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煞風景。”李凝照垂眸盱着上涌來的黑水。
李凝貞尚未察覺這些不速之客, 只是皺着眉覺得風雨欲來。她剛開口道:“三哥——”
李凝照那邊已經踹下去一個人了。
“……”還真是煞風景。
“往後站,別站在闌干前。”李凝照高聲提醒李凝貞。
李凝貞當機立斷要往後退,卻不知從哪裡冒出黑手, 將她往前推了去。
天旋地轉, 她整個人懸在百尺危樓前, 僅憑着一隻手撐着全身重量, 像一隻年久失修而搖搖欲墜的舊宮燈。
李凝照大驚, 也不應付什麼正在往上爬的人,直接借力闌干,翻身過刺客, 一把抓住李凝貞的手。邊苦笑邊說:“李凝貞你可真是不僅要我的命,還時時刻刻打我的臉。我才說過鳳騰樓不是你的歸宿, 你就差點下去了。”
李凝貞扒着他的手, 儘量配合他往上去, 邊道:“李凝照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乎打臉。”說的就跟他沒打她的臉一樣。
李凝照身邊跟着的, 加上寒衣也就三個人,李凝貞身邊……無人跟着。
“你先別動!”李凝照餘光瞥見有人持刀來了。
李凝貞的視野要比李凝照好,早就看見人了。她望着李凝照,也望着那霜光熠熠的刀刃。她使勁扒開李凝照的手,喊道:“李凝照你先鬆手!我還能堅持!”
鬆手?李凝照覺得這不太可能。算着時間, 他的人也該到了。
李凝照偏過頭, 在來人刀子落下前, 擡腿踢開對方以拉開刀刃與自己的距離。人算不如天算, 到尖還是落到了他後背, 直接沒入他半個身子。
儘管夜色蒙人眼球,李凝貞還是看見了李凝照沉痛的神情, 這個人真是讓她怎麼說好呢!
“三哥!”
李凝曄飛身而至,步子卻有些虛浮,可見對拼酒水的後果。不過並不影響他出手斃命刺客。他伸手去扶李凝照,卻摸到一手的溼熱,鼻尖血腥濃郁。李凝曄還未生驚,卻見李凝貞還在空中懸着。
這年過的着實驚心動魄!
然而更驚心動魄的來了,數根飛爪卡上闌干,自下攀爬上一行人。李凝照與李凝曄皆以爲對方是要衝上來行刺,卻不想對方卻在闌干外凌空晃到李凝貞的身邊,幾個人一齊把李凝貞拽了下去。
而後一片寂靜,仿若這些人從未出現。
“五、五弟被劫走了!”李凝曄終於反應過來,“居然有人敢在宮裡劫五弟!”
李凝照那隻手空蕩蕩,合攏時只能收到一股寒氣,冰凍了李凝貞留給他的溫熱。
“寒衣!立即叫所有鸞儀衛給本殿追!生要人死要見屍!務必把李凝貞給我帶回來!”李凝照怒不可遏的吼叫。
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對李凝貞下手,真當他父皇老了,也當他是半截黃土埋的人了嗎?!
李凝照後背的傷口還在流血,熱血未涼,滴滴答答的落了地。李凝照感覺不到自己疼痛,心痛的已經摧殘了五感。他現在最想做一件事,跟這些見不得光的幕後黑手一一清算。李凝貞若還能回來最好,若是傷了分毫,抑或是有不測,別怪他不顧念血緣情分!
“三哥,你去哪?!”
李凝曄掌心還是三哥新鮮流的血液,他頭次看到三哥的背影是半鞠着的,可以想見三哥的傷勢不輕。
“太醫院!”
他現在的傷勢去追劫匪,不是找死嗎!他要快速處理好自己的傷,也要藉着傷跟人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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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院值房的太醫實在是驚恐萬分。
三皇子大過年的給自己來了個開門紅,皇帝臉色比如漆如墨的夜色還要難看,幾位皇子也好不到哪去。
晉皇看着老三已經包紮過的傷口,細白的棉布上還滲出血跡,頓時怒不可遏道:“禁軍統領杜惟生呢?!”人都殺到了天子的地盤了!
杜惟生本人沒空出手來,倒是派人給有蘇傳話了。有蘇道:“回皇上,杜統領之前被鄭尚書、南衙幾個中郎將絆住了,這會正在緝兇。”
晉皇一愣,問:“杜惟生被哪幾個絆住了?”
天子現在偏用北衙六軍,南衙將領都是玉京高門大戶的公子,且年少時都是霍瞬以及霍門公子的泥腿子。
有蘇意識到了天子的意思,沉聲道:“皇上,是南衙的中郎將們。”
霍瞬。晉皇在心裡咬牙切齒,卻只能把這個名字憋在心裡,眼前要處理事還有很多。
“父皇,兒臣有事啓稟。還請太子、定寧王、泰寧王迴避。”
李凝照字正腔圓,使得幾個男人臉色各異。
晉皇卻准奏了,人散了後,問:“老三你有什麼事要說?”
