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室峰頂風聲呼嘯,一片低低的哭泣之聲,氣氛無比壓抑。
方證大師、沖虛道長見左冷禪如此武功、膽略,卻落得自盡身亡的下場,也不免相顧嘆息。
莫大先生卻只是暗暗冷笑,左冷禪竟然將一切罪責攬到自己身上,落敗自殺,確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只這片刻功夫,他已猜出左冷禪用意,心中不禁暗凜於他的決斷。
事態發展到這時,嵩山派與其他四派仇怨已生,再加上他暗算吳天德的卑鄙行爲大白於天下,嵩山派已難容於正道武林。
而嵩山派這些年來一直是與魔教抗衡的主力,到那時魔教再趁機打落水狗,嵩山派便岌岌可危。再深思一層,嵩山實力其實在四派聯合之上,就算獨力對抗魔教,仍未必會亡,但是前後兩代掌門做下這等無恥之事,內外交困之下最可慮的便是嵩山內部離心離德,那纔是導致嵩山派覆亡最可慮的關鍵。
左冷禪當機立斷,行此雷霆一舉,將所有罪責污名都攬到自己身上,自殺以謝天下,一可以博取武林中人的同情,保得嵩山派不受武林同道排擠;二可以凝聚嵩山派上下人心士氣,以免人心渙散,此壯士解腕之舉,實是明智。
如今峰頂這種局面,吳天德可不擅掌控,他收了寶劍回來,眼見羣雄默默無言,一時也有些進退失據,不知該如何是好。
嶽不羣見此狀況,忙走上臺來,清咳一聲,扶起丁勉、湯英鶚道:“左兄也是一世英雄,惟因一個貪字,逾陷逾深,終至不可自拔,做下許多錯事,害人害己!”
他頓了頓又道:“但他終能頓悟往昔之過,以自己的鮮血洗清一身罪孽,也算得一條漢子。本來,嶽某與他較技被毀了一條手臂,心中也多有怨尤,可是左兄如此痛悔往昔過失,唉!逝者已矣,這仇也該煙消雲散了。”
方證、沖虛二人對左冷禪的野心知之甚詳,此番上山就是希望五嶽劍派中有人能夠抵制五嶽並派之舉,但若是五嶽自相殘殺起來,其餘四派聯手與嵩山派互相尋仇,實非武林之福,因此一聽嶽不羣這番話十分欣慰。
方證大師已情不自禁地讚道:“嶽居士宅心仁厚,有此善念,不知消彌多少血腥,實是功德無量!”
嶽不羣呵呵一笑,道:“方證大師謬讚了,其實是敝師弟仁厚善良,他上臺與左師兄比較武功,原也盼點到爲止,只希望左兄能改過自新、重新做人。想不到……左兄性情也如此剛烈!罷了,左兄臨終既已大徹大悟,湯師兄,他對你說的一番話可是苦口婆心呀,湯兄領導嵩山劍派,唯有勵精圖治,多行俠義之舉,纔是悔過自新之道啊!”
湯英鶚心中一凜,想起師兄甘願一死,就是不想嵩山一脈就此斷絕,自己只顧哭泣,豈不有負師兄所託?他忙擦乾眼淚,示意一旁的嵩山弟子擡了左冷禪屍身下去,向嶽不羣拱手道:“嶽掌門說的是,本派……本派實是對不起五嶽同門,這盟主……本派是無顏再爭了。左師兄臨終前曾有遺言,今後這五嶽盟主該由吳掌門擔當纔是!”
臺下數百人頓時叫道:“正是,吳大俠武功蓋世、俠義無雙,請吳大俠做五嶽掌門!”“是啊,是啊,誰不服的儘管上臺去領教領教吳大俠的絕妙劍術、無雙內功!”
