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凝曄來, 不是找李凝照的,是找李凝貞解悶的。
父皇上月才下旨讓他北下出徵邊戎,有意放軍權給他, 結果沒出一個囫圇月, 北戎就傳來大捷。憑空出了個將才, 因爲這將才之前是籍籍無名之輩, 他也不知道搶了自己軍功的人什麼來歷, 只知此人叫韓懷晰。
心中正鬱悶呢,不想看了出這麼精彩紛呈的戲。
李凝曄從前覺得五弟生的好看,不是他們男人那種陽氣充沛的俊逸硬朗, 是嬌貴出珍稀花卉那種。這就好比他們幾個兄弟像是向陽而生的太陽花,而他們五弟是精心呵護的牡丹。再自貶的說, 他覺得他跟三個哥哥就是汗氣燻人的臭男人, 而他們五弟是清氣四溢的香餑餑。
起初, 他也覺得五弟太驕矜女氣,但是後來一想父皇寵着, 合該如此,加上李凝貞自建梨園的風流之舉,他就沒覺得李凝貞女氣。哪個女人敢搞一個園子的男伶人玩兒。
今天,他舊念復燃,看着被三哥搭腰捏下巴的五弟, 他心血如潮涌。竟也有種想褻玩牡丹的衝動, 只不過李凝照沒給他機會。
李凝照說:“嗯, 五弟臉上的傷好了, 腰上的傷也好了。”
李凝貞咳嗽了聲, 繼而擺出一副謝謝兄長驗傷的模樣。
李凝曄恍惚着清醒,原來是給五弟檢查傷口。他帶着十分遺憾的語氣說:“五弟上次不是擦傷了下巴嗎?什麼時候傷着腰的?我也看看。”
李凝貞:“... ...”
李凝照轉臉看李凝曄, 眼神凌厲,喝住了上前的李凝曄,“老四你幹什麼!成何體統!”繼而又道:“三哥已經看過了,是上次擦傷的,上次在太醫院沒仔細查看,出了宮才發現的。沒事了。”
李凝貞上次領教過李老四的演技,不想李老三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竟也不輸李老四。皇兄們果然都是‘天之驕子’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她父皇有這樣的兒子,做夢不知道會不會笑醒。
李凝曄驚訝道:“三哥剛剛在這給五弟看的?寬衣解帶的看的?”他怎麼覺得自己錯過最精彩的部分,雖說兩個大男人在露天園子裡寬衣看看傷口,也沒什麼好看的,可他就是覺得自己吃虧了。
李凝貞繃着臉,想掐死李凝曄。
李凝照鎮定自若,“嗯,剛給五弟穿好衣袍,繫好衣帶。”
李凝曄總覺得這話不對,卻又想不出不對在哪。
小樑子卻想,主子你說話越來越扯了,你說系衣帶,手卻搭在五殿下腰上,另一隻捏着五殿下下巴。也就四殿下這不會拐彎的相信,換太子和二殿下,一早就查出不對勁了。好在什麼奴才跟什麼主人,小雀子也是個不會拐彎的。這才讓他家殿下忽悠去了。
李凝曄不糾結這事了,他今天不是來幹正事的,就是爲了解悶及時行樂的。
爽快叫上兩個手足,要好好痛飲一番!
李凝貞鬆了口氣,惡狠狠看了眼風輕雲淡的李凝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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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要出去下館子的,但是李凝照怕在外面橫生枝節,便在府裡擺宴了。
酒案上美酒佳釀,香飄十里。俎案上是新做的炙肉,椒香撲鼻。
李凝照把上次李凝貞說的吃食都命人烹飪了,悉數給李凝貞擺上食案。酒煎邊魚,油蒸鯽魚、釀白魚、小炒季魚片,魚鬆魚圓,一樣不缺。
李凝貞麻木着臉,看向李凝照,說:“三皇兄,我不能吃點別的嗎?”
李凝照一愣,問:“你上次在御膳房說這些,不是喜歡吃嗎?”
李凝貞也愣了,她隨口說說的,不想李凝照倒是全記住了,還以爲她喜歡吃,心裡暖流淌過。
然而,李凝曄煞風景的說:“三哥,五弟不喜歡吃,給我,我喜歡吃!”
兩人一起看向李凝曄,見他已有醉意,誰也不理會他。
李凝曄灌了兩口酒,非要他們兩個也要喝一壺,一邊提着酒壺搖搖晃晃說:“果然還是三哥和五弟感情好!大哥和二哥真是不一樣了,這次出征北戎,我都等了好幾年了,從未及冠到及冠,本以爲終於可以像當年的霍家公子一樣馳騁疆場了,卻,還是沒機會!”
“三哥、五弟,你們不想一展抱負嗎?!”
