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很惹人玩味。
“夏家小鬼,這裡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即便是收拾說閒話的人,也輪不到你。”卓文武終於開口打破僵局,看似是在責怪着龜三,其實話語間有更多的意思,更像是對現場所有人的一個警告。
龜三撇了撇嘴,雖然一臉的不情願,但還是受不了卓文武那近似乎威壓的眼神。老老實實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一屁股坐下,瞧着二郎腿,有些耀武揚威的意思。
縱使在場已經有人不少人看這個口出狂言的龜三不痛快,但沒有一個人願意招惹一個這樣的傢伙,因爲卓文武口中所提的夏,他們用屁股想也能想出來這個夏屬於那一個階級。
後臺。
趙匡亂靜靜聽着外面的躁動,但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靠着牆,抽着一根快要折斷的煙,心中在想什麼,沒有人知道。
“這可不像是一個新郎官該露出的神情。”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在趙匡亂眼前響起。
低着頭的趙匡亂擡起頭,是一個不討人厭惡同樣也讓人喜歡不起來的傢伙,身穿西裝的卓良玉,這個身上帶着妖氣的男人總是像是在看着動物園大馬猴一般看着自己,這讓趙匡亂很是疑惑,是不是自己又入了一場自己渾然不知的戲中。
“輪到我出去了?”趙匡亂死氣沉沉的說着,表情像是機械一般生硬,像是在走着什麼過場。
卓良玉皺了皺眉,與趙匡亂一般靠到了牆上,看了看趙匡亂手中攥着的紅梅菸頭,突然笑了,扔給趙匡亂一根九五至尊道:“你不知道爲了今天,某些人放棄的多少,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孩子。”
趙匡亂接過煙,默默點燃,他怎麼不清楚自己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孩子,但這個孩子從沒有認爲這些經歷的東西屬於福分,即便是從第一開始他就站在了那個常人所到達不了的高度,像是恭三兒最憎恨的人那般,俯視着芸芸衆生,卻又不知疲倦的翻越每一個山丘。
“如果可以,如果有人在這個婚禮上出亂子,饒他們一條命,就當我趙匡亂最後的請求,是彎着腰也好,跪着也罷。”趙匡亂默默說着,靜靜體會着把煙吸進肺中再呼出的感受。
“這事我可做不了主,只能答應你一半。”卓良玉笑道,從前他是看透了三分趙匡亂,如今是七分。
“一半就夠了。”趙匡亂踩滅這根菸,苦澀的笑笑,如同即將要前往刑場一般,而他身後的卓良玉,則就是壓着他奔赴刑場的人。
一個不算出衆只能算的上順眼的男人走上所有人矚目的地方,如果真把這個男人稱作今天的主角的話,那麼肯定是一件很抽象很抽象的事情,但現實就是如此。
趙匡亂走上那個位置,還算精神的站着,不過在那多紅花的襯托下,就顯的有點不堪入目了,甚至在卓良玉身邊,他也是個不稱職的綠葉,像是一個鄉巴佬進入了高檔場所一般,有着一股濃濃的違和感。
不過就是這麼一個鄉巴佬,卻是挺直着腰桿,臉上毫無膽怯,又或者臉上帶着一絲其他的東西,一種鄉巴佬一輩子不會有的神情。
趙匡亂看着現場的任何人,看到了小猴,看到了吳銘,同樣看到了瞅着他擠眉弄眼的龜三,或許在場的所有人,都處於他趙匡亂絕隊仰望的高度。
“挺帥氣的。”卓月看着趙匡亂,小聲說着,臉上的紅暈似乎是這個世界上最動人的東西,不過在趙匡亂眼中,卻是最想要割捨的東西,趙匡亂從來不對自己的魅力有信心,但那麼有一絲,一毫的希望,他都希望卓月不要看上他這個習慣了顛沛流離的人。
“還算有個人樣。”趙匡亂摸了摸鼻子,偷偷打量着這個放到從前,完全可以配得上烽火戲諸侯的女人,更多的是難以適應這股巨大的落差,總覺得有些恐怖,分不清眼前這個女人到底算不算的上卓月。
“你也就這點志氣。”卓月鄙夷的說着,稍稍露出一絲本性,不過那張仍然掛着淡淡笑意的臉卻掩飾的很好,在臺下人眼中完全可以稱作打情罵俏,不知道多少牲口的目光如同機關槍一般對着趙匡亂,如同目光能夠殺人的話,趙匡亂此刻說不定早已經魂飛魄散了。
這所有愛情都修成正果入土爲安的時候,趙匡亂卻像是個看透人情世故的老頭,木然的看着這一切,是讓人最嫉妒的人,也是最不知福的人,也是最自卑與卑微的人。
