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下揚州
瑤兒這一嗓子着實不小,驚動的不僅是屋外鬼鬼祟祟的三個人,還有屋內相擁的兩個人,若蘭公主一聽外面的響動,鬆開了環在章影身上的手,向後退了一步,章影也戀戀不捨的放下了抱着她的雙臂。
若蘭公主整理了一下情緒,用平靜的語氣問道:“瑤兒,外面何事?”
“嘿嘿……蘭姐姐,是我”李靚笑着推開門,“我剛纔不小心打翻了一個盤子,不是什麼打緊的事。”
雖然是個蹩腳的藉口,但若蘭公主也只一笑置之,道:“餃子煮好了,我們可以吃年夜飯了。”
衆人不□份尊卑,一起圍坐在餐桌前,其樂融融的吃了一頓年夜飯。若蘭公主年年除夕夜在宮裡吃的道道精緻,盤盤萬金的菜餚也不及這一頓吃的稱心痛快。
年夜飯後,子時已過,新的一年伴着爆竹聲悄然來臨。
若蘭公主起身告辭道:“夜深了,本宮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章影緊接着說道。
若蘭公主頷首應允,款步出了屋,瑤兒和章影緊隨其後。
身後還傳來李靚爽朗的聲音“蘭姐姐有空常來玩呀!”這話怎麼這麼像某個地方招攬客人常說的,還真是近朱赤近墨黑。
街道上被家家門前高掛紅燈籠照的亮彤彤,襲來的陣陣寒風夾雜着爆竹的硝煙氣味,這便是新年的氣息吧,若蘭公主心裡暗道。
越向皇城方向走,人越少,路越黑,到處透着一種肅穆蕭索之意,腳下之路的盡頭彷彿是一個無極黑洞,吞噬人心,侵蝕青春。若蘭公主不願再前進,停下腳步,出神的望着前方。
章影走到她身邊,扭頭看着他,輕聲問道:“怎麼了?”
瑤兒識趣的躬身道:“奴婢在前面等公主殿下”說罷,獨自向前走去。
若蘭公主把頭輕輕的放在章影並不寬闊的肩上,道:“影,我好累。”
章影攬過她的纖細的腰肢,柔聲道:“蘭兒可是不願回宮?”
“不願又如何?那是母妃生養我的地方,我的根在那,我又能逃到哪去?那終究也是我的……我的……”若蘭公主到底還是沒有把“家”這個字說出口,那裡如何能稱之爲家呢?在皇城中,從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蛻變成一個攻於心計的公主,這萬千寵愛的背後也有數不清的算計與心機。若說那不是家,可那有她和母妃間最珍貴的回憶,曾經也真的以爲那是家,所以時至今日仍守着思蘭苑,不讓別的女人鳩佔鵲巢。
章影握着她冰冷的手,道:“若你真的不喜歡住在皇城裡,大可求皇上在宮外建一個公主府,歷朝公主成年嫁人之後都是住在外面的公主府。”
“嫁人?”若蘭公主嗤笑一聲,“我都是個十八歲的老姑娘了,不對,新年過了我已經十九歲了,再者說,想娶我的大都是居心叵測之人,不是爲了榮華便是垂涎美色,更何況男子的涼薄我早已見識過。”
章影把玩着手中的白玉一樣的手指,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什麼?”
“你既知我是女子,爲何今日還肯來與我表明心意?”
若蘭公主把頭從章影的肩上移開,清冽的眸子直視他的眼睛道:“本來我對你心意不明,知道了你是女子,一顆心方定了下來。”
章影一聽很歡喜,笑道:“蘭兒的想法倒是與衆不同”
若蘭公主施施然道:“在宮裡,宮女與宮女之間,甚至妃子與妃子之間的的事我也不是沒見過,歡行白日心,朝東暮還西,男子一向薄情,而女子卻重情義。”
“蘭兒可是因男子皆薄倖而失了嫁人的心思?”
若蘭公主沉吟片刻,道:“也不盡然,這世間或許也有癡情男兒。喜歡上男子與喜歡上女子於我來說一般無二。有人說女子相戀有悖人倫,我卻不以爲然,人活一世,若太過在意別人的想法而失了本心,豈不是得不償失,人吶!終究是活給自己看的。”
章影拍着手讚道:“蘭兒的想法果然是超凡脫俗,凌駕於那些迂腐的禮教之上。”
“你可願入宮當駙馬?”若蘭公主突然發問道。
“啊?”章影一愣,隨即狠狠的點了點頭,“我願接你出那深宮,從此再無紛擾,天地人間,我有你相伴足矣。”
若蘭公主輕撫上章影認真堅毅的面龐,眼眸中水波般盈動,恰如冰雪初融,春光明媚,道:“我願意與你相伴終生,可是思蘭苑是我與母妃所有記憶的地方,我不忍離開,更怕以後那裡被別的女人糟蹋了。”
“天下間的母親無一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兒過的安逸快活,哪一個願意自己的兒女整天帶着假面具勞心勞力的過活。記憶是放在心裡珍藏的,何拘一座宮殿,只要心中有就夠了。”
若蘭公主沉吟道:“話雖如此,但……”
章影伸出食指,抵在她的薄脣上,“不要說但是,我求你答應我,讓我給你四時明媚,爲你遮風擋雨。”
若蘭公主心漏了一拍,情真如此,不忍再拒絕,頭抵在他的額上,輕聲說了聲“好”
這一聲好,勝過千言萬語,心中如一陣春風吹過,這春風吹綠了章影原本乾涸的心田,不知該說些什麼,只用肢體來表達內心的激動,緊緊的摟住了她。
若蘭公主細長的雙臂也攀上了他的脖頸,柔聲道:“影,你雖然是新科的探花郎,但父皇恐怕還是不肯把我嫁給你。前幾日,父皇曾說過新年過後要去揚州,還問我去不去。”
章影輕嗅着她身上好聞的蘭花香氣,問道:“皇上要下揚州?”