李凝照上半身只是裹着細白棉布,儘管屋中地龍和火爐燒的旺,卻還是九寒天的冷。他竟是一點也不畏寒,連件夾棉的外袍都沒穿。他道:“兒臣要娶她。”
晉皇眼皮子一跳,“你要娶誰?!”
李凝照說:“霍瞬之女,您的五皇子。”
“混賬!”晉皇到底皇帝,三兒子如此不掩飾跟自己說要挖自己精心養了多年的白菜,這不是找抽嗎?他險些就跟自己親生的兒子說:‘想都別想!’
但是,他冷靜下來,問老三:“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李凝照不答,只是說:“父皇,兒臣是真心的。兒臣別無所求,但求她在身側。還請父皇成全。”
他本就有傷,放低姿態後,簡直不像晉皇眼中那個表面不服管教,內裡機敏避兩個兄長鋒芒,將一切都淡看的三兒子。他知道,兒子長大了,有所愛有所捍衛了。
晉皇偏過臉,心情與語氣都十分模糊,“你是朕的兒子,你要娶的人,不應該跟朕求。”他一想起霍瞬要做自己的親家,牙疼臉也疼。
李凝照欣喜萬分,說:“有您這句話,兒臣就放心了。”
“放心?老五現在都不知跑到哪兒了!”晉皇擰着眉。
這確實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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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惟生查看過行刺者的屍體,李凝曄也去看了,竟與上次放衙的刺客一般無二。
杜惟生得知了此事,便跟皇帝回話了。
晉皇神色十分平淡,“以你之言,是太子的人?”
杜惟生哪裡敢說這樣的話,只能求助被允許在場的三皇子。
李凝照思索之後,覺得此時能動手的、有實力動手的似乎只有太子了。他道:“父皇,您當年收她做皇子時,可還有什麼人知道?”
在場的至少都是知道的,晉皇知道老三問的是後宮,他道:“宸妃的孩子是真的難產,奄奄一息。在太醫斷定無生還可能後,朕就交給與宸妃交好的舒妃處理了,而後從鄭家帶回她,便又立即派人從舒妃處帶回老五的屍身,把她作爲老五了。”
“難怪。”李凝照恍然明瞭。
“老三,難怪什麼?”晉皇對老四和其母妃一素都是寬厚,覺得兩母子天真率性。
李凝照說:“之前五弟曾食用過催熟的小食,險些在四弟乃至官署敗露女子身份。小食是舒妃宮中所制。而五弟之前曾被宸妃所整治,快逃出承恩時,正是舒妃來跟宸妃說五弟推遲封王和納妃之事,激怒宸妃娘娘,險些至五弟在承恩宮被加罰。”
晉皇沉默,天子所權攝的太多了,後宮在皇后的統御下,這些事瞞過他並不難。
“兒臣還有事要稟。”
“準。”
李凝照端的是一副要掀老底的樣子,說:“父皇,之前在江南刺殺五弟的人與後宮相干。曾當街刺殺五弟與兒臣的人是太子哥和皇后娘娘。”
晉皇顯得尤爲沉默,近來才風生水起的太子迎來了滑鐵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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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這招着實高明。”戶部尚書張由對自己這位王爺女婿實在是佩服。
誰能想到李凝昳兵行險招,敢在年節的時候拿五皇子開刀,生生讓太子遭了忌諱。
張由又問:“敢問王爺,五皇子現下在何處?”
李凝昳莫名其妙的看了對方一眼,彷彿在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由以爲王爺不願跟他說,便勸誡:“王爺,五皇子受皇上寵愛,皇上尚在,您若是動了五皇子,只怕很難不被皇上責怪。還是將五皇子安穩送歸的好。待將來您登極,五皇子還不是任您拿捏。”
李凝昳終於明白了,臉色剎變,“本王沒有派人劫老五,只是虛晃一招,讓老五好跟父皇告狀。老五不是你劫的?”
宮中動手的人也有張由的人,兩人面面相覷,終於覺得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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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凝貞坐在一輛出城馬車,前方未可知。
她面前坐着個男人,男人面容與郭博士有幾分像,比郭博士要更霸氣和精神。
霍瞬有些焦灼,想了半天才說:“我是你父親,親生的。不是皇帝李赫那個不要臉的!”
“……”居然有人說她父皇不要臉。
霍瞬見李凝貞不說話,想了想,指了指自己後脖頸,說:“你這裡有赤色胎記。”
李凝貞下意識摸了上自己的胎記,加上李凝照之前的話,她勉強相信對方的話。主要是對方若不是霍二公子霍瞬,想來也不敢宮中劫走她,想韓懷晰在王府前都劫不走她。
可見這霍二公子不假。
只是…這多出來的爹…她有點叫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