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裡侍候的人把木射場子重新整齊好，只待李凝貞同林敬品上場了。
在場的烏衣子弟也私設了賭局，卻礙於兩位皇子猶在，不敢押注。卻紛紛相互擠眉弄眼，左眼押林敬品，右眼押李凝貞。
李凝照不懂這規矩，李凝曄卻是看的明明白白。
李凝曄起身，招來身邊隨侍監小雀子解囊，一疊子票據拍在矮腳案上，義薄雲天道：“本王專專押五弟贏！”
他送銀子的陣仗剛打出來，李凝貞心疼不已，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想吳澆白還爲了賺進奔波江南。她心裡說，四哥，你不要銀子給我啊！
李凝照見她面上隱而不發的疼痛，瞥了眼票據，她倒是愛美人又愛金銀。
林敬品到底是臣子身份，便讓李凝貞先發球。
李凝貞瞄準邊上的赤字樁子，一球命中，率先得了一分。
“好！”李凝曄催促記分的人，“快給我五弟記上分！打賞！”
小雀子上前給了賞銀，侍人遂即添上一分。
衆人倒是真真看待這個姿麗風雅的五皇子一回，原以爲這五皇子第一球有僥倖的成爲，卻不想第二球也這般準。
林敬品胸有成竹，上來就個赤字仁的木樁子。動作輕鬆而隨意，彷彿只是隨手扔了石子。
李凝貞見林敬品如此輕鬆，不敢掉以輕心。在發第二球時，一石二鳥，擊倒了兩根木樁子。
“好！”又是李凝曄在喝彩。
李凝照神色也爲之一振，不想五弟還是有些真本事的，今日的顏面倒是保住了。
林敬品卻暗暗勾了嘴角，這纔是開始。他執球一擲，竟也是兩個木樁子倒了。
他二人一來一去，儼然只剩四個赤字木樁分散立着。
如今倒是有打平手的意思。
等李凝貞再次上場時，忽然聽有人高宣：“定寧王到！”
李凝昳居然也來湊熱鬧了？
李凝照同李凝曄雙雙起身迎接二哥，神色各有不同。
李凝曄不甚喜歡李凝昳的到來，心中想二哥一素賢王之名，鮮少聲色犬馬之地。除了京畿公卿皆愛的馬場，還真是少見他二哥臨場。
他二哥名聲之高顯，竟是不輸太子哥半分。李凝曄想着，自己果然還是心性不定，待日後去了戰場，必要磨練一身本事。可要向兩個哥哥看齊，至於三哥五弟……大不了日後他罩着他們。
李凝昳穿着浮金暗棕交衽長袍，腰間金鑲玉帶，繁瑣卻貴重的配飾林林總總懸了一串。步履輕捷，卻含王之威勢。
“參見定寧王！”
趙徽偕同在場的烏衣子弟起身恭候李凝昳，連同在庭院裡參與木射的林敬品都見了禮。
李凝昳神態見有饜足之色，似是很滿意此情此景。沒有太子在場，人人皆以他馬首是瞻。
眸色略過兩個弟弟，雖是身形偉麗，金質玉相，卻始終不如自己手握實權。李凝昳遙望到庭中的李凝貞，跟只呆頭鵝一般，竟也不知道過來跟自己見禮，不由得目光一暗，僅僅一瞬。
他若是能得父皇如此優渥聖眷，一早就把只會聽女人話的太子踩在腳下，自己做了儲君。這李凝貞當真是愚蠢，卻又多虧他愚蠢，否則自己倒真多了重障礙。
李凝昳免了衆人的禮，道：“如此熱鬧之地，諸位莫要拘束，本王同諸位一般也是來求個愉快的。”
一衆人齊聲：“是，王爺。”
李凝照這些年雖不在京府，卻也知道他二哥跟太子哥如今之勢頭。兩人面上兄友弟恭，暗地裡較量的回合無以計數。若非父皇登基前經歷過奪嫡危機，險些失去儲君之位，二哥早就不這般藏着掖着了，怕是擂臺一早就跟太子哥打上了。
說起來兩人能如此“貌合神離”，李凝貞的功不可沒。想當初御書房裡父皇那番話，若不是他提前知曉了李凝貞的不同，真要不免俗的妒忌李凝貞。都是真龍之子，李凝貞未免也太得意了。
