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早朝時辰爲卯時,周世平府距離皇宮約有半個時辰的路途。周世平趕到宮門時,依舊見到上次的情形,此時是酷暑時節,天已經微亮,衆官員站在宮門外。
宮門打開後,親王、丞相坐着轎子到了大殿,其餘官員都是步行。
大殿外,自有通事舍人引導官員就列,衆官員依次入殿
。
“皇上有旨:宣太傅、尚書令周世平,門下侍郎宗親王,中書侍郎穆仁舟,中書侍郎劉禮雲、吏部尚書朱乾慧,戶部尚書吳天宇,御史大夫賈海,入內殿覲見,其餘大臣大殿等候。”
“臣領旨謝恩。”
馬公公帶着7人進入內殿,皇上坐在臺案之後,其他人都看着周世平,周世平趕忙跪下,其餘人也跟着跪下。
“臣周世平領諸位大臣參見皇上。”
“平身。”
“謝皇上。”
“周大人,你是本朝太傅、尚書省尚書令,責任重大,這麼多年來,勤勤懇懇,署理政務,着實辛苦,朕望你繼續堅持,不要辜負朕的期望。”
“臣遵旨。”
“來日,給諸位大人看座。”
“皇上,政事堂集議諸事,稟皇上示下:一、護國大將軍貴親王,帥軍擊敵,斬首1700餘,政事堂集議賞白銀10000兩,明詔嘉獎;二、戶部右侍郎趙明輝貪贓枉法,經查實,其於開平9年4月、6月,收取廣寧縣令劉元黃金400兩,致劉元獲同進士出身,並任慶源縣尉,後任廣寧縣令,政事堂集議,罷黜趙明輝戶部右侍郎職銜,交大理寺勘察,罷黜劉元廣寧縣令職銜,押送進京,交大理寺嚴審;三、郴州城7月27日,百姓動亂,損失慘重,刺史黃玉衡難辭其咎,政事堂集議,着罷去刺史之職,發配施恩;四、襄臨州刺史韓惠,致流民入城,城中秩序大亂,百姓不得安寧,政事堂集議,着降任廣寧縣縣令,戴罪立功。”宗親王說完便坐下了,如老僧入定。
“既是政事堂集議,周大人可有意見?”姬仁皝略微皺眉。
“稟皇上,臣無異議。”
“既如此,就照辦吧。”
“遵旨。”衆人同時起身。
“諸位大臣還有何事?”
“皇上,臣有本奏。”御史大夫賈海站起來。
“說吧。”
“臣彈劾護國大將軍譚振,譚振身爲龍武軍後軍統領,駐守京城西臺大營,理應做好守衛,不請聖旨,不得參與朝政,然譚振巡視大營期間,擅自過問州、縣政務,其行爲有虧,皇上應予訓斥。”
周世平瞬間緊張起來,這是什麼意思,分明對着自己來的,譚振和自己的關係,滿朝皆知,而且,譚振戰功赫赫,是什麼人在背後縱,譚振身爲後軍統領,過問防區的政務,這樣的小事情,是誰弄得清清楚楚,在自己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突然挑出來,他們想幹什麼?
“周大人可有什麼話說?”姬仁皝臉上毫無表情,他比誰都清楚今日所奏之事的蹊蹺。
周世平的大腦急速飛轉,與賈海爭論嗎,顯然不行,恐怕幕後之人就是企盼這樣的結果,同意賈海的意見嗎,更不可能,這不是訓斥譚振,而是訓斥他周世平,再說,他身爲太傅、尚書令,如果在關鍵時刻不能保護手下的人,日後傳出去,還有誰會跟着自己幹。今日皇上和朝中重臣都在這裡,皇上顯然是看自己怎麼應付,這話必須說好
。
“皇上,賈大人所言俱是屬實,不過其中另有緣由。”
“說吧。”姬人皝看着朱思瑜,目光中有一絲緊張。
“皇上,臣這些年擔任尚書省尚書令,無時無刻不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處理政務時,總想着熟悉所有事宜,奈何州、縣官吏畏懼臣之身份,見面之時,莫不是曲意逢迎,將政務說得花團錦簇,臣頗爲心疑,卻也不便點破。臣獨自沉思,既身負皇恩,豈能不盡心竭力,如今天下一統,大周更需勵精圖治,以圖萬萬年,臣若是不能掌握實情,有負皇恩。故臣令護國大將軍譚振微服私訪,掌握實情,更好護衛京城,並嚴令其不準擾民、不準仗勢欺人,務必掌握官吏行、百姓疾苦,爲臣日後持政務之參考,故不便請旨,此乃臣之疏忽,望皇上恕罪。”
“原來是這樣,賈愛卿可還有話說?”
