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德替嶽不羣驅散了身上寒毒,總算沒有留下大患。嶽不羣原來還覺絲絲寒氣沿着經脈向身上蔓延,如此下去時間一久,縱然拔除寒毒,也要變成癱瘓,虧得吳天德內功精湛,他獨特的螺旋氣勁化解嶽不羣的寒毒甚快。
寒毒拔盡,嶽不羣不禁吁了口氣,緩緩睜開眼來,回望吳天德,心情無比複雜。這是那個自己曾想要刺殺,曾想要收服的對手,而現在面對着他,心中卻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意味。
略一猶豫,嶽不羣低聲道:“師弟!……”他這一聲比起叫吳兄、吳掌門意義大不相同,吳天德微笑着握了握他的手,剛要和他敘談幾句,正聽見左冷禪對桃谷六仙起了殺機,隨便安上一個魔教妖人的罪名要將他們斬殺,一時新仇舊恨涌上心頭,他忍不住出聲譏諷了一句。
站在前方的趙不凡等人聽見說話,回過頭來,一眼瞧見這嵩山弟子打扮的人正是本派掌門,不禁又驚又喜,一時高興得說不出話來。
嶽不羣聽他大膽直斥左冷禪,心中不由一驚,見他作勢欲起,連忙一把扯住他手腕,澀聲道:“師弟,左冷禪內力渾厚、劍法出衆,尤其他的陰寒掌力十分歹毒,不似正派武功,你千萬小心!”
吳天德點頭微笑,整整衣衫,大步向封禪臺上走去。
藍娃兒形容枯槁,外界一切六識五知,盡皆不聞不問,但是吳天德的聲音,卻是她封閉的心靈唯一還能接受的外界聲音,這短短几句話傳來,乍如一聲春雷,復甦了她的神智。
藍娃兒霍地站起了身子,原本無神的雙眼恢復了精神,無比激動地注視着吳天德的背影,嘴脣顫抖,乾涸的眼中又盈滿了淚水。
她急奔出兩步,趙不凡一把拉住了她,聲音微顫道:“小藍姑娘,掌門好生生的,這就好了。師弟現在上臺是與左冷禪較量,他是本派掌門,身份尊重,你且忍耐片刻,不要在數千英雄面前,讓人家笑話了師弟!”
藍娃兒只想馬上撲進吳大哥懷中,哭訴自己的傷心和委曲,但是聽趙不凡說會被人取笑吳大哥,便頓住了腳步。她喜極而泣,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歡喜,見儀琳還昏睡在椅上,忙一指點醒了她,匆匆指着臺上對她說明情況。
儀琳見了吳天德身影也驚喜之極,險些便叫出他的名字,被藍娃兒一把掩住了她嘴,兩個美人兒相擁而泣,哭得梨花帶雨。
左冷禪這十多年來統領五嶽劍派,威望日重。他雖甚少離山,但本派十三太保縱橫江湖,人人都知道這十三位師弟的武功都遠不及他,則左盟主的武功可想而知。左冷禪名聲響亮、風頭之勁已隱隱然有蓋過少林掌門方證之勢。
天下間有什麼人敢在他面前說上一句重話?更不要說敢當面直斥其非了。以致他越來越橫行無忌、飛揚跋扈,這時在自家地頭,當着千餘門下弟子,三千八方英雄,被人一番嘲弄,將他暗中削弱其餘諸派的伎倆公然宣告天下,呵斥他是邪魔歪道,弄得他一時之間竟然有些不敢置信。
左冷禪雙眼微眯,含威瞪向吳天德,森然道:“你是什麼人?”
站在臺側的丁勉等人初時眼見閃出來的是個嵩山弟子,正又驚又怒之下,見他走了近來,認出是華山派那個吳天德,不禁大駭:弟子們明明回報他已陷落玄冰古洞,那個死地任你武功通天也絕無可能再逃得出來,他怎麼竟安然無恙?
吳天德朗聲笑道:“在下華山劍宗吳天德,左盟主不識得在下,想必貴派的十三太保認得在下,哎喲,也不知十三太保現在還餘幾人了?”
