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梨白一左一右站在曜靈身後,金剛一樣,板着臉看着地上幾個丫頭,其實心裡也自沒底,臉上倒裝得挺像那麼回事。
汪七一一指着道:“這是玉芬,這是玉萍,二人姐妹,都十五了,這是。。。”
曜靈充耳不聞,她只看這些丫頭的眼眉,說起來她挑人全憑直覺,一來沒有教養媽媽指點,二來她用人習慣自由,因此並不細聽汪七的介紹,只叫地上跪着的人擡起頭來。
眼睛是最能看出一個人好壞的地方,曜靈便與這些女子一一對視,有的含羞不禁,低下頭去復又擡起,有的裝作大方,其實眼裡全是羞澀,又遊離不定,有的則慌張不已,眼睛地上頭頂直翻個不住,反不敢看曜靈,只有唯一一個, 落落大方,安安靜靜看着曜靈。
青桃梨白也一臉嚴肅認真地看着,其實全不知道自己要看什麼,不過自己年長些又已經跟隨曜靈,因此便覺得揚首挺胸的,有些驕傲。
片刻之後,曜靈指着地上二人道:“就這兩人吧,再叫下一批來。”
她選中的二人是截然相反的類型,一個就是唯一大方的那個,她並不迴避曜靈的眼神,自己的眼裡也清清爽爽的,毫無雜念,一個則完全相反,羞得幾乎擡不起頭來,要不是汪七瞪了幾回,幾乎就不敢向上看。
一上午共挑了八個丫鬟,別園裡且住不下,汪七都帶着去了田莊上,先在那頭莊子裡住下來,眼見宅子起後,再進靜園。
曜靈屋裡的也做下了安排,青桃做了領頭管事大丫鬟,皆管着屋裡的丫鬟媳婦