“皇上,臣無話可說。”
“周大人署理尚書省,能日日自省,朕心甚慰,譚振之事出有因,本意是掌握京畿之實情,本無過錯,朝中大臣出訪巡視,若是事事請旨,豈不是要朕時時跟隨。”姬仁皝用不滿的眼光掃了賈海一眼。
“周大人乃是朝廷太傅、尚書令,職責所在,所慮皆朝中大事,日後諸位大臣要竭力輔佐,政事堂集議皆朝廷軍政要務,故諸位大臣要勤勤懇懇,用心署理政務,不可懈怠,我大周正是強盛之時,各位大臣更需時時警惕。”
“臣謹遵聖旨。”
“今日就到此,跪安吧。”
周世平滿腹心事,皇上表面上毫無疑問是支持自己的,可皇上爲什麼這麼做,究竟是什麼心思。尤其是賈海,滿朝皆知,賈海深得皇上信任,在這樣的場合,公開彈劾大將軍,誰給他的膽子。周世平不禁想到了一個結果,他打了一個冷顫,看來,自此以後,朝廷、或者說周家將進入多事之秋了。
周世平心裡暗暗怒罵,真他媽的倒黴,低調、謹慎,換來這樣的結果,自己已經撞進一張大網,看不到出口在哪裡。
尚書省距離皇宮不遠,周世平在宮裡吃飯後,到尚書省點卯。
尚書令的官署很大,共有4間房,辦公一間、會客一間、書房一間、睡覺一間。官署早被收拾得乾乾淨淨。
周世平進入官署後,與所有尚書省官吏見面後,尚書左右僕射、左右丞便求見了。
一番寒暄之後,衆人將奏摺留下,起身告辭,看着這些奏章,周世平頭有些大,先前議事時的衝擊還沒有完全散去,周世平實在沒有心情看奏章。
這麼多年,周世平署理尚書省,主要掛記兩件大事:一是官員的任命,這是最重要的,但凡將人捏住了,事情就好辦了;二是錢財的支出,這是必須要了解和熟悉的,日後能夠控制住了,才能辦大事。
所以,周世平時刻掌握這兩條主線,能夠很順利署理政務,至於下面的官吏,也要讓他們有所企盼,得些好處。
大周京城官員實現5日工作制,5日後可休沐1日,這5日裡,5品以上官員每日早朝,皇宮招待一餐,其餘官員生活自理,卯時上班,申時歇息,周世平也不例外。
連續幾日來,周世平幾乎未說什麼話,他一直在思考,世家的結局佔據了他的所有思維
。周世平不表態,倒弄得尚書省的官吏有些緊張。
過了3日,早朝後,政事堂集議。
中書舍人將所要集議的5件事情悉數稟報:一、杭州河遭遇大雨,部分地段沖毀,加之出現險情地段共10餘里,杭州府、工部上書請旨撥銀5萬兩修復;二、稻米已熟,吏部、戶部請旨派員赴各州、縣,督促收繳賦稅,督察州、縣官吏;三、10月將舉行科考,禮部請旨派出主考、副主考,主持科考;四、聖旨已下,大理寺將趙明輝拘押候審,亦派人前往拘押劉元,大理寺請旨刑部侍郎、御史中丞、大理寺卿爲三司使,共同審理;五、護國大將軍貴親王已經上報將士軍功,請旨封賞。
“諸位大人請說。”周世平發話了。
發言順序依次爲戶部尚書吳天宇、吏部尚書朱乾慧、御史大夫賈海、中書侍郎劉禮雲、中書侍郎穆仁舟、門下侍郎宗親王。
待到朱乾慧說完,周世平漸漸聽明白了,都是表態性發言,囉囉嗦嗦一大堆話,落到關鍵處幾乎沒有,周世平非常奇怪,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所有人都是據理力爭,希望自己的意見得到採納。
“下官說幾句,前面諸位大人已經論過,不贅述,杭州河險情年年盛夏皆發,朝廷撥銀無數,下官以爲今年1萬兩白銀足矣;收繳賦稅乃是朝廷大事,就依吏部、戶部章程,派出官員,以往皆有慣例,不復多言;刑部侍郎、御史中丞、大理寺卿爲三司使,以大理寺卿爲主,嚴審趙明輝、劉元,爲朝中官員之警示;護國大將軍貴親王上報之軍功,下官無異議,待兵部派員覈查,而後可上奏皇上;科考主考,下官建議禮部左侍郎爲主考、禮部右侍郎爲副主考。”
此言一出,全場皆靜,科舉考試中,賈海將吏部排的乾乾淨淨,這是諸人沒料到的,朱乾慧低下頭,看不清表情。
科考取士,凡錄取着,除非能夠攀上更高的關係,餘者皆視主考爲恩師,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多年來,吏部一直把持主考之位,不知賈海爲何將吏部排出在外。
周世平不明白賈海的意思,更主要的,是周世平不明白,這究竟是誰的意思,如果是皇上,那麼,今日的爭論,就沒有意義。
“宗親王是何意?”
“下官以爲科考乃是爲朝廷取士,錄取之人將來必爲效力朝廷,故吏部應該參與,至於人選,還請朱大人提出來。”
周世平開始高度警惕了,這是什麼意思,一個提出建議,一個反對,關鍵問題,兩人一個是親王,一個是御史大夫,都是深得皇上信任之人。
略爲思索之後,周世平隱隱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奧妙,這政事堂集議,是自己主持的,那麼,最後形成的意見,都是自己拍板的,要是這主考之人選,乃是皇上的意思,那麼,否定皇上意見的,就是他周世平,不會是宗親王,要是贊成賈海的意見,如果不是皇上提出來的,那麼,他周世平就改變了大周曆來的習慣,吏部會沒有意見嗎。
周世平表面不動聲色。
“關於主考一事,本官建議兩個辦法解決,一是再座諸位表決,白紙黑字,本官自然會尊重諸位的意見,二是今日暫時不議此事,留待考慮成熟之後,下次再議,不知諸位是什麼意見。”
衆人全部選擇下次再議。
會食時,衆人皆不言語,默默吃完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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