嶽不羣聽着臺下應和的人越來越多,面上只是微微帶笑,卻不應聲。
湯英鶚故作無私,好像拋棄了個人恩怨,慨然擁戴吳天德做五嶽盟主,但他卻說是左師兄臨終遺言,這句話若不細細酌量似也無不妥,但若是吳天德就這麼糊里糊塗的當上五嶽盟主,那麼從道統上就是左冷禪傳位給他。
目前嵩山派還不敢有什麼舉動,但若過上三年五載風平浪靜之後,他們處處以前盟主門人自居,吳天德作爲左冷禪的承位者,如果對他們過於嚴苛,難免會遭人詬病。
嶽不羣現在已放棄了個人野心,吳天德是他中興華山派的唯一希望,豈肯讓他吃這個暗虧,弄得以後這個盟主當得縛手縛腳?若論起勾心鬥角,湯英鶚哪是他的對手,所以他聽了湯英鶚的話,卻並不搭腔。
直到五嶽劍派弟子中有人不等師傅吩咐,也跟着大喊起來,嶽不羣才把手一舉,肅然說道:“諸位,請靜一靜,五嶽劍派盟主,需得德高望重、武藝高強,能夠得到五嶽劍派擁戴的人才可以擔任,豈可私相授受?
方纔嶽某已對諸位英雄說過,華山劍、氣二宗即將合併,本門將由吳師弟擔當掌門一職,但是現在嶽某還是華山派的掌門,我平心而論說句公道話,敝師弟雖然武功高強、俠義心腸,畢竟年紀尚輕,擔當如此重任恐難以服衆,因此我推舉衡山派莫大先生爲五嶽盟主!”
方纔吳天德上臺比武時,就感覺嶽不羣囑他小心確是發自肺腑,心中對嶽不羣越發有些琢磨不透,難道自己所知的是錯的,他真的是位君子不成?剛剛見嶽不羣走上臺來,對嵩山派‘噓寒問暖’,吳天德不明他的用意,還道他又對五嶽盟主之位動了心。
這時聽了他的話,才省起方纔也聽寧師姐說過華山劍、氣二宗合併,掌門由自己擔當的話,現在嶽不羣又在天下英雄面前提起,自然不會有假了。自己並未同他商議過兩宗並派的具體事務呀,何以他已言之鑿鑿,連掌門都讓了出來了。他讓出掌門之位,又這樣慨然推舉莫大先生爲盟主,無論怎麼看,都看不出他還有一絲野心,難道嶽不羣當真轉了性兒?
他推舉莫大先生?嗯,不錯,自己當了一個劍宗掌門就覺得不勝其擾了,若是做了五嶽盟主,整日排憂解難、舒解各派糾紛,五嶽劍派和其他門派有點磨擦過節,就得絞盡腦汁地想辦法去解決,那還有好日子過嗎?所以一聽這話,吳天德連連點頭。
他怎知道現在嶽不羣現在已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他的成功嶽不羣就視做自己的成功,爲了讓他名正言順、以五派共舉的正當身份登上掌門之位正在煞費腦筋。
莫大先生聽了嶽不羣的話,心中好生鬱悶:“這老狐狸,你話裡話外就是想把你師弟推到盟主的位置上嘛,什麼武藝高強、爲人俠義,就是難以服衆,這不就逼我表態讓他能服衆了麼?不過吳天德這小子我是怎麼看怎麼順眼,他來做盟主,江湖中一定可以少了許多事非,推舉他做盟主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莫大先生想到這裡,乾笑兩聲道:“嶽先生可不要折騰我這把老骨頭了,吳老弟做五嶽盟主,正是衆望所歸,衡山派上下是一體贊同的!……”他話音一落,劉正風和一衆衡山弟子都大聲叫起好來。
泰山玉馨子高聲叫道:“恆山定閒師太德望甚隆,武藝高強,我推舉恆山定閒師太!……”這牛鼻子眼看大靠山成了本派的仇人,於公於私都不能再依附他們,看上回情形,吳天德對天門道人極有好感,如果他當上五嶽盟主,只怕天門師侄就要東山再起了,自己篡奪師侄的掌門之位,別人嘴裡不說什麼,心裡一定是看不起自己的,既然盟主無望,不如推舉定閒師太,她也是出家人,爲人寬厚,總比吳天德要強上許多。
定閒師太聽了起身微笑道:“五嶽劍派、同氣連枝,匡扶武林正義,正需要吳掌門這樣年輕有爲的人,我與兩位師姐一致推舉吳掌門任盟主!”
