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思翎跑掉的事,讓丁國強非常惱火。眼看路星已經押解回湘城,羅紅民的案子終於要破了,嫌疑人卻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溜走。
丁國強望着兩個鵪鶉似的年輕刑警,一時氣都發不出來。人家小夥子已經夠拼命了,白天出任務,晚上也出任務。換你丁國強試試?老胳膊老腿,一個夜也熬不動。
丁國強不禁想,要是昨晚換成陳浦或方浩守着,人肯定跑不掉,老刑警們一眼就能看出哪兒不對勁。哪像現在,怎麼問,兩個年輕人都是一臉茫然。
可他能讓陳浦和方浩啥也不幹,去守向思翎半個月?昨晚這倆得力干將一分鐘覺都沒睡,在黑黎峰找到了洛龍二人老巢,還連夜完成勘探,帶來案件新突破。
說到底,還是人手不夠。
哪怕昨晚是李輕鷂那姑娘守在醫院,搞不好向思翎都逃不掉。她雖然資歷最淺,但是精明能幹啊,之前隊裡交代給她的哪項任務,出過岔子?不都是超預期完成?
丁國強見得多了,有的人做工作,一輩子渾渾噩噩,也努力,也任勞任怨,但就是不開竅,原地踏步,幹一年和幹十年沒多大差別。丁國強覺得這不是蠢,絕大多數人智力差別不大,這其實是一種隱藏很深的懶。有一種努力叫做“你看起來很努力”,時間精力都付出了,好像幹不好責任就不在自己了,畢竟我已經這麼累了。可這種人,沒有一天,逼自己沉下心來,花心思去鑽研問題,去挑戰艱難,從痛苦和折磨中尋求真正的進步。
李輕鷂就不一樣了。她和陳浦是一類人,入職第一天起,就憋足了勁,拼了命地向前跑。一項最簡單的工作,她都能耗盡全部心力,不僅給你你要的,還能給你你沒想到的。這纔是真正的有價值有改變的努力。要不李輕鷂才幹了幾個月,就已經能抵得上三五年資歷的刑警?
想到這裡,丁國強的思路“叮”一下被點亮——這不就有一個人手浪費?緊張時期,以李輕鷂的能力,完全可以獨當一面,帶一個不讓人省心的愣頭青當搭檔。而不是像現在,整天跟在陳浦後頭當助手,發揮不了太大作用。
只要有關刑警隊工作,丁國強想好的事,不可能考慮私人感情。他立刻打電話給陳浦。
陳浦正開車,帶着李輕鷂返回市區局裡,周揚新留在黑黎峰了。
他戴上藍牙耳機接起:“師父。”
“通知你個事,我認爲李輕鷂你這幾個月帶得差不多了,很不錯,過兩天我就給她配個搭檔,讓她獨立承擔工作。”
陳浦沉默。
丁國強說得對,火候確實差不多了。但這也意味着……
他輕輕嘆了口氣,說:“行,知道了。”
丁國強滿意地笑了,正要掛電話,陳浦說:“但我有兩個要求。”
“做夢吧你?”
“第一,她是個女孩,身手也勉勉強強,你在那堆傻小子裡,給她選個身手最好的,互補。”
“……這個行。”
“第二,這就是於私了。”陳浦見李輕鷂望過來,壓低聲音,“那幾個別選,師父,算我私人求你。”
雖說陳浦不認爲刑警隊有任何人能撬動他的牆角,但看着女朋友成天和追求者搭檔,那感覺簡直就跟在茫茫草原上放羊似的,頭頂似綠而非綠,他到時候只怕覺都睡不着。
“你小子!真出息!七年都沒求過我這會兒開口!”
“嘿,以後求您的地方多着呢,說好了啊。”
掛了電話,陳浦迎上李輕鷂詢問的目光,一時無言。
李輕鷂猜出了七七八八:“丁隊要給我重新選搭檔?”
“嗯沒錯。”
“是因爲我倆的事,影響不好嗎?”
陳浦笑了,伸手摸摸她的頭:“我們的事,幹別人屁事。是因爲你牛,他決定讓你帶個人,獨擋一面。以後,你就不是B角,是A角了。”
李輕鷂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漸漸笑沒了,也沒說話。
陳浦心裡很煩,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就一直襬弄着方向盤,動作幅度比平常都大,轉彎角度和行駛速度也更劇烈了。兩人似乎各有心事,一路都沒怎麼說話。
等開到警局樓下,陳浦一個轉彎,開向朝陽家園。
李輕鷂還是沒說話。
到了樓下,陳浦的心情似乎平復了,車停得穩重,沒了那股隱隱橫衝直撞的勁兒。然後他低着頭,單手在方向盤上拍了拍,說:“下車。”
李輕鷂甩上車門,剛站定,陳浦已經繞過來,眼裡藏着明顯的幽怨之氣,動作卻果斷強悍無比,把她的腰一摟,身體壓在車門上,低頭吻下來。
秋日午後的陽光,依然很烈,透過樹葉,曬了他們滿頭滿臉。朝陽家園的白天照舊冷清,街角有零星的一兩人經過,還有野貓纏綿的叫聲。陳浦很高大,身體幾乎可以將她整個罩住,壓在她身上親。他一隻手摟着她的腰,另一隻手不知何時摸到了她下垂的手,和她十指交握緊扣。重重親了好一會兒,他才移開脣。約莫是在大街上熱吻這事,對陳小浦來說也是頭一回,他的臉少見的染上紅暈。但還是抱着她沒放。
“你就沒有一點捨不得?”他問。
李輕鷂明白了,原來他是在委屈這個。可要李輕鷂怎麼說?
她當然捨不得陳浦。有道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曾經那麼多年一個人也過來了。但現在,她已經習慣了每天早上醒來,不是在家門口,就是在樓下看到他。習慣一整天和他形影不離,萬事有商有量,心中無比安定;習慣夜深人靜時,和她最後一個道晚安的人都是他。
曾經有一段時期的李輕鷂,要靠磕精神安定類藥物,獲得平靜。後來她拼命戒斷了。
當她三年前做出去找陳浦這個決定時,陳浦就是她新的藥。曾經他是想象中的一個人;後來他是真實的那個人。這藥到底有多讓人舒服,讓人喜愛呢?從他們相遇開始,幾乎是她要什麼,陳浦就給什麼。平時那麼硬邦邦的一個人,只有對她,無限溫柔,無限包容。
現在要組新搭檔了,難道她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麼?也許今後從早到晚,一連數天,他們各出各的任務,都見不到一面。這對於李輕鷂而言,難道不相當於再次戒斷她的藥?以後只在很少的時候,她才能看到他,靠近他,聞到他的氣息,聽到他說話的聲音,得到心靈的深度安撫。
可是李輕鷂就是這樣的人,很多話她永遠不會輕易說出口。她只是摟着他的脖子,笑得有點壞:“也有好處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也是不同的體驗。”
陳浦沒好氣地說:“我腦子有病纔想要那樣的體驗。”
“那要不我拒絕老丁?”李輕鷂以退爲進。
“不行。”陳浦想都沒想都拒絕。
“所以說陳浦,答應老丁,做這個決定的人,可是你。”
陳浦露出苦笑,盯着她水靈靈的眼睛,懲罰性的輕咬了一下鼻尖,才把人鬆開。
“屬狗啊你。”
他拉着她的手:“走吧,還能怎麼辦,單位加班,勞燕分飛。”
“鬆手,一會兒被人看見。”
“還有這麼遠,快到了再鬆開。以後得拿出參加全省大比武的精神和你談戀愛。”
“?”
“分秒必爭,全面突擊。”
“……突你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