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嵐向嶽川拱手抱拳,用一種特殊的語調說道:“我們……又見面了!”
嶽川目光掃到西嵐的雙手上,立刻站直身子,雙眼平視西嵐,同樣雙手抱拳,“是啊,好久不見。對西嵐大師而言,彷彿是幾十年前,而對我來說,就像是昨日一樣。”
如果剎影還在這裡,一定會發現,無論西嵐還是嶽川,雙手抱拳的動作都是十分講究的,每一根手指是彎曲還是筆直、是併攏還是分開,都有嚴格的規定。
在虛祖,簡簡單單一個抱拳也有許多講究,就拿西嵐和嶽川抱拳的動作而言,都是最高的禮節,在剎影的記憶中,即便師父與其他幾個師叔會面的時候都沒有用過這種禮節。
虛祖是一個禮儀之邦,在虛祖,學武先學禮,樹人先樹德,每一個老師給徒弟上的第一課永遠都不是扎馬站樁、經脈穴道等武學知識,而是禮儀道德。
西嵐做的這個動作在虛祖被稱爲“武禮”,是武人相見打招呼的動作,不同的身份地位交情也會有不同的武禮,西嵐做出的是最高的武禮,嶽川回敬的也是最高的武禮。
嶽川對虛祖的武禮一竅不通,可是他在世界樹下覺悟時融匯貫通了締造世界兼併的所有文明,而劍道文明世界就有這方面的禮儀知識。
西嵐笑了笑,隨後側身讓開,左手向內虛引,說道:“寒舍簡陋,還請見諒。”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西嵐大師妄自菲薄了。”
西嵐聽到嶽川這句話,頓時眼睛一亮,這種富含哲理的話令他感悟頗多,雖然不會立刻連升三級,但也獲益匪淺。當然,更令西嵐受用的是嶽川話語中對他的推崇,並沒有因爲他的落魄而輕視他。
剎影和諾羽外出買酒菜,以剎影的聰慧,不到中午是不會往回走的,而且嶽川相信他一定會用各種理由哄騙諾羽在外面溜達。而這段時間裡,嶽川和西嵐就可以好好暢談。
兩人落座,西嵐拿起茶壺準備倒茶,卻尷尬發現茶壺中空空如也,隨即醒悟,自己平常都是酒不離身,從來沒碰過茶壺,諾羽自然不會使用正廳中的茶具,所以這些東西根本就是擺設。
嶽川到沒有出乎意料的神色,而是直接問道:“西嵐大師,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西嵐擺了擺手,“你我有着過命的交情,如果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兄長吧,大師什麼的太見外了。”隨後西嵐用審視的目光打量着嶽川,幽幽嘆道:“如果真論實力,反倒應該是我叫你大師纔對。”
“好,西嵐兄!”
西嵐哈哈一笑,隨即愕然無語,尷尬撓頭,“那個,還不知小兄弟怎麼稱呼?”
雖然有着過命的交情,可西嵐還真不知道嶽川叫什麼,嶽川剛纔也沒有自我介紹。
“我叫嶽川。”
西嵐嘆了一聲,“嶽川兄弟,相信你也看出來了,我這處境,的確不怎麼好啊,哎……”
事實正如嶽川猜想的那樣,西嵐是爲了藏拙,他刀鋒入鞘、珠埋塵沙,渾身鋒芒盡斂,從名聲赫赫的四劍聖變成素喃城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武館館主,更是整天酒不離身,毫無節制的買醉。
外界傳言,西嵐雖然在悲鳴洞穴中一戰成名,可是也因爲發動禁招,留下了無可修復的創傷。比如西嵐聽力受損,必須得經常貼在他耳邊大聲說話。再比如西嵐雙巧手被廢,有時候連酒瓶都拿不穩。還有……
於是外界一致認爲,西嵐根基損毀,修爲不進反退,所以自暴自棄起來。
西嵐是一個演技派,如果去參加奧斯卡,絕對能拿到小金人。因爲他這麼多年來始終保持着一個落魄天才的樣子,將自己糟糕的形象暴露在公衆眼前,雖然有許多冒險家慕名而來拜師學藝,可是看到西嵐整天醉醺醺不務正業的模樣,很快就失望透頂,很多學武的人還都憤怒的要求退還學費。
“剎影即便不出走,我也會把他趕出去。我收下他時,是驚豔於他的天賦,可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他的武藝都是諾羽教的,可諾羽成就有限,打基礎還行,剎影如果一直跟着她學藝,只會被埋沒,最終泯然與衆。”
西嵐苦澀搖頭,繼續說道:“只是苦了諾羽這孩子,她……哎,這麼多年來,她始終不離不棄的守在我身邊。洗衣、做飯、維持武館,一開始還能收到幾個徒弟,可是後來沒人來學武,武館都揭不開鍋了,她又去外面幫人縫補漿洗。好好一個姑娘,卻因爲我的原因,現在都三十出頭了,卻還沒人上門提親。”
四劍聖之首的西嵐這會兒就像是鄰家大媽一樣,絮絮叨叨說起諾羽的事情,語氣中充滿了自責和悔恨,但是對於這一切,他只能深深的無奈和無力。
“你在逃避什麼?又或者你在懼怕什麼?”
西嵐身子一顫,可是這時候,嶽川握住了他的胳膊,掌心炙人的熱力順着胳膊流入西嵐體內,令西嵐迅速平靜下來。
“是的,我在逃避,我在懼怕。”
“現在,有我爲你分擔!說出來吧,我和你共同面對!我們是同一類人,我們身上有着共同的使命。這是命運賦予我們的責任。”
西嵐知道嶽川說的沒錯,的確,他們是同一類人,他們都掌握了時間的力量。阿拉德大陸有一句話,只有掌握了時間力量的人才能拯救阿拉德。所以,他們身上有着共同的使命。
反過來說,西嵐唯一能相信和依靠的,也只有嶽川。其他人都沒有能力幫助西嵐,而且面對巨大的利益和誘惑,他們絕對會背叛西嵐,轉投他人。
西嵐起身關閉門窗,隨後坐回嶽川對面,雙手按着平放在腿上的刀鞘,這才用細如蚊訥的聲音講述起來。
“一切,還要從上次悲鳴洞穴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