“嗯,重臣們也會隨父皇同去,處理政務,你也要尋機會去,爭取在父皇面前露個臉,讓父皇對你刮目相看,我纔好替你說話。”
章影擡起頭問:“蘭兒,你不去嗎?”
若蘭公主搖了搖頭,臉色緋紅的道:“你不是說要娶我,帶我出宮嗎?我就在思蘭苑住上最後一段日子,等父皇從揚州回來我便,便求父皇答允我們的婚事。”說到最後已經把頭埋到胸前,聲如細蚊。
章影歡天喜地的滿口應道:“好!好!”
若蘭公主緊了緊鶴氅上的流蘇球,道:“我該回去了”
章影的眼神流露出的不捨之情,隨着清輝的月光灑了一地。若蘭公主看她的樣子,輕笑一聲,哄着說:“好了,我等你從揚州回來,你回來之後你我便可朝夕相伴了。”
章影想到回來可以迎娶心上人,嘴角就不自覺的上揚,突然脣上一熱。
若蘭公主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只是突然看到他嘴角的笑容,就情不自禁的親了親他的嘴角,只是蜻蜓點水的一下,旋即便離開了他的脣,紅着臉轉過身來,“我走了”說罷,就要擡腿離開。
可是腰上突然一緊,攔住了她的腳步,溫熱的氣息噴在臉上,“蘭兒,讓我抱一下,一下就好。”若蘭公主“嗯”了一聲,靜靜的任他擁着。
在前面侯着的瑤兒,等的急了,手腳都快凍僵了,呵氣暖着手,自語道:“公主怎麼還沒回來,莫不是出了什麼事?”瑤兒沿着來時的路返回,行了幾步,就看見在街邊親暱的兩個人,急忙轉過身,喃喃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過了十五,朝堂之上禮部侍郎又向皇帝以進言請皇上下揚州,這次皇帝沒有再含糊不理,而是在超堂上說“准奏”,於是命禮部人備好龍舟,擬好同巡的官員名單,揚州刺史也備好了行宮,十日後啓程。
朝堂之上,縱有官員直言進諫反對出巡,卻都被皇帝的一句“不願同去的卿家們可留在京城”給擋了回去。
將軍府後院練武場內,江家父子正各執長劍,切磋武藝,招招凌厲,電光火石之際,江新武突然被江待一的一記側踢,踢翻在地,江待一大驚,連忙跑過去蹲下,急道:“父親,你沒事吧?”
話音還沒有落,江待一的脖子上便架上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劍,江新武笑道:“待兒,有時不一定是誰的武功高就是誰贏,死生也不過就是一瞬的事,切記,戒心是何時都不可丟的。”
江待一低頭,謙卑說道:“兒子受教了”
父子二人收了長劍,用汗巾擦了擦手,江新武道:“皇上十日後下揚州,爲父也會同去。”
“十日?”江待一皺眉問:“怎麼這麼快?”
江新武冷笑道:“早已準備好了一切,十日足矣。待兒可隨爲父一起去?”
江待一嘴角一動,“去,當然要去,我倒是要看看天子巡遊到底是個什麼陣仗。”
練過功,江待一回了房間,推開門就看到坐在牀上刺繡的文惠羽,笑意浮了上來,“娘子,有在做什麼給我?”
文惠羽嗤笑道:“好沒道理的人,人家刺繡卻偏偏說是做給他的。”
江待一倒在大牀上,頭枕在文惠羽的腿上,擡手點了點她的鼻子,“還不承認,除了我還有誰能請的動我家文大繡娘做刺繡。”
“少臭美了”文惠羽嬌嗔了一下腿上的人,一個不留神,手指被針刺破。
“哎呦”文惠羽吃痛的叫了出來,江待一連忙坐起身,心疼道:“刺破手了?都怪我分了你的心。”說罷,將她滲出血的手指含到嘴裡。
手指如觸電一般,電流從指間一直傳到了心坎裡,引得心裡一陣震顫,文惠羽紅着臉小聲道:“謝謝”
嘴裡的血腥味淡了許多,鬆開了含着的手指,道:“下一次小心點,你要是爲了做東西給我而弄傷了自己,那我還是不要了的好。”
文惠羽把繡到一半的香囊遞給他,佯怒道:“你這個人好沒良心,我辛辛苦苦做給你的香囊居然不要。”
藍底繡着茉莉花的香囊,針腳細膩,看的出來繡此物的人一定是極其用心的,江待一攬過她的肩,感動道:“惠羽真是貼心,知道我素愛藍色,特意給我做了這個香囊,我一定貼身收着。”
文惠羽順勢倒在他的懷裡,指着香囊,道:“茉莉花是最喜歡的花,藍色是你最喜歡的顏色,我把茉莉花繡在藍綢緞上,就代表我們兩個人在一處。等做好了這個香囊,我再放入蘭草杜若送給你。”
江待一搖頭道:“我要放入茉莉花的花瓣,這樣無論我在哪,聞到香囊的香氣就想起你來了。”
文惠羽柔聲道:“也好”
江待一輕啄了一下她緋紅的側臉,“對了,惠羽,十天後皇上南巡,父親與我隨行伴駕。”
文惠羽失色的擡起頭,“你要走?要去多久?”
江待一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文惠羽咬着下脣,思忖了片刻,堅定的說道:“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