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名字融進一個世界需要很久很久,而消失,僅僅需要的,只是一瞬間罷了。
北京,青島。
趙匡亂與恭三兒這兩個名字漸漸被人遺忘,或許若干年後有人提起,卻沒有任何人記起,這何嘗不是最悲哀的事情。
易螢火呆呆的望着窗外,窗戶似乎結成了冰,手握着小手,縱使全世界都以爲那哥倆死了,但總有人爲了某些東西願意於全世界爲敵。
仍然沒有倒閉的燃情,生意不好不壞。
“他們真的死了嗎?”花蛇輕聲問道,這個問題也不知道這是她問的第幾遍。
麻子女搖了搖頭,悲哀中帶着一絲堅定,這也是她苦苦支撐着燃情的原因。
在絕望與無奈中,又是一個月過去了。
虎頭山上,趙匡亂已經勉強能站了起來,也欣賞到了老人留在他身上的傑作,沒有趙匡亂想象的那麼的慘不忍睹,甚至趙匡亂有點喜歡老人紋的獨特的滿背。
一直栩栩如生的孫大聖,只不過比電視上的大聖多了幾分戾氣與邪氣,一身戰甲,直視蒼穹,咆哮着,總覺得這不甘平凡的猴子會殺出來一般,這真實度,讓趙匡亂看的心驚,同時對老人的猜測也越來越多了一點,精通刺青,精通象棋,精通中醫,好像沒有這老人不懂的那一門。
窗外依舊下着雪,雖然雪景美的要命,趙匡亂卻沒有多的心思想欣賞,只是想離開這地方,雖然有些不近人情,但他還有必須要做的,不得不做的。
老人也看出了趙匡亂的心思,但沒有點破,只是跟趙匡亂下棋時多說了幾句可有可無的話。
趙匡亂雖然不是什麼聰明人,但也不是傻子,在這裡下了這麼長時間的棋,怎麼說也得摸出了幾分道道,甚至有時能跟老人玩一出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把戲。
又是一個比城市平靜不下一千倍的夜晚,趙匡亂總覺得自己被這毫無做作的環境影響了自己那浮誇的心,甚至感覺把自己所肩負的一切都要看的清楚幾分,要是繼續在這裡生活下去,趙匡亂相信自己的心態可以到底一種境界,至於是什麼境界,趙匡亂也無法捉摸的透,人生這東西,總是會給人一種朦朧感,讓人悵然若失。
今天老人絲毫有着很大的癮,跟趙匡亂不知道下了多少盤,大嶽早早睡了過去,打着聲音不大的呼嚕,倒是跟他那體型很不配,趙匡亂與老人藉着燭光,下着一盤死棋。
老人給自己倒了一小杯無名酒,酒香一下子就瀰漫了整間小屋,酒香讓趙匡亂想到了很多,特別是那醉三手。
抹了抹嘴,趙匡亂動了動棋子,跟老人下了少說也得有一百盤棋,一百戰,一百負,而這次,趙匡亂彷彿看到了點希望,也不知道是老人讓他,還是趙匡亂歪打正着的走了狗屎運。
老人凝重的看着棋盤,手中轉着兩枚棋子,陷入了沉思。
趙匡亂也不急不躁的坐着,不經意間透過窗外看到這雪天,那被月光照的發光的雪,趙匡亂一時看癡了。
“趙匡亂,過了這個月,回去吧,你的傷已經好了七七八八,只需要靜養就可以。”老人最終還是沒有走出一步,只是看着這盤棋,淡淡道。
“好,我實在是有些要事要處理,老先生的恩情,我會記一輩子,我趙匡亂雖然沒有什麼出息,但絕不是白眼狼。”趙匡亂回過神,有些激動道,不知爲何,對離開虎頭山,趙匡亂對外面的世界的恐懼打過期待,或許這也是爲什麼有很多人大隱於市的原因。
老人看着一本正經的趙匡亂,笑了笑,端起眼前杯中的酒,小小抿了一口,一臉陶醉道:“恩情就不必了,也不必放在嘴上說,我也想拜託你件事。”
“老爺子說就。。”趙匡亂斬釘截鐵道,哪怕這老人是要他的命,他恐怕也會二話不說的交出去,這就是趙匡亂心中的道義,一份一條命的恩情,拿一條命來還,不算太過分,因爲這條命是這老頭子給他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以這條爲前提,就是這麼簡單。
老人看着趙匡亂那副如刀山下火海的模樣,擺了擺有些乾枯的手道:“我說的是好事,瞧瞧你那模樣,我還能把你推進刀山火海,離開時你帶上大嶽,讓他出去見見世面,什麼髒活累活交給他便是。”
“當真?”趙匡亂吐出兩個字,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怎麼開口,這大嶽的一身本事他不是看不清楚,像大嶽這樣的猛人,打着燈籠都找不到,更別提這樣白送了,這可不是天上掉下來一塊餡餅,不過趙匡亂心中卻一絲顧慮,這顧慮是什麼,趙匡亂還真有點說不清。