左冷禪聽他自稱吳天德,心中吃了一驚:怎麼他竟逃出來了?左冷禪心思電轉,只想着一會他若追問起來怎麼推脫應付,對他這句嘲弄之言竟未加理會。
桃谷六仙聽他自稱吳天德,頓時一起跳了過來,將他圍在中央,吵吵嚷嚷地道:“吳天德?果然是你,我們正想參加了五毒大會,便去華山找你,你身邊大美人、小美人好幾個,還有一個儀琳小尼姑,我們在天竺時便一直惦記着此事,也不知她們已經給你生了幾個小寶寶了?”
儀琳現在雖已將自己當成了吳天德的妻子,畢竟兩人尚未成親,一聽這話不禁漲紅了臉頰。
桃谷六仙七嘴八舌地道:“是啊,是啊,還有你身邊那個非煙小姑娘,實在是好心眼兒,要不是虧她指點,我們怎麼能學到這樣一身好本事呢?”
“不錯,不過我們自己也是武學奇材啊,師父傳授我們瑜伽術時連連稱讚我們是天縱奇材,要讓我們繼承他的衣鉢,我們還是偷偷跑回來的”
幾個人說着,咧開大嘴,笑得又是得意、又是開心。吳天德想不到當初曲非煙誑騙他們,使他們千里迢迢跑到異域外去學了這樣一身沒用的唬人功夫,居然一個個還感恩戴德,心中有些歉然。
當初自己對他們心生厭煩,只想他們離得越遠越好,現在想來,若不是他們,自己怎能遇見儀琳和藍娃兒?說起來他們還是自己的大媒人。
當下吳天德微笑道:“六位自天竺學藝歸來,這個……這個不但學了一身高明武功,而且瞧這打扮,可是一身仙氣,叫人一見油然而生敬意呀!”
桃谷六仙喜得眉飛色舞,說到底還是吳天德最識貨,真是桃谷六仙的知己呀。吳天德又道:“在下剛剛有了一對子女,多承六位桃兄關心了。”
桃實仙奇道:“一對子女?一定是大美人生了個兒子,小美人生了個女兒,是不是?”
提起孩子,吳天德也是一臉喜色,笑道:“呵呵,一對龍鳳胎而已!”桃谷六仙“哇”地一聲,圍在一起又跳又叫,大爲驚奇。
臺下羣雄見這位已宣稱被東方不敗殺死的華山劍宗掌門突然現身,又對左冷禪如此聲色俱厲,料定二人上臺便是一番龍爭虎鬥,想不到這六個怪人插科打諢,幾個人竟在臺上嘮起了家常,眼看旁邊左冷禪臉色越來越青,已有人忍不住偷笑出聲。
左冷禪沉聲道:“這裡是我五嶽劍派議事之地,不是你們閒話家常的地方。吳掌門,請自重!”
吳天德還未說話,桃谷六仙已一起轉身指着他喝道:“吵什麼吵,有本事你也生一對龍鳳胎出來!”左冷禪不由一窒。
吳天德微微一笑,對桃谷六仙道:“六位桃兄請先去臺下坐坐,如果你們乖乖的不要鬧事,我回頭可以帶你們回華山瞧瞧他們。”
桃谷六仙一聽,這實是說不出的誘惑,連忙手舞足蹈地撿起那堆道具衝下臺去,到了臺下,桃花仙眼尖,瞧見藍娃兒,雖然不再是一頭小發辮,但她那異族相貌極是好認,登時一聲歡呼衝了過去,不過片刻又認出長了頭髮的儀琳,這六個寶貝更是新奇無比。所謂乖乖的不要鬧事,也僅限於沒有鬧到臺上來罷了。
封禪臺上吳天德與左冷禪對面而立,四目相對,眼中俱是一片肅殺之氣。過了半晌,吳天德目光一閃,忽然說道:“聽說左盟主今日在此討論五嶽劍派合派之事,吳某因爲一些瑣事來遲,尚望左盟主恕罪!”
左冷禪聽他絕口不提半山遇襲之事,心中暗暗舒了口氣,面色稍緩道:“吳掌門家中有事,左某已聽嶽師兄說過了。方纔吳掌門指責我嵩山劍派幾大罪狀,似有失公允,左某身爲五嶽盟主,各派中若有些什麼難以解決之事,左某當然義不容辭出面調解、相助,縱然因爲此事被人誤解包攬越權,只要對五嶽劍派有利,左某又何惜遭人詬病?”
