說了,他祖上八代都是行醫的,請老爺儘管放心。”
祖上幾代行醫這種話,柳老爺鬍鬚抖了一下,他慢慢走到椅子邊坐下去,然後忽然道:“聽說……那白公子昨天請了秋月姑娘來府上,花了五千兩,黃金。你知不知道?”
小春慢慢道:“奴婢好像聽說過。”
柳老爺眼眸微微眯了一下,有點類似冷哼:“你覺得,一個甩手就能花上五千兩黃金的男人,會爲了我出的那點酬金,就被吸引來嗎?”
小春低頭,半晌沉默無言,只是默默道:“興許白公子……醫者仁心。”
柳老爺哼了哼,片刻道:“不管他什麼原因,只要能讓柳生好起來,我都忍認!”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