湯英鶚見嶽不羣識破了他的詭計,搞出這場五嶽衆口一詞的盟主選舉來,心頭暗恨,但面上卻不得不隨聲附和道:“定閒師太言之有理,嵩山劍派也願意由吳掌門任我五嶽盟主!”
泰山玉馨子見狀,只得改口道:“既然定閒師太不願被這些俗事打擾清修,那五嶽盟主之位,吳掌門實是最恰當人選啦,實至名歸,本派也表贊同!”
登時臺下五嶽劍派中弟子和江湖羣豪大聲鼓譟,紛紛叫好起鬨。嶽不羣見狀喜上眉梢,轉向吳天德大聲道:“吳師弟,五嶽劍派盟主,權位雖重,但責任更重,這是爲了五嶽劍派門下數千名弟子着想,也是替江湖同道盡力,如今既然衆望所歸,我看你也不要推辭啦,就擔起這份重任吧!”
吳天德看戲看得正熱鬧,不料這些人你推我讓最後又繞到自己頭上來,慌忙搖着手道:“各位英雄、各位前輩、各位掌門,咱們五嶽劍派中人才濟濟,在下年輕識淺,可當不得這份重任!”
嶽不羣說道:“師弟何必妄自菲薄?嵩山、衡山、恆山、泰山的諸位師兄、師弟都一致擁戴,你若再推辭豈不寒了大家的心麼?今日師弟榮登盟主之位,又有天下英雄在此見證,正所謂擇日不如撞日,我們也不必再拖拖延延,華山劍、氣二宗就在今日並派好了,師弟,我就把華山派交到你手裡了!”
嶽不羣說完,退後兩步,單膝跪地,只是他一臂已毀,垂在肩側無法抱拳,可是神態仍異常恭謹道:“華山嶽不羣,參見本派掌門人!”
他這一跪,臺下甯中則及氣宗諸弟子一齊跪倒行禮,齊聲道:“參見掌門人!”
趙不凡、封不平等人見狀喜出望外,小師弟做了華山宗門、又成了五嶽盟主,今番可真是揚眉吐氣,一衆人也喜滋滋地跪了下來,高聲道:“參見掌門人!”
四下羣雄見狀紛紛道喜,高聲叫道:“恭喜吳掌門、恭喜吳盟主,吳大俠今日雙喜臨門哪!”華山弟子這一跪下,任盈盈早避到一邊去,藍娃兒見甯中則、趙不平等人都單膝跪地,忙也有樣學樣地跪在地上,被儀琳一把拉起來,奇怪地問道:“小藍,你做什麼?”
藍娃兒嬌聲道:“我……我們也算是華山的人啊,我看趙大哥他們都跪下了,我們不該跪下麼?”
儀琳哭笑不得,輕聲道:“你……你我雖也算是華山的人,不過可不是華山派弟子呀,不用拜見掌門人的。”
藍娃兒不服氣地道:“爲什麼不算?吳大哥當了掌門和盟主就了不起啦?他敢趕我出華山,看我不毒……不找他算賬!”
這話一出口一旁跪在地上的華山弟子都忍不住面露微笑,封不平吃吃地低聲笑道:“小藍姑娘,你是華山派的人,不過呢,是華山派的掌門夫人,可不是華山弟子,不用跪的,你想跪的話,等你和師弟成親之日交拜天地時再跪吧!”
他這一說,那些弟子們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藍娃兒這才明白究竟,面紅耳赤地啐了一口,被同樣紅了臉的儀琳扯到一邊去了。
這一來立在那兒的便只有桃谷六仙,鶴立雞羣一般,站在那兒指指點點、嘻嘻哈哈,桃幹仙盤膝坐在針板之上,左顧右盼,故作莊嚴,只是現在所有人都目注臺上,卻沒人去看他表演了。
吳天德哪想到嶽不羣會來上這一出,這一來他對嶽不羣的疑慮終於打消了八成,連忙搶上一步去扶嶽不羣,有些惶恐地道:“師兄快快請起,各位同門快快請起,我可當不起這樣大禮,本門有諸位師兄們在,此事容後再議!”
不料嶽不羣卻不起身,執意道:“請吳師弟答允接任本派掌門之位,否則師兄長跪不起!”臺下幾位師兄和甯中則齊聲說道:“請師弟接任本派掌門!”