吳天德見他一副悲天憫人模樣,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地道:“此事我們可以稍後再談,不知左盟主並派之議有何結果?”
左冷禪目光閃爍,朗聲道:“衡山、泰山兩派已同意並派之舉,恆山定閒師太也有此意,華山嶽師兄略有異議,決定與我比武定並派,左某僥倖勝了一招,現在也已有意並派了。”
臺下華山派弟子一齊鼓譟起來,甯中則提氣道:“左盟主,方纔拙夫當着天下羣雄說得明白,與你較量武技只是個人行爲,華山劍、氣二宗合併已成定局,我氣宗已決定奉吳師弟爲本派掌門,華山派如何行止,要由吳師弟來決定!”
她見多虧吳天德趕來才救了丈夫性命,心中十分感激。又聽丈夫說過要奉吳天德爲掌門,此時見左冷禪虛言華山派已同意並派,不免出言反駁。
嶽不羣微露苦笑,暗歎一聲,揚聲道:“不錯,我華山氣宗唯吳師弟馬首是瞻,並派與否,還要吳師弟來拿主意!”
左冷禪看出吳天德比嶽不羣更加強硬,決不會答應並派,聞言冷笑一聲道:“吳掌門年少有爲,左某也有所耳聞,不過華山劍宗畢竟剛剛加入我五嶽劍派,尚未得到我五嶽劍派各位掌門同意。五嶽並派的大事關係極大,吳掌門對我五嶽各派知之尚淺,怎麼能代表華山一派發表意見呢?我五嶽劍派各位師兄豈能認同?天下羣雄如何信服?”
他話音一落,恆山莫大先生吱呀拉了一把胡琴,清越的聲音悠悠傳來:“衡山劍派承認吳掌門身份,莫大願與吳掌門共進退!”
莫大先生話音一落,恆山定閒師太立即應和道:“恆山派亦同意吳掌門身份,願聽詢吳掌門意見!”
泰山派玉馨子卻高聲道:“吳掌門德望、武功難以服衆,本派不予贊成!”
方證大師高聲宣了一聲佛號,道:“吳掌門俠肝義膽、鋤強扶弱,老衲十分欣賞他的爲人!……”沖虛道人呵呵笑道:“大師世外高人,看重的是他的人品,我倒比較欣賞吳掌門的劍術武功!”
臺下不知哪個角落有人嚷道:“吳掌門是抗倭名將,俠之大者、爲國爲民,我們十分信服!……”馬上就有人反脣相譏道:“五毒大會都是些歪門邪道,聽說吳掌門也參與其中,自己立身不正,如何領導華山劍派?我們不服!”
立時擁護反對者吵嚷起來,有些趕上山來看熱鬧的,唯恐天下不亂,這時也摻和其中,反對的勢大,便幫着贊成的人回罵;反對的氣勢弱了,又反過來幫着他們駁斥贊成的。渾水摸魚,越吵越兇。
左冷禪站在臺上,心中暗恨:恆山、衡山公然和他唱反調,五嶽之中對方已佔了三派;本來臺下自己請來的客人居多,其他人大多不敢公開支持和自己作對的人,但是少林方證、武當沖虛這對狼狽爲奸的老傢伙竟然公開支持吳天德,這兩個人幾乎代表着半個江湖,他二人一開口,臺下隨聲附和的竟也大有人在。
臺下越吵越兇,那些人已不是在爲吳天德爲吵,轉而互揭老底叫罵了起來,什麼你鐵老四新納了個四姨太,爲老不尊;他黃小七有父不養,爲富不仁;罵得是鞭辟入裡,天馬行空,幾十年的陳芝麻爛穀子都掏了出來,越來越不堪入目。
左冷禪皺了皺眉,沉聲道:“既然衡山、華山、恆山三派贊同,方證大師和沖虛真人慧眼識人,那麼我就聽聽吳掌門意見”
左冷禪一開口,他請來助拳的人便住了口,另外一派得意洋洋、如打勝仗,也閉嘴不言,臺下頓時又靜了下來。
吳天德待臺下靜了下來,這才朗聲說道:“既蒙方證大師、沖虛道長、和我五嶽劍派諸位師兄擡愛,那我便來說上幾句,我吳天德代表華山劍派,不同意五嶽並派!”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吳天德並不贊同並派,他是聽他說的如此語氣堅決、決無轉寰餘地,臺下還是轟地一聲,盡皆臉泛驚容。
吳天德又向左冷禪昂然問道:“左盟主意欲五嶽並派,爲的是什麼?”