老人笑了笑,像是會讀心術一般:“有什麼話說,不需要顧及太多。”
趙匡亂苦澀的笑了笑,摸着頭道:“說實話,我怕大嶽進入那千奇百怪的社會,會崩塌他的世界觀,其實我這人也不幹,也有很多不乾淨的東西要做,也必須做,讓大嶽跟着我顛沛流離,不太好吧。”雖然不確定這老人與大嶽在這裡生活了多久,但看大嶽那沒有城府的模樣,好像是個孩子一般,經不起太多太多的黑暗。。
“你說的對,這也是我看中你的原因,我知道你底子不乾淨,看你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就能看的出來,但你跟別人不一樣,怎麼個不一樣法,我就不提了,但大嶽,註定不能在小小的虎頭山上一輩子,要記住,在這個時代需要用一些俗不可耐的東西僞裝自己。”老人再次抿了口酒,看着趙匡亂,眼神中有些趙匡亂不容拒絕的東西,趙匡亂可以想象的到,老人年輕時是何等霸氣的存在。
“好。”趙匡亂又看向棋盤,或許老人也有着他的難言之隱,明白了些什麼,堅定道。
老人摸着鬍子,欣慰的點了點頭道:“沒白救你這個狼崽子,至於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了,你心裡應該比我明白。”
趙匡亂重重的點了點頭。
“不知道老先生名爲。”趙匡亂終於忍不住問道,的確,這老人太神秘了一點,神秘到連趙匡亂都覺得好奇,甚至懷疑這一場不過是場夢境。
老人把小杯裡剩下的酒一飲而盡,一副暢快的表情,摸着稀疏的鬍子,樂在其中一般,淡淡道:“姓劉名青松,一箇中國遺忘的名字而已。”
趙匡亂點了點頭,這個陌生的名字在中國有過什麼樣的傳奇,他也只能想想,因爲現在的他,還沒有到達瞭解這個名字的高度。
趙匡亂緊了緊身上的大衣,覺得這深夜越發的寒冷,而老人則比他穿的還有簡樸,卻坐的鐵骨錚錚,趙匡亂是不得不佩服。
“亂子,給我講講你的故事,我可不相信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會走到這一步,我想知道你爲什麼走出那小青龍村。”劉青松手中握着一子,一直握到光滑,留下了濃濃的歲月。
趙匡亂表情有些悲涼,靠着牆,看着淡淡的燭光,突然輕笑道:“我沒有告訴過你們,我還有個姐,不過她死了,死在了一些我所觸摸不到的人們手裡。”
劉青松眉頭輕輕皺了皺,打量着趙匡亂,嘆了口氣,人生本是如此。
“我一身怒氣的來到這個世界,我想殺了任何人,不過當我拼盡全力都無法觸碰到他們的時候,我才發現我錯了,迷茫,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活,只是覺得我不能倒下,我要是倒下了,誰來報我姐的仇。”趙匡亂或許是第一次這麼吐露心聲。
“苦命的孩子,幸運的孩子,還是悲情的孩子?”劉青松淡淡道,或許趙匡亂要一直走到最後,纔會明白這句話的意義所在。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趙匡亂喃喃着。
“活着。”劉青松吐出菸圈,同時吐出這麼兩個字。
趙匡亂沉默了。
“亂子,總有人一天,你會站在一個高處不勝寒一般的高度,那時候記得想想我這老不死的幾句話,如果被我說中了,別忘了我的名字。”
虎頭山的深夜,安靜的讓人覺得詭異。
老人哼着不知名的京劇,滿上了酒,觸景生情着。
而趙匡亂,只有一會看看那註定是他無路可退的殘局,一會看看窗外月光下像是童話一般的世界,笑一笑,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在這裡傻傻的坐着,嚮往着那輪明月。
藍臉的竇爾敦盜御馬
紅臉的關公 戰長沙
黃臉的典韋 白臉的曹操
黑臉的張飛叫喳喳……啊....
紫色的天王託寶塔
綠色的魔鬼鬥夜叉
金色的猴王 銀色的妖怪
灰色的精靈笑哈哈……啊…啊
在這熟悉的京劇聲中,趙匡亂漸漸眯上了眼,與其在那裡感嘆着自己顛肺流離的半生,不如想想未知的未來,想想如何挺直腰扛住自己所肩負的,趙匡亂是這麼想的,卻沒想到半點道道,只有這樣不甘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