吳天德暗暗叫苦:“接了掌門接盟主,以後諸事纏身,俺的小嬌妻們都要守活寡了。”
嶽不羣現在是一片赤誠,如果他知道自己一心想扶持起來的這位華山救星、寶貝師弟,心中竟然存着這樣的想法,不知道會不會氣得吐血。
吳天德眼見華山派近百名同門長跪不起,無奈之下把心一橫,只得向嶽不羣道:“師兄要我答允接任掌門也可,但師兄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嶽不羣欣然道:“只要你答應擔任本派掌門,將華山發揚光大,別說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師兄也答應!”說着站起身來。
臺下華山弟子這才喜勃勃地站起身來,吳天德拉着嶽不羣的手,向四下羣雄朗聲說道:“諸位五嶽同門,今日之事大家也都看到了,身爲一幫一派領袖者,首重德行,否則言行稍有差池,不單自己,恐怕成千上萬人都要被他帶入深淵。吳某年輕識淺,五嶽大事,一個處理不當,就會使五嶽同門彼此傷了感情,以我之見,這五嶽劍派盟主不如由嶽師兄來擔當,大家以爲如何?”嶽不羣大吃一驚,他也是審時度勢、當機立斷的狠角色,雄心、抱負均不在左冷禪之下,一知道自己已失去爭霸天下的本錢和資格,立即退而求其次,全力輔佐吳天德實現讓華山重回五嶽第一大派的夢想,吳天德的提議太過荒唐,他怎肯答應?
臺下也有人高喊道:“五嶽盟主一向是由五嶽門派掌門擔任,嶽先生已讓出掌門之位,怎麼可以擔當五嶽盟主?”“嶽掌門武功大打折扣,怎麼統率五嶽劍派?”
吳天德正色道:“大家聽我一言,我五嶽劍派同氣連枝、情同手足,同時也平起平坐、不分上下,凡遇大事,本該各派共同商議決定,如果像以前那樣一人獨斷專行,就算沒有私心,如果一個判斷有失,也難免造成極大的錯誤。
因此我建議五嶽盟主,今後不由各派掌門但任,而從各派中挑選爲人公平正直的長者擔任,武功倒在其次,這樣他的地位超然,有涉及五嶽劍派大事時,居中調停、籌劃協調,以五派共同的意見和利益爲己任,豈不更好?
嶽師兄江湖人稱‘君子劍’,他爲人俠義,衆所周知,識見更是卓超,足以擔當此任,大家以爲如何?”
玉馨子聽了喜不自禁,五嶽盟主如果和一派掌門分了家,江湖聲望和地位雖然並不稍減,但是實權卻大大削弱,與自己大大有利,當下急忙擁護道:“吳掌門所言甚是,‘君子劍’嶽先生擔任五嶽盟主,我泰山派心服口服!”
莫大先生與定閒師太對視一眼,均對吳天德的‘大公無私’心中佩服。至於吳天德到底是大公無私還是因私廢公,卻非他們所能瞭解了。
二人均想:“左冷禪任盟主時,飛揚跋扈,動輒因爲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就屠滅五嶽同道滿門。吳天德雖然不是這樣的人,但是五嶽劍派已傳承數百年,今後還會傳承下去,難說下一位盟主不會是個左冷禪那樣的人,吳天德的方法大大提高了各派掌門的權力,五嶽盟主地位依舊,事實上卻是五嶽劍派事務的聯繫、調解之人,長遠來說,確是一件好事。”
莫大先生與定閒師太紛紛表示贊同,嵩山派現在是人云亦云,哪還有五派唯我獨尊的氣勢,當下也隨聲附和。
臺下羣雄見狀暗想:“你們師兄師弟一家親,一個統一全派做了掌門,一個便去做五嶽盟主,說來說去還不都是你們華山派的?與我們何干!”自然附和的附和、贊同的贊同,封禪臺上頓時便是一片歌功頌德之聲。
嶽不羣推脫不得,眼見連封不平、趙不凡等幾位劍宗同門也捻鬚微笑,向他微微點頭,心情不覺激盪難平,眼睛也微微有些溼潤了。他本想讓出掌門之位,就此退隱華山,從此‘君子劍’嶽不羣就要消失於江湖了。
想不到這位師弟果然宅心仁厚,竟然將地位尊崇無比的五嶽盟主拱手讓給自己,那是和少林方證大師平起平坐的地位啊,以自己如今的狀況,能有這等成就,今生還有何求呢?