左冷禪不假思索地道:“魔教與我五嶽劍派爭鬥近百年,彼此勢不兩立,近年來魔教實力越來越大,我五嶽劍派已漸有不支之勢,若不併派,必然被魔教逐步分解蠶食!”
吳天德又道:“吳某闖蕩江湖時日較短,但是聽說日月教教衆遍佈天下,門下教衆所從事的行業遍佈黑白兩道,門下更有許多普通百姓根本不識武功,這樣龐大的教派若說和武林中其他門派,偶因利害相關之事有所衝突,亦屬尋常,但令吳某奇怪的是,何以此教與我五嶽劍派仇恨最深,彼此時有爭鬥、代代皆有傷亡?”
左冷禪傲然道:“那自然是因爲我們五嶽劍派除魔衛道之心最堅,以致和魔教屢起衝突,雙方仇怨才越結越深!……”他這番話出口,五嶽劍派中人盡皆點頭,連華山派也不例外,不過其他門派中人神色不免略有不豫。
吳天德搖頭道:“不然,少林、武當兩大派領袖羣倫,一向主持正義、排解各派紛難,何以日月教挑戰兩大派的事很少發生?如果說兩大門派門人遍天下,日月教亦有忌憚的話,那麼……”
他指着臺下各處矗立的旗幟道:“那麼何以金刀門、地堂門、六合門、劈掛門、五虎斷門刀、醉八仙、八卦掌這些門派弟子較少,但同樣急公好義、俠肝義膽的武林門派和日月教也衝突甚少?”
被他點到名字的這些門派大多是名聲不上不下的二流門派,都是被左冷禪請來捧場的,這時聽了吳天德的讚譽之詞,也不禁心花怒放,那些門派掌門還捻着鬍鬚微笑,故作深沉之色,但門下沉不住氣的弟子已大聲歡呼起來,感情的天秤頓時傾向吳天德一方。
左冷禪冷笑道:“那麼何以唯有我五嶽劍派與魔教仇深似海、勢不兩立呢?似乎吳掌門另有高見,左某願聞其詳!”
吳天德走到臺前,揚聲問道:“日月教與我五嶽劍派之間糾纏歷百年之久,不知哪位英雄能替吳某解惑,日月神教由何而來?”他目光徐徐掃視,場中羣雄有的確是不甚了悟,有的知道一些,確也不敢公開和左冷禪作對,嶽不羣、封不平等人倒是有心接話,但是不知他問這話用意何在,一時躊躇不敢向前,怕壞了他的事情。
場中靜默片刻,忽地一個女子嬌聲說道:“日月神教,前身稱爲明教,起于波斯,唐代傳於西域。最初稱爲摩尼教,安史之亂時摩尼教徒協助大唐平叛有功,進入中土。”
封禪臺前羣雄雖然有人略知日月神教來歷,也不知如此詳細,一時衆皆靜聽,肅然無聲。那女子聲音傳來處人羣分開,只見一個穿着嵩山弟子衣衫的俏美少女神色自若,邊走邊說,向高臺行來。
衆人雖覺這女子一身嵩山弟子打扮,十分古怪,但是這時任盈盈侃侃而談,臉上神色無比莊嚴,連立在封禪臺前的嵩山弟子爲她容光所懾,也未上前阻攔。
任盈盈步上高臺,高聲說道:“摩尼教崇尚光明,祈拜火神,因此又稱明教。明教教義認爲世界上存在着明暗兩種勢力,明就是光明,代表善良和真理;暗就是黑暗,代表罪惡與不合理。光明最終將戰勝黑暗。這便是明教的“兩宗三際。”兩宗即明暗,三際爲青陽、弘陽、白陽三陽光明。
元朝韃子霸佔中原大好河山,明教弟子韓山童、彭瑩玉、郭子興、陳友諒、劉福通、和我大明太祖皇帝紛紛起兵奮起抗元、驅除韃虜,當時少林、崑崙、峨眉、華山等各大門派弟子都曾和明教攜手對敵,武當派創派祖師張三丰真人派了門下七俠助明教反抗韃虜,故此被尊爲國師,武當派掌門成爲朝廷三大道官之一。”
她提到武當派張三丰真人時,沖虛道人忙立起身來,稽首胸前,肅然而立。任盈盈又道:“本朝開國之後,爲避國號之諱,明教改稱日月神教,將總壇從西域崑崙山遷至平定州黑木崖。”
這些都是歷史事實,左冷禪也辯駁不得,只好嘿然冷笑道:“明教時或許還算得名門正派,可惜後來卻墜入魔道、與武林正派爲敵了。”
吳天德微笑道:“是啊,聽小姐所言,崇尚光明的日月教算不得邪魔外道啊,想當初中原各大門派還曾和他們共同抵禦外侮,何以今日水火不容?”