眼下，江南刺客不清不楚，宸妃處也是摸不清狀況。李凝照生怕李凝昳再對李凝貞起了忌諱，到時候李凝貞可就更寸步難行了。
近來對弟弟們多加關照的太子哥也顯得冷漠，李凝照心裡更擔憂李凝貞未卜前途。
此刻，李凝照忽然覺得李凝貞表現的拙劣蠢笨抑或玩世不恭，都更加保險些。
李凝貞與李凝照隔空對視了一眼，李凝貞率先垂了頭。而後疾步走向李凝昳，擡手見禮道：“二哥安好。”
李凝昳望了望了遠處的木射，又看了看五弟明眸丹脣的玉面，問道：“五弟在玩木射啊，得分如何？”
李凝曄搶在李凝貞開口前，驕傲自豪說：“五弟剛剛二連擊，雙贏，木射準頭可好呢！若是彎弓搭箭，必然是穩中紅心的準頭！”
李凝貞素來都是羸弱驕矜之態，喜愛沉溺梨園，江南巡視災情遇刺傷了身子，雖被父皇拘了段時間，痊癒後卻仍舊不自愛自惜，沒限度的荒廢在梨園，身子骨理應是羸弱。
卻不想木射玩的不錯。李凝曄雖是好意爲李凝貞正名，卻惹得李凝昳多疑病發。古來不是沒有韜光養晦的皇子，不少人未奪嫡前，乃至奪嫡中都沒表現的人，最終坐上皇位的還少嗎。
說到底，李凝昳與做了多年儲君的李凝昀尚不能比。單論這容人的氣度，他就沒李凝昀寬厚。惜名，也不過是因爲還沒成太子。不似李凝昀真真切切的塑名，李凝昳是沽名釣譽的老手。
“竟是如此嗎？”李凝昳一雙狹長的眼廓微微彎曲，笑意鮮明，卻少了兄弟情意，“五弟倒是很讓二哥驚喜，日後可要常同大夥兒走動。”
李凝照卻說：“二哥莫要爲難五弟了，五弟素來愛梨園，癡迷多年哪裡是能輕易更改，今日若不是三弟威逼，五弟哪肯來，趕早扎進梨園泡溫泉去呢。”
李凝貞訕訕的表情，又抓耳撓腮，“讓二哥看笑話了，弟弟竟會些沒場面的，幸好有三哥四哥提點，若不應戰林郎中，就要失了咱們天家之子的臉面了。”
李凝昳揚眉驚詫，“五弟何出此言？怎麼又應戰林郎中了？”
李凝曄稀里嘩啦將事情說於李凝昳，言語的李凝昳神色不善的看了眼林敬品，說：“林郎中倒是有膽識有魄力，不愧爲皇親國戚。”
明褒獎暗貶斥，這李凝貞今朝連累了李凝照名聲狼藉，難保以後不會影響他。思及之前李凝貞染指李凝照的無稽之談，他心中覺得只怕是有人提前下手爲難李凝貞了，爲了李凝貞優渥聖眷。
李凝昳自然也妒忌，只是兄弟名聲連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十分不滿意林敬品的行爲。
林敬品自然明白李凝昳的不悅，卻說：“定寧王殿下過譽了，只是想跟五殿下比劃比劃。不想，五殿下竟有諸位殿下風采。臣很是驚訝。”
李凝照聽表哥這番話，神色徹底幽暗晦沉了。林敬品打的什麼主意，他焉能不知曉。
“林大表哥，你不必給我面子如此誇讚五弟，五弟怎麼個樣子，大家心中有數。”
林敬品蠕動雙脣，終是給了李凝照面子。
李凝曄卻否定：“三哥怎麼看不起五弟？”說着，拉着五弟就要去木射，不由分說塞給李凝貞一顆木球。
李凝貞抽了抽嘴角，李凝曄這個頭腦，將來還是別上戰場了，連兵不厭詐都不合格。
她二哥賢王的名頭涉足教坊，爲的就是看幾個弟弟是否真的風花雪月，若不全是娛悅行樂之輩，只怕回頭就把人當競爭對手了。
李凝貞結果木球，若是不能大智若愚，也該的繼續從前。隨手將木球扔出去，一片黑字的木柱子倒了。
“五弟你……”李凝曄不敢相信。
一衆子弟唏噓不已，局勢反轉，這位五殿下果真是不成氣候的。
林敬品和李凝照確實雙雙驚訝了，李凝貞倒是思慮通透，不是個不明狀況的蠢物，真的意外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