他激動得抓住吳天德的手臂,猶豫半晌,忽然脫口道:“師弟,師兄不配擔當此職啊,我……你可記得你與不戒父女去往恆山時,路經衛賢山中,有個黑衣人……”
吳天德聽他說到這裡,急忙打斷他道:“師兄,往事已矣,這些年來你與寧師姐獨自支撐華山門戶,功莫大焉,今後師弟還有許多事要向師兄請教!”
嶽不羣眼含熱淚,連連點頭道:“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饒是養氣功夫甚佳,此時也已說不下去。
吳天德拍了拍他手,心道:“嶽師兄啊,放着你這麼有才幹的人不用,我哪有閒功夫整天在五嶽間奔走啊。只要你不走上邪路,丟了咱華山派的臉,師弟一定好好扶持你這位聯合國秘書長,決不欠費、決不搗亂,決不做霸權主義強國!”
此時臺下鼓譟之聲逾烈,不斷有人高喊:“君子劍嶽先生,以您的威望當得這五嶽盟主,不要再推辭了吧……”沖虛道人與方證大師耳語幾句,也揚聲說道:“嶽先生,衆望所歸,你就勉爲其難吧,若是‘君子劍’這塊金字招牌還當不得五嶽盟主,那天下還有誰人當得?”這話一說,頓時引來一片贊同之聲。
吳天德高聲笑道:“大家靜一靜,嶽師兄已答允做五嶽盟主,有請嶽盟主對諸位英雄講幾句話!……”說罷爲了以示尊重,吳天德也走下封禪臺,站到華山派中去。
嶽不羣獨自走到臺前,面對峰上羣雄,此時光線逾發暗了,峰頂人頭攢動,也更顯得聲勢浩大。嶽不羣此番雖不是以武功奪得盟主之位,但是因‘君子劍’三字受到大家擁戴推舉,心中更是別有一番感受。
他長長吸了口氣,抑制住激動的心情,高聲說道:“既承衆位朋友和五嶽同門擡愛,在下倘若再不答允,倒顯得過於保身自愛,不肯爲武林同道盡力了。”
這話一出,氣宗門下弟子歡聲雷動,各派英雄也都微笑鼓掌。
嶽不羣待人聲稍靜,又朗聲說道:“在下無德無能,雖任盟主之職,凡事當與諸派掌門從長計議,在下不敢自專。現下天色已晚,各位都辛苦了,還請嵩山湯掌門招呼各位朋友到嵩山本院休息,飲酒用飯!”
羣雄齊聲歡呼,肚子餓得狠的,已紛紛奔下峰去蹭飯了。
嶽不羣下得臺來,衡山、泰山、恆山等派都過來向他和吳天德分別道賀。待衆人稍稍走散,方證和沖虛也走了過來,含笑向華山這對今日最是風光的師兄弟道賀。他們本來擔心左冷禪統一五嶽派後,野心不息,更欲吞併少林、武當,爲禍武林。
如今這種結局,二人自然放下心來,因此道賀之意均十分誠懇,嶽不羣以前雖是掌門身份,但在這兩位面前卻是以弟子之禮晉見,這時逾發謙虛起來,忙也謙聲道謝。
方證大師望望四下只是華山弟子,便低聲道:“嶽先生、吳先生,今日左冷禪自盡身亡,嵩山門下只怕頗有人心懷叵測。常言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二位身在嵩山,可須小心在意。”
嶽不羣忙道:“是,多謝方丈大師指點。”
方證大師又微微笑道:“少室山與此相距不遠,只在咫尺之間……”這話說了一半便語聲一頓,不復再言。
吳天德聽了微微一笑,心道:“這老和尚瞧起來相貌忠厚,卻是話裡有話,這些大人物可真沒有一盞省油的燈。”
但是方丈大師畢竟是一番好意,二人皆深深一揖謝過,嶽不羣道:“大師美意,嶽某與師弟銘感心中。”方證大師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與沖虛道長相攜而去。
嶽不羣轉向吳天德,欣然道:“師弟,我們也去用些酒飯飲食吧,今後咱們已是一家人,今晚我要與師弟還有諸位師兄促膝長談!”