任盈盈冰雪聰明,聽吳天德忽地問起日月神教來歷,已猜出他的用意,心中暗暗敬佩他的機警,見他問起,立即配合道:“日月神教進入中原後,廣收教徒、良莠不齊,門下弟子固然有許多光明磊落、行俠仗義之輩,也不乏作奸犯科的邪道中人,以致與中原門派漸起衝突,彼此嫌隙漸生。”
吳天德道:“其實撇開日月神教不談,武林門派之間難道就沒有恩怨仇殺了?日月教與中原門派曾共御外虜,難道就因此反目,從此迭殺不休?”
任盈盈大聲道:“當然不是,那時彼此衝突,只是門派中弟子個人所爲,還不致令日月教和各大門派間反目成仇,直到……”
她深吸口氣,說道:“直到近百年前,日月教突然派出十長老,夜探玉女峰,據說是覬覦華山派一門武學,不料事先被五嶽劍派偵知消息,預先埋伏在山上,聽說日月神教十大長老甫一上山,就趁亂謀害了華山派嶽肅、蔡子峰兩位前輩,這一戰中雙方各有傷亡,結下不解之仇。
五年之後,神教十大長老重上玉女峰報仇,與五嶽劍派大火併,從此日月神教和五嶽劍派都元氣大傷,精英盡失,這冤仇也一代代傳了下來,從此日月神教在五嶽劍派眼中也成了卑鄙無恥、陰險貪婪的魔教。”
這事五嶽劍派中人可都是知之甚詳,雖聽任盈盈說的十分簡單,但他們自行聯想到師門傳來來的那場大戰的諸多事蹟,一時都感慨不已。
左冷禪冷笑道:“不錯,魔教貪圖別派武功,欲上山竊書,事敗又惱羞成怒,撕破臉皮大打出手,我五嶽劍派不知犧牲多少前輩英雄,這個仇不共戴天,永不可解!”
他又森然望着任盈盈道:“你身着本派弟子衣飾,行蹤鬼祟,又口口聲聲稱魔教爲日月神教,你到底是什麼人?”
任盈盈瞧着他,嫣然一笑道:“吳掌門也穿着貴派的衣服,怎麼不見左掌門動問?可是心中有鬼,不敢問他麼?你問我是誰,我便告訴你好了,我是日月神教的大小姐,我姓任,你知道我是誰了麼?”
這話一出,頓時一石擊起千層浪,臺上臺下一片譁然。嵩山和各派中人紛紛張目四顧,不知道這位日月神教的聖姑還帶了多少人上山。左冷禪也是又驚又疑,吳天德見任盈盈說出身份,早已暗暗凝神怕左冷禪突然出手,見他目光驚疑不定,卻未出手傷人,心中才爲之一寬。
其實他也是見五嶽劍派整日和魔教喊打喊殺的,有些過度緊張了。原著中任盈盈自認識令狐沖之後也多次以真實身份出現於嵩山派、華山派、恆山等派高手面前,那些人聽說劉正風勾結魔教長老時敢予將他除去,可是面對着這個比魔教長老身份更重要的任大小姐,卻一直裝聾作啞,從未一聽她身份就拔刀相向。
只因雙方雖然彼此仇視,但卻維持着一個微妙的平衡,誰在沒有把握之前,也不肯主動去破壞這個平衡,如果今日魔教中這麼重要的人物,據傳即將成爲新一任魔教教主的任大小姐死在封禪臺,則武林中這場腥風血雨可想而知。
左冷禪不想現在殺死任盈盈對上東方不敗,可是他整日“除魔衛道”現在“大魔頭”就在眼前,如果沒有什麼表示,如何服衆?
