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一大早,蕾娜就跑到衛修家門前咚咚咚的敲門。難得睡個懶覺的衛修,都有些後悔怎麼答應她去跳蚤市場了。
蕾娜所說的跳蚤市場,其實就是波鴻一處不起眼的二手舊貨交易市場,位置有些偏僻,這裡是許多經濟不是太好的家庭主婦喜愛之地,同時也是一些藝術家、古董收藏家溜達消食的好去處。
實際上,這種舊貨市場很多時候也是能淘到一些好東西的,就比如說前陣子也就是2014年,美帝芝加哥跳蚤市場淘出關於上個世紀、時間跨度在五十到七十年代,攝影技術堪比大師的海量照片。
而這些照片和底片的拍攝者竟然是一位默默無名、終身未嫁、性格孤僻內向的保姆薇薇安·梅耶。這件事當時可謂轟動西方世界。
因爲這件事也越發引起衆人對於跳蚤市場的興趣!實際上,在跳蚤市場淘古董,本來就是許多古董商的樂趣。
被蕾娜強拉着早飯都沒吃,只是抱着一塊漢堡啃的衛修,到了目的地之後頓時傻眼了。這是爲了我考慮?分明是你自己想要逛街好不好?
說是給衛修淘點好東西的蕾娜,一到這裡那裡哪管衛修啊,自己歡呼一聲,衝進去就知道找自己喜歡的東西。
衛修滿臉無奈,呵欠連天的跟在後面,只是每隔幾秒鐘微微張開眼睛,掃描一下四周的攤子,來都來了,可別錯過了什麼好東西。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歷史本就是數目衆多蕞爾小國的歐洲,歷史底蘊豈能和華夏相比?就是生產力也是因爲工業革命纔起來,歷史上能保留下來的古玩簡直屈指可數。
很多人說國外古玩保護工作比國內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幾乎每件古玩都登記造冊,就算被偷了都不好銷贓。
然而這也是建立在其古董相對稀少的前提下的,你指望華夏每天都有古玩被挖出來那種國情下,還能做到件件登記造冊?這簡直就是異想天開而勞民傷財!
蕾娜大姐年齡比衛修大好幾歲,然而看起來完全就是小孩子性子似的,貪玩的很,嘴巴也跟刀子似的喜歡諷刺人,不過真正相處下來就會發現其實人還是挺不錯的。
此時的她,兩眼發亮的看着一盞八十年代喇叭花造型的檯燈,一副走不動的模樣。
衛修見狀搖了搖頭,扭頭掃了一眼旁邊的攤子,沒發現一件物品超過百年曆史的,隨即目光收回就要掃向另一邊。
然而剛剛扭頭的衛修,忽然一怔,皺着眉頭又重新扭過頭來,看向這一堆舊貨,這堆舊貨看起來應該是清空一套房子弄出來的,傢俱藤椅應有盡有,款式很老,瞧這些傢俱滄桑的模樣,咋地也有五六十年的歷史。
衛修眼睛有些發亮的挪開一座古樸的牀頭櫃,露出後面的箱子。
這是一個實木箱子,箱子上雕刻着不對稱的幾何圖形,看起來有幾分剪影曲折的輪廓,看木頭成色風格,應該是上個世紀仿造路易十五統治時期洛可可風格的箱子,因爲這個時期的風格頗受華夏東方風格韻味的影響,所以衛修對此頗爲熟悉。
箱子不是衛修感興趣的地方,衛修感興趣的是箱子裡的東西。
衛修指了指箱子,道:“我可以打開看看嗎?”
攤主是一個六十歲左右,留着鬍子的老人,老人和藹做個請的手勢道:“哦,當然可以!”
衛修打開箱子,發現巷子裡果然如同他掃描到的一般,都是一些私人物品,幾本書以及一個筆記本,還有一些零碎的小玩意。
“這個箱子多少錢?”衛修問。
“你要是買的話,得包括裡面東西哦!”老人道。
“當然!”衛修乾脆的道。
“四十歐元!”老人比劃出一個手勢道。
衛修不知道這邊舊貨的行情,但是他對於德國人印象頗爲不錯,所以也沒講價,掏錢就買了。
這個箱子包括箱子裡的東西都沒超過百年曆史,但是在箱子夾層中衛修卻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東西,這個東西不好現場檢查,因爲它關於德國一位很著名的總統——阿道夫·希特勒!
一整個上午,衛修與蕾娜都在跳蚤市場渡過,除了早上掏了那個箱子之後,衛修後面幾乎沒出手。
倒是蕾娜買了不少物件,到中午的時候,看着一堆華而不實用的東西,蕾娜乾脆一個電話將安東尼奧叫來幫她搬東西。
也不知道蕾娜什麼時候和安東尼奧怎麼混熟了起來,安東尼奧很聽話的開了一輛皮卡過來,雖然個頭頗爲壯實,性格卻很是憨直,到現場擼起袖子就是幫忙幹活。
衛修看了看蕾娜,又看了看被蕾娜指揮得在搬運東西的安東尼奧,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微笑。
中午在蕾娜盛情的邀請下,衛修與安東尼奧在雷娜家享用午餐。實際情況是,衛修被攆出廚房,安東尼奧卻在蕾娜訓斥聲中進了廚房料理食材,招待異國他鄉的客人。
衛修看着廚房中不時響起蕾娜氣急敗壞的聲音,嘴角笑意越發明顯。這個蕾娜看起來對安東尼奧很有意思啊!