李凝照和李凝貞知道李凝曄這是酒後吐真言了,他去北戎之事被攔截下來,不僅是北戎出現了一個厲害的將軍,更是太子和李凝昳各自暗中動手腳的結果。
皇后什麼時候不操持李凝曄的婚事,偏在父皇下旨讓李凝曄北下邊戎的時候。倘若李凝曄真定下正妃人選,僅僅是個把月的時間是完不了大婚的,而且即便草草完了大婚,李凝曄也未必能出征。
想李凝曄正妃人選必然是名門貴女,屆時舒妃與王妃母家齊齊施壓,不讓新婚的李凝曄出征,李凝曄也走不了。皇后此舉就是讓李凝曄一身拖累,阻止他去立軍功。不然,大可等李凝曄得勝歸來,再娶正妃,雙喜臨門豈不正好。
李凝貞後來想通了,也才明白李凝曄突然演技精湛的原因,李凝曄也不想在這節骨眼上娶妃。只可惜,也不知道北戎大捷的將軍是誰的手筆,竟一擊將李凝曄的夢破碎了。
“四哥,你...寬心些,戰場刀劍無眼,不去也好。”李凝照不出聲,李凝貞只能出言安慰李凝曄了。
李凝曄突然掩面,憤慨道:“咱們兄弟一定要這樣嗎?!大哥跟二哥已然各自其位,就不能容弟弟們耍耍嗎?!小時候,大哥和二哥總是把好吃好玩的先讓給我們,可長大了,怎麼就不能縱容弟弟們一點了!我沒想過跟大哥和二哥爭什麼,只是想,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一回,怎麼就這麼難!”
他促然站直身子,砸了手裡的酒杯,又摔了酒壺,滿地破碎的瓷片像一朵粉身碎骨的瓊花,一地亂流的酒水像一滴巨大淚珠砸碎在光澤明亮的地面。青年終於願意承認,他們都長大了。
而且,他每個手足都長成了智珠在握的人中龍鳳。等等,除了他五弟還是個傻小子。
他覺得一絲欣慰,看向李凝貞說:“五弟,你可千萬別長大,你一直不長大,四哥就能一直罩着你!”
李凝貞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心裡雖感動,但想起李凝曄重視是手足之情,她現在是李凝曄的五弟,可以後呢?想想林府那次女裝,李凝曄若是知道她不是他五弟,還是個女人,會怎麼對她?
越想越惆悵,李凝貞知道,李凝曄若是最先發現自己是女人且不一定是他手足的話,絕對不會想李凝照這般尊重她,單從林府那次便可見分曉。
“四哥,人終歸都是要長大的。五弟,相信四哥有一天也會長大的。”李凝貞只能這般說了。
李凝曄失神半刻,終是嘆氣,是啊,人都是要長大的。
李凝照遙遙衝他舉起酒杯,鄭重道:“三哥祝四弟早日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李凝曄回敬他,一飲而盡。放下酒杯說:“三哥也沒被四弟大多少,咱兩是一年生的,三哥是年初生的,我是年末生的。卻不如三哥通透,四弟慚愧。”
李凝貞插不上話,卻想,李凝照和李凝曄的生辰都快到?
李凝照這邊已經開口說:“咱們兩可是整整差了一年了,到底是差了一年。四弟這般已經很好了。”
李凝曄再次站起身來,衝李凝照擡手作揖,道:“三哥,四弟不願爭什麼,但四弟想,若哥哥們真要爭,四弟想站在三哥這一邊。大哥從前對弟弟們多加照顧,可終歸還是爲了儲君之位與弟弟們疏遠,二哥更不用說了,四弟心裡失望至極。唯有三哥不同,原本以爲三哥常年在外冷情,卻不想三哥能如此待五弟。四弟想要將來有一位有手足情的君主兄長。”
李凝貞猝不及防嗆了口果子酒,李凝曄你是喝多了吧!李凝照待她親切,是因爲他對自己有所企圖!纔不是什麼手足情深!
李凝照和李凝曄看向突然出聲的李凝貞,李凝貞打着哈哈,不說什麼。
李凝曄不再看她了,李凝照卻是衝她不明意味的動了嘴角,好像將她的想法悉數了解。她心虛的四處瞟。
李凝照又跟李凝曄說話:“四弟說什麼醉話呢,三哥身爲兄長自然要關照弟弟們。三哥沒有四弟所言的非分之想。父皇正春秋鼎盛,太子哥也德才兼備,哪裡需要我們操心。咱們兄弟能像二哥一樣爲父兄分憂就分憂,不能的話,像五弟一樣閒情一生也沒什麼不好。”
李凝曄不敢相信這是從一個皇子嘴裡說出的話,道:“三哥這半個多月,沒少被二哥使絆子吧,不然也不用昭文館跑那麼多趟了,有哪個皇子能下臨那麼多次的,還盡爲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有太子——”
“四弟!”李凝照冷冷打斷他的話,“四弟慎言。”
李凝貞卻是望向了李凝貞,她這陣子跟郭博士認真讀書,都沒注意到李凝照這陣子有多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