於是左冷禪怒視吳天德道:“吳掌門,現在當着天下英雄,我希望你能給我們大家一個解釋,你與魔教的任大小姐聯袂而來,身穿我嵩山服裝,意欲何爲?”
吳天德見臺下接頭交耳、衆說紛紜,便是華山派衆位同門也面逞驚疑之色,當下提氣大喝道:“少安毋躁!”
他這一聲大喝舌綻春雷,臺下頓時一靜。左冷禪臉泛喜色,暗暗向丁勉等人施着眼角:今日吳天德居然攜了魔教的大小姐上山,可是自取滅亡了,只消抓住這個由頭,一會趁機將他殺了,試看誰還敢跟自己爲敵?
吳天德朗聲說道:“方纔日月神教的任大小姐已說出五嶽劍派與日月神教結怨的經過,在下年輕時淺、見識有限,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左盟主、莫大先生、定閒師太,各位都是我的前輩,在下請教諸位,任大小姐所言是否屬實?”
莫大先生與定閒師太無言頷首,面上均有憂色,顯然見他這般胡鬧,正在擔心他一會如何收場。左冷禪大聲道:“不錯,她說的確是實言,你還要爲魔教辯解不成?”
吳天德長嘆一聲,說道:“既然如此,吳某身爲華山弟子,本派有那麼多前輩被魔教所殺,還有那麼多來到本派助拳的各派前輩高人,這仇怎能不報?不過……”
他環目四顧,突然大聲說道:“如果我華山嶽祖師、蔡祖師並非死於日月神教十大長老手中,而是另有一個大魔頭覬覦本派武學、害死我華山嶽、蔡兩位祖師,再暗施陰謀詭計,投書日月神教說本派欲對日月教不利,挑撥日月神教偷襲華山、同時傳訊五嶽盟友,使雙方中計相互殘殺,那這個仇我該向日月神教來報呢,還是要向那個大魔頭來報?”
他這話一出口,封禪臺上所有人都驚得半晌無言,包括那位任大小姐,也目瞪口呆了好久。日月神教偷上華山,確是因爲覬覦人家的武學,哪裡是聽說什麼對本教不利,才先下手爲強了?
任盈盈怔了一怔,才恍然大悟:我還道他是個君子,原來這傢伙也不是好人。他若不這麼說,就算拆穿了嵩山派的假面具,可是五嶽劍派與神教的夙仇卻仍是不可化解,五嶽並派未必可以阻止,自己也不見得能安然離山。
現在這傢伙藉着嶽、蔡二人刻在壁上的真話,再摻上一些假話,還有誰分得清百年前這段陳年舊賬誰是誰非?自然他說什麼便是什麼了。
啊呀,不對,這傢伙早就有所圖謀了!剛剛上山時,他忽然問我計靈是否會做舊文章書冊,當時還不知他的用意,看來這‘陰險’傢伙是想拿我神教那本手札,真真假假再胡編一本了。那本手札就算寫的全是真的,這些名門正派也決不會信,但是有了冰壁上那些刻字,嘿!假的他們也會信作真的啦!
方證、沖虛聽了吳天德的話也臉現驚容,不知道纏綿百年的大仇殺竟有這樣一個大緣由在。五嶽劍派中人更是驚訝莫名,難道百年前那場正邪大火拼,竟是有心人從中作亂?
左冷禪迫不及待地追問道:“你此言當真?難道我們五嶽劍派與魔教那場大廝殺竟是別有因由?你快說個明白!”