“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卓月是我們卓家最好的閨女,趙小友是趙驚雷的兒子,天造地設的一對。”卓文武淡淡的說着,聲音不大,卻像是震雷一般,敲打着某些人心,某些脆弱不堪的東西。
或許趙匡亂只會讓人知道一句癩蛤蟆吃了天鵝肉,但這句趙驚雷的兒子就有的讓人揣摩了,趙驚雷這個名字到底代表着什麼,只要是個在北京根深蒂固的明眼人,就會明白。
這十幾年,能夠留下一個如雷貫耳名字的人,除了那個劉剪刀以外,也就剩下一個趙驚雷,這到底是什麼概念?相信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這也是卓文武想要傳達的東西。
誰也想不到趙驚雷會留下一個兒子,更誰也想不到趙驚雷所留下的兒子會出現在這裡,似乎剩下的趙驚雷的兒子會是如此的模樣就完全屬於奇蹟了。
死寂無比的現場突然躁動起來,所有人都在議論着,往往每句都帶着趙驚雷這個字眼,是這個名字把曾經的北京引燃,所留下的餘溫似乎還沒有涼下來。
當然有了議論,就有更多醜惡而且不堪入目的東西,趙匡亂表情無比的平靜,面對這包含人生百態的議論跟質疑,只留下一個讓人琢磨不透的神情。
一隻有些微涼的手攥住了他,趙匡亂的身體像是被什麼觸動了一般,趙匡亂轉過頭,看到的是一個容貌陌生但眼中卻帶着心疼的女人,趙匡亂不知道爲什麼,心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扭到了一起,然後狠狠的拋下,最後摔的粉碎,讓人疼到不能再疼。
他真的值得嗎?
原本他以爲可以面對這一切,殊不知在一次小小的感動之中,所營造的一切堅不可摧的假象,轟然倒塌,那些堅強,那些孤獨,那些煎熬,找不到任何痕跡,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
“亂子!!!!!”一個無比刺耳的聲音在人羣的最後響起。
這議論的場合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轉過頭,尋找着這個聲音的來源。
在離門口不算遠的位置,一個打扮如同江湖道士一般的小爺,還有一個身穿最大號迷彩服的傻大個,似乎這兩人,遠遠要比在臺上的趙匡亂還要有違和感的多。
趙匡亂眼皮跳了跳,似乎發生了什麼更加震撼的事情一般,手卻更加握緊那隻微涼的手,或許正因爲想要拼命的珍惜,趙匡亂纔不想擁有,不想擁有任何,寧願失去。
保安衝向這兩個難兄難弟,所有人都以一副很悲觀的模樣看着這兩人,又像是在看着兩個小丑,顯然,這兩個小丑選錯了表演的地方。
龜三已經起身,扯着嗓子喊着小爺,有點助紂爲虐的氣勢,或許這是龜三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喊恭三兒爲小爺,或許在別人眼中這是一出不折不扣的鬧劇,但在龜三眼中,卻是最爺們最爺們的事情。
小猴吳銘兩人也不淡定的起身,但兩人相比龜三還是忍住了做些什麼實質性行動的打算,龜三身後有個卓家也不會輕易招惹的夏家,他們身後有什麼?即便是他們這些斗升小民眼中擁有着一切的人,在某些場合,身後的東西卻不能給他們製造一絲一毫的底氣。
最先接近這難兄難弟的保安被大嶽直接給摔出去,敢在這個場合出手,已經完全可以證明兩人連命都不想要了,所有人看這兩個小丑的目光從戲弄變成了可憐,像是看到了這兩個小丑的下場,喜劇的開場,卻是以悲哀的落幕,似乎這很符合這個時代的作風。
“你認識他們?”脾氣最爲暴躁的卓文武卻是一臉的平靜,甚至帶着一絲笑意的看着這位無所畏懼的小爺,到底是什麼能讓這種傢伙如此拼命?卓文武也有些想不出,但就是覺得有些好笑,但絕對不會是可笑的意思。
最可笑的,應該是那些連到底是哪裡屬於可笑就笑着的人。
趙匡亂默默點了點頭,似乎提起這個,是什麼要比自己是趙驚雷兒子,又或者身爲趙家人還要值得驕傲的事情一般。
“留他們一條命就好,他們最耐的折騰。”趙匡亂說着,卻是表情平靜的看着這當着幾乎算的上半個北京人脈的面前大鬧的恭三兒與大嶽,或許恭三兒以後還會拿這事來拼命吹噓一番吧。
想到這個,趙匡亂就忍不住想要笑出來,似乎這是這個世界上最慶幸的事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