說起蕾娜,波鴻並不是她的家鄉,此時這個家自然也並不是蕾娜真正意義上的家,而是租的房子。
蕾娜是在波鴻唸的大學,畢業後也就滯留在了這裡,看蕾娜的樣子就知道她那性子不適合辦公室。於是混得一直不溫不火,沒心沒肺的租住者一室一廳的房子,也不知道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坐不住的衛修站起來參觀着蕾娜的客廳,這間客廳實在很難說得上什麼風格,硬要是給一個評價的話,好聽的那叫混搭,難聽那就是混雜。
別的不說,就瞅瞅這牆上,素描、油畫、木炭畫、水彩畫林林總總掛了簡直不下十餘副,簡直都要能辦一個小型畫展了!看這些東西的陳舊的模樣,應該都是蕾娜在跳蚤市場淘的!
等等!
衛修嘴角的笑意突然收斂起來,眉頭皺了起來,目光看向掛在牆上的一張木炭畫。
這張木炭畫尺寸並不大,探索者給出的數據是43.8×62規格,畫布描繪着一條寧靜的鄉間小道,道路兩旁景物被模糊化,小道上走着低頭走着一個赤裸着腳踝沒鞋的孩子,孩子腳下是一道淡淡的影子,孩子的背後是一輪不知道是太陽還是月亮的天體。
整張畫看起來應該很恬靜而閒趣纔是,然而不知道爲什麼,衛修看到那孩子赤着的雙腳,那用淡淡黑色碳跡渲染出有些髒兮兮腳踝的時候,衛修忽然感覺到一種淡淡的悲傷。
赤腳在鋪着厚厚地毯上奔跑、或者歡快的蹦跳在草皮上的那叫閒趣,走在小道上的那就是貧苦。
衛修伸手摸上畫框,在他觸手的畫框處有一塊被畫框遮擋的簽名,簽名就像是漢字“開”下面多了一個“口”,咋一看有點像“吞”字,實際上那個“口”不過是大寫拉丁字母“D”而已。
這是——衛修的眼睛瞪圓起來!這是丟勒的畫作!阿爾佈雷特·丟勒的真跡!!!
那個“D”赫然正是阿爾佈雷特·丟勒名字AlbrechtDrer中的“D”,至於那個“開”形狀會不會是字母“A”,這點到現在還是個未解之謎,有人猜測丟勒使用這個符號,可能與其宗教信仰有關;也有人猜測,就是字母“A”的變形,只是後人想多了而已。
在衛修視野中冒出丟勒資料的時候,衛修整個人都呆滯了下來。德國的藝術家很多,但是衛修能認識的很少,但是丟勒大名,即便是衛修這個外國人都略知一二。
衛修知道丟勒的大名,卻是因爲以前看過一本《智慧背囊》的故事集,其中有一個小故事大意是:一個窮苦人家兩個孩子都想去藝術學院進修,然後家庭條件只能允許一人,另一人還要去挖礦維持家用,最後弟弟去了學院,四年後弟弟找到哥哥,想要供哥哥上學的時候,他的哥哥舉着他那雙被繁重挖礦摧毀的手說,一切都遲了,他的手已經不能藝術創作了。
後來這位弟弟將他哥哥的手畫了下來,這個弟弟正是阿爾佈雷特·丟勒,而那副畫赫然就是當今赫赫有名的《祈禱之手》。
阿爾佈雷特·丟勒在德國曆史上絕對堪稱最偉大的畫家之一,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將“之一”去掉。
看着碳十四檢測年限正好顯示在五百年前左右,這幅畫恐怕就算不是丟勒的作品,也是當時仿品。
衛修對於木炭畫實在沒什麼研究,看看意境還可以,論到詳細之處,比如筆法虛實之類的就有些蒙圈了。
在跳蚤市場沒淘到古董,沒想到竟然蕾娜家中看中一件頂級寶貝,衛修都有種不勝唏噓的感覺。
蕾娜家的午飯並不怎麼豐盛,但是量非常足,其實看蕾娜那模樣就知道她會做飯纔有鬼呢!實際上這午飯就是大塊的煎豬排,配上一種莫名其妙的酸菜,還有一大盆擱在捲心菜上的塗着辣醬的法蘭克香腸,沒錯,衛修覺得盛香腸的瓷器應該不是碟子,就是尼瑪盆。
三人圍坐在託內特風格的曲木餐桌旁,桌子上還有一堆易拉罐啤酒,誰喝誰開。
“嚐嚐我的手藝怎麼樣?”蕾娜坐下來,一臉期待。
衛修插了一個香腸,邊吃邊點頭道:“還可以,還可以!”
蕾娜頓時滿意的笑了起來,安東尼奧見到這情況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種批量生產的香腸能看出個屁手藝,也就是華夏衛太照顧蕾娜面子了。
“你笑什麼?”蕾娜瞪向安東尼奧。
安東尼奧趕緊閉嘴不說話,嚼着自己面前的豬排,一副我被食物堵住嘴的樣子。
見到安東尼奧服軟,蕾娜露出得意的微笑,興奮的數落着在廚房裡安東尼奧如何如何笨蛋,都得靠她手把手教才行之類的。
說道高興處,不想蕾娜忽然神色黯然起來,幽幽嘆了一口氣道:“這樣的日子不多啦,過段時間,我估計也要回維爾茨堡老家了。”說完,神色有些落寞,一反之前給衛修的印象。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衛修問。
蕾娜神色有些苦惱的道:“其實也沒啥事,我爸打電話催促我回去的,我在這邊混得也不行。聽曼克說,咱們公司馬上就要被收購了,收購之後肯定要一番大動作,我這種可有可無的人,肯定是第一個要被裁掉的,這樣的話還不如自己早點回去,省得丟人。”
說到這,蕾娜忽然哈哈一笑道:“其實就是沒錢了,我要是有花不完錢,我纔不回去呢,回去又得聽我爸嘮叨,煩死了!”
衛修看着蕾娜苦中作樂的模樣,忽然神秘一笑道:“其實你已經挖掘到寶藏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