吳天德憐憫地瞧了他一眼,暗想:可憐的傢伙,難怪你不知道,你那位卑鄙無恥的祖師爺做出這等事來,當然不會對後輩提起。
說起來,你那位葉祖師的確只是貪圖人家的武學,不過既然搞出這麼一場事故來,乾脆就讓他惡人做到底算啦,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反正一條罪名也是遺臭萬年,再多擔兩條也沒什麼關係。
此時全場已肅然一片,這件事雖發生在百年以前,卻牽連甚廣,直至今日還遺患無窮,所以人人關心。就是桃谷六仙,見了數千人壓抑無聲的場面也不禁嚇了一跳,紛紛閉上了嘴巴。倒是桃幹仙雖然閉嘴不言,但還是拿出那釘板來,坐在上面秀一把。
吳天德道:“諸位英雄,我今日就將當年這件大陰謀公諸於衆,讓大家都弄清楚我五嶽劍派與日月神教這場恩怨的由來。”
左冷禪雖不知這件所謂的大陰謀與本派有關,但直覺的感覺到他要說的話一定對自己不利,可是現在八千多隻眼睛瞪着吳天德,眼巴巴地在等他說話,誰敢上前阻攔?此時吳天德已成功地主導了臺上的局面,除非他想住口,否則沒人能攔住他了。
吳天德高聲說話,聲音清澈,傳遍全峰:“昔年本派嶽肅、蔡子峰兩位前輩得到一位不知名的前輩所著的一部武學奇書,我想五嶽劍派同門也只知道當年日月教奪書之事,不知那奇書是何名稱吧?此事又牽連到另一個秘辛,與這樁公案無關,這要是說開了就不知道說到何年何月去了,我就不提它的名字了。”
方證大師暗暗點頭,當年紅葉禪師曾傳書給少林寺說明嶽、蔡二人拜訪南少林盜讀《葵花寶典》,隨後就傳出魔教攻上玉女峰奪走嶽、蔡二人得到的一部武學奇書的事,少林派自然猜出那書便是嶽、蔡二人從南少林盜走的《葵花寶典》,此時吳天德將此事一語帶過,自然是不想言及先人之過。
吳天德又道:“那本武學奇書中有許多艱澀難懂之處,敝派嶽、蔡兩位祖師參詳許久都不能悟通,二人各依所悟,爭執不下,從此傳下我華山劍、氣二宗的分歧。
兩位祖師各執己見,見都無法說服對方,便想起了一位知交好友,那位好友武功不在嶽、蔡兩位祖師之下,又是一派掌門,兩位祖師便去尋訪那位好友,將那本武學奇書中的疑問向他討教,希望他能另闢蹊徑,有所指點。
不料那位大宗師,聽了嶽、蔡兩位祖師說出那秘笈中的精要,知道乃是一門極高明的武學,便起了貪心,假意挽留兩位祖師盤桓做客,暗中卻想偷取那部秘笈。”聽到這裡,臺下已有人呸了一聲,神色間大爲不屑。
吳天德又道:“兩位祖師並未隨身帶來那部奇書,那人搜索未果,被發現他的盜書之舉,兩位祖師憤然告辭,那人假意道歉,趁兩位祖師不備,猝下殺手,暗害了兩位祖師性命。”
臺下啊地一片驚呼,有人開始大罵“無恥”、“卑鄙”有人扯着嗓子叫道:“他媽的,那個僞君子是哪一派的掌門,可真是給他們門派爭光啊!……”有人已在現場傳承百年以上,昔年武功足以令岳、蔡二人佩服的門派掌門身上打轉,就連方證大師,明明知道本派掌門不會是那個盜書殺人的小人,也被人瞧得十分不自在。
任盈盈冷眼旁觀,心想:“這都是我分析給他聽的,這傢伙倒是現學現用,不過這樣慢慢揭露他的陰謀也好,如果早早說出他的名字,恐怕現在臺上已鬧翻了天。”
吳天德忽然向嶽不羣拱手道:“師兄,昔年神教十長老夜襲華山,傳言本派嶽、蔡兩位祖師在暗襲時死去,可曾有人見到這兩位前輩的屍體?”
嶽不羣略一思忖,搖頭道:“凌祖師曾向我提及此事,當時剛剛發現魔教長老蹤跡,就有人大喊嶽、蔡兩位祖師返山時遇襲被殺,雙方頓時混戰起來,事後並未尋到兩位祖師遺體,當時都道魔教中人狠毒,將兩位祖師遺體毀了,本派在玉女峰後山下埋葬兩位祖師時也只是衣冠冢。”
吳天德朗聲道:“這就是了,試想嶽、蔡兩位祖師是當時本派最傑出的高手,又豈會輕易被人狙殺?乃是他們那位好友,謀殺了嶽、蔡兩位祖師後,擔心二人來尋自己的事有人知道底細,早晚會尋到自己頭上來,同時他對那部武學奇書仍垂涎不止,於是又生毒計!”