他話音剛落,桃谷六仙中五個已擠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向吳天德道:“吳小子,你說我們剛剛在臺上表演的功夫妙是不妙?”“我的馭蛇之術最爲高明,你看那雙蛇狂舞如何?”“我的吞炭火才最是了得,你學了我的功夫那這掌門才當得穩當。”
桃幹仙坐在針塔上面,急忙叫道:“吞火有什麼了不起啦,我說吳小子,你看我坐在針板上,恍若無事,你要不要學,我決不藏私。”
他們也知吳天德今日做了華山派的掌門,又在天下人面前大大地露了臉,如果他肯學自己的功夫,那說出去甚有面子,一時又爭執起來。
任盈盈、藍娃兒、儀琳反被擠在一邊,湊不上前來。嶽不羣瞧見她們,拍了拍吳天德肩膀,微笑道:“看來今日師兄只能和趙師兄、封師兄他們促膝長談了,哈哈哈,我們先行一步!”
說着他與一衆華山門人,也自向峰下行去。吳天德被桃谷五仙圍在中間,正七嘴八舌地推銷着自天竺學來的雜七雜八的本事,各人爲了爭取吳天德的注意,已跑回去將桃幹仙從那堆箱子上推下去,提了箱子回來將吳天德圍在中央,打開箱子拿出一件件模樣古怪的東西不斷吹噓賣弄。
吳天德無奈,只好向藍娃兒道:“小藍,你和儀琳先陪任大小姐去用餐,我……呃……我稍待便來!”
果然如嶽不羣所料,晚餐後他只能同趙不平一班人聚在一起言談,不過吳天德卻未同藍娃兒她們在一起,那桃谷六仙癡心不改,一餵飽了肚子,馬上又跑來纏住他,非要他學一樣天竺功夫。
吳天德是一派掌門,自住了一個小院子,院中內房安排了任大小姐和藍娃兒她們居住。藍娃兒天真率直、儀琳溫柔乖巧,一向心高氣傲、沒有什麼女伴的任大小姐與她們熟悉之後倒也相處融洽,三人關了房門自在房中閒談。
外廳中可就成了桃谷六仙雜耍的天地,吳天德碰上這六個寶貝蛋,也無可奈何,若不學上一樣功夫,這些人誓不罷休。他無奈地瞧着桃實仙吹着竹笛馭蛇,心中忽地一動,不如學了這功夫吧,自己本就會吹笛子,學了回去待兒子、女兒稍稍大些,用來哄他們開心豈不是好?
吳天德轉念一想,又打消了念頭,小孩子若見了喜歡,整日價要他弄兩條蛇來在身邊,豈不危險?就算沒有毒的,那麼小的娃娃,終究不太安全。
他忽又看見桃根仙坐在地上,雙腳居然舉過了頭頂,交叉夾於頸間,雙手怪異地繞過身子在後背合掌,那身子不但柔若無骨,而且可以將身子扭曲變形成任意一種模樣,身形一會縮小如嬰兒,一會又復原成高大的原形,端得奇妙無比。
吳天德暗暗奇道:“莫非這便是瑜伽功夫?倒是果然奇妙,居然可以將身子不可思議地扭曲成這副模樣,聽說這功夫練了有保持體態的功效,咦……!”
吳天德心中一動,忽地YY起來:我若學了這種功夫,回去教給非煙、小藍她們,嘿嘿嘿……這麼多奇形怪狀的動作……呃……性愛瑜伽不是我發明的吧?
吳天德兩眼冒出爍爍的綠光,彷彿已看到非煙、靜月、小藍她們那姣好動人的身體以各種妖媚、詭異的姿勢呈現在他面前,他精神一振,指着桃根仙道:“我要學這個,請桃兄快快指點我吧!”
其他幾仙聽了嗒然若喪,桃根仙得意洋洋,連忙湊過來細細講解。這種可以隨意改變身體大小、形態的上乘瑜伽術除了肢體的鍛鍊,自有一套奇特的行功運氣之法,但吳天德原本功力極高,只消知道運氣的法門,自然一學就會。
這就好像先練成了《九陽真經》的張無忌,本身已具極深厚的內功,要學《乾坤大挪移》,所要掌握的只是運氣之法。別人從頭學起如同挖渠後一點點積蓄雨水,他卻如同在一條大河旁邊開挖溝渠,自然是渠成水至,容易無比。
吳天德這一用心學習,這門功夫掌握得倒也甚快,只用了兩個多時辰,便將這門古怪功夫完全學會。
桃根仙見了不禁讚道:“你的悟性比我還好,我去天竺尋訪名師,找到一位叫塔洛德伊的人,我將他自地底下挖上來,也是學了三天才學會,那個快一百歲的老頭兒直誇我是當世奇材,說什麼也要叫我當他的衣鉢傳人,我費了好大勁兒才逃回來,他若見了你,一定更捨不得你走。”
吳天德嚇了一跳,忙問道:“從地下挖出來?他是活的死的?”
桃根仙道:“挖出來時是死的,過了會兒就活了。他的弟子說已經把他埋到土裡兩個月了,還說是那老頭兒吩咐埋足了六個月再挖出來,我哪有功夫等他那麼久,便早早將他挖了出來。”
吳天德一想便已明白,早聽說瑜伽功中有類似於龜息大法的功夫,可以數月不進食不呼吸,猶如冬眠一般,那位大師想必就是用這種功夫將自己埋在土中,碰到桃谷六仙居然莽莽撞撞地將他挖了出來,這種拜師的法子也實在叫人哭笑不得。次日已有各路英雄陸續告辭離山,五嶽劍派中人卻一直等候去見見華山嶽肅、蔡子峰兩人遺容。
吳天德背了個包袱,裡邊事先帶了衣物,到了那處鐵亭,鐵亭旁不遠便是吳天德自下邊挖出的一個洞口,二人逃出後已搬了一塊大石蓋上,當下也不說破,自叫嵩山門人開動那鐵亭機關,吳天德先以繩索將自己綴了下去,急忙將壁上恐怖之物一一毀去,又替兩位前輩穿好衣着,這才拴好繩索,通知上邊的人下來。
五嶽劍派中一些重要人物陸續綴着繩索到了玄冰洞內,見了這天地生成的奇異之地,都不禁嘖嘖稱奇,待他們拜過嶽、蔡兩位前輩遺體,去看了冰壁上刻下的文字,都搖頭嘆息不已,嵩山派的幾位太保卻是滿面羞慚。
這個古洞可保人屍體百年不腐,原是安置兩位前輩的洞天福地,可是嵩山劍派上千弟子,總會有人對華山派懷恨在心,令人堪慮的是難保不會有人下來破壞兩位前輩遺體泄憤,所以吳天德與嶽不羣商議一番,派人下山買了兩具棺槨,將嶽、蔡二人遺體搬出,準備運回華山安葬。
任盈盈也向五嶽劍派許諾,儘快將那位日月神教前輩的手札拿來,與嶽、蔡二人冰壁遺書相互印證。五嶽劍派中雖仍有不少人對她心存敵意,不過卻也無人存有難爲她的想法,嚴格說來,日月神教是中了嵩山葉無缺的奸計,而葉無缺不但是嵩山掌門,還是五嶽劍派中人,站在日月神教一方來說,他們纔是最無辜的受害者,是受了五嶽劍派的傷害,這筆糊塗賬還能怎麼算?他們自然難以指責對方。
各路英雄都走光了,最後便是五嶽劍派同門,湯英鶚與丁勉等七太保立在嵩山腳下,恭送各派離開,心情說不出的難過。這兩日歡歡喜喜地迎接各門各派的人來,嵩山上下得志意滿,滿以爲五嶽並派必可成功,從此嵩山一家獨大,可是現在呢?
左掌門被逼自殺,盟主易位。十三太保一個下落不明,一個正趴在山上養傷,三個死無全屍,剩下站在這兒的八個人中……湯英鶚看了看一臂虛懸的四師兄費彬,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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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後,吳天德與任盈盈匆匆趕到了平定城。
那日離開嵩山,吳天德就向嶽不羣、趙不凡幾位師兄言明有一件極重要的私事要和任大小姐同去,請師兄等人先行返回華山。由於他們還帶着兩具棺材,行路甚緩,或許自己辦完事情回到華山,與他們也不過就是前後腳的事情。
嶽不羣等人聽他說是自傢俬事,便不再問。儀琳、藍娃兒卻知道他要去做的事是何等重大,這事一旦被人知道後,又是何等的轟動整個武林。
不過經過封禪臺與左冷禪一戰,二人對吳天德的武功極具信心,他這次去又有魔教的前教主和光明左使聯手,那東方不敗就算真的天下第一,難道還能是這三大高手的聯手之敵?因此二人反不如以前擔心,只是依依不捨地與吳天德傾訴了會兒心裡話,就含淚上馬,追上華山派的大隊人馬,回華山去了。
平定城“福盈客棧”這是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棧,上次吳天德來平定,便是住的這家客棧,因此任大小姐與父親分別奔赴平定和華山時,便與父親約定在這家客棧住宿。
二人到了客棧,已是黃昏時分,按照事先說好的化名向店夥計問起任我行和向問天二人,因爲二人在這店中已住了一段時日,任大小姐一提,那店夥計頓時想起這兩位客人來,忙陪着笑道:“店裡是住着這樣兩位客官,不過下午隨着一位白面書生出去了,現在還不曾回來。”
任大小姐一聽白面書生,心中不由一緊,連忙向他問起,聽他詳述了那人相貌,卻不是東方不敗模樣,這才心頭一寬,暗想:“父親與向叔叔來勸說童百熊,莫非那人是童百熊的手下?不知他們辦的事情怎麼樣了,待他們回來再詳細詢問吧。”
二人也在店中要了兩間客房,自去洗漱休息不提。可是二人飯後苦候良久,仍是不見任我行和向問天回來,任盈盈心緒不寧,雖然一路勞累,也是全無睡意,只在樓下等候。
吳天德雖也感覺奇怪,但想以任我行和向問天的武功,除非東方不敗親自趕來,否則無論明鬥暗襲,恐怕還沒有人能奈何得了他們,所以心中倒也不是特別擔心。
是夜,睡至四更時分,吳天德忽然聽到急促的敲門聲,披衣開門一看,只見任盈盈立在門前,滿面焦慮地道:“吳兄,我在樓下已等了一夜,眼看天色將明,可是家父和向叔叔還未回來,你說會不會有事情?”
吳天德想了想道:“平定州附近,他們一定有很多舊部相識,會不會住在他們那裡呢?”
任盈盈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問過店中夥計,家父和向叔叔平日每晚一定會回來店中住宿的,唯獨今晚……”
吳天德聽了也覺有些不對勁,略一思忖道:“走,我們去他們的房間看看,看兩位前輩是否留下了什麼線索!”
二人傍晚住店時曾去二人住處看過,門上銅鎖高掛,因此才先要了房間住下。二人走到任我行、向問天住處,忽見那門上銅鎖已然不見,不禁心中一喜,任盈盈暗道:“莫非父親已經回來?”
吳天德推了推門,門閘是從裡邊卡上的,他敲了敲門,等了片刻,房中傳來腳步聲,二人不禁相視而笑,心中爲之一寬。
那門吱呀一聲打開,開門的卻是一個三十多歲、精明削瘦的白臉漢子,二人不由大爲驚訝。
吳天德一瞧見這白臉漢子嘴角邊那顆紫色肉痣,不禁大吃一驚,脫口道:“魏忠賢?你是……你是魏公公身邊那個錦衣衛百戶?”
那人本以十分警覺地打量着二人,聽到吳天德叫破他身份,也吃了一驚,上下打量二人一番,忽地喜道:“原來是吳將軍,這位一定就是任大小姐了?下官在此恭候多時了。”
任盈盈可沒空理他是誰,連忙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誰?我父親呢?”
那軍官堆起一臉笑容道:“果然是任老先生的大小姐,廠公命下官在此等候兩位,可沒料到二位來得這麼快,呵呵,廠公和任先生、向先生昨日下午已聯袂趕往黑木崖,現在想必已誅殺了東方不敗!”
“什麼?!……”吳天德和任盈盈聽了大吃一驚,異口同聲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