在場羣雄雖然許多都是江湖草莽,可是陰謀詭計見多了,方纔便聽他說過是那人一手導演了正邪大火拼,此時聽吳天德一說,盡皆屏息靜聽。
吳天德道:“那人先修書一封,投書黑木崖,說道華山劍派得到了昔年與明教有仇的一位高手遺著,其中所載盡是剋制日月神教諸般絕學的秘技,華山派正邀集五嶽劍派高手齊上華山學習,準備對付日月神教。
諸位,日月神教在中土傳承也有五六百年了,作爲武林中一大教派,各朝各代時不知同多少高手有過糾驀,如果真有人創出剋制教中種種武學的秘笈,試問如何會不緊張?就是在座各位,如果說有人專門研究出對付貴派種種武學的方法,也必食不知味、寢不安枕吧?”
臺下衆人齊齊點頭,如果有人告訴自己別人擁有一部專門剋制本派武功的秘笈,那是無論真假都要一探究竟的,否則闖蕩江湖可真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
任盈盈聽到這裡暗暗嘆了一口氣:這傢伙又開始胡扯了,不過扯得倒還合理,這一來日月神教夜探華山就可以博得一大片同情心了。嗯,自己還得好好聽聽,回頭幫他圓謊造那假手札時可別穿了幫。
吳天德道:“那個大奸人知道這信被日月教主得到,是無論如何都要來華山一探究竟的,於是他又聯繫五嶽劍派,說日月教欲對華山派不利,要各派速去華山救援。各位,那時日月教與五嶽劍派尚無仇怨,實無攻打華山的必要,但那個大奸人在武林中德望甚高,五嶽劍派的前輩們對他的話怎能不信,於是紛紛派遣高手赴援華山。”
衆人都想,那時五嶽劍派和日月神教尚無嚴重過節,可是那人一說,五派便盡皆信了,德望如此之隆,那會是什麼人?投向少林、武當兩派掌門身上的懷疑目光越來越多。
可憐這對和尚老道一向自詡修爲高深,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這時面對千百雙懷疑的目光,也如芒在背,越發的不自在起來。只是別人既存了疑心,他們神色不自然便被當成心虛,神色自若便看成故作鎮靜,總之是已被當成了那大奸人的後代。
吳天德嘆道:“那人使的好計,日月神教派遣十大高手上山,本來只是半信半疑,想查明事情真相,如果確有剋制本派武學的秘笈,那就只好將它毀去或搶走了。只是他們剛剛到了華山,那大奸人就搶在他們前面上山,對埋伏在那裡的五嶽中人說岳、蔡兩人前輩剛剛回山,遇到日月神教十大長老,已然被殺了。
五嶽劍派的高手信他自然勝過早起摩擦隔閡的日月神教,這時十大長老摸上山來,看見五嶽劍派都在華山,自然信了那封信中所說五嶽劍派正在學習剋制本教武功的秘笈的話,這一動起手來,五嶽劍派縱然原來還有些懷疑,此時也再無疑心了,雙方混戰一場,從此結下冤仇,只是那大奸人機關算盡,趁亂還是沒有找到那部武學奇書,而且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也捲了進去,導致五年後正邪大火併,他自己也送掉了性命!”
吳天德說完這些話,長長吁出一口氣:“瞎話終於編完啦!”
任盈盈站在他旁邊,忽地哆嗦一下,暗想:“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他,這個傢伙爲達目的,連一百年前的死人都要拿來利用,太可怕了!”
衆人聽得義憤填膺,見他話聲一頓,已羣情激憤地叫道:“那人是誰?吳掌門,那個卑鄙無恥的大奸人到底是哪一派的?”這些人中,更多的便是嵩山、華山等五嶽劍派的弟子。
吳天德稍頓了頓,緩緩側過頭去,望着左冷禪微微一笑,左冷禪頓覺一股寒意襲上心頭,他怎麼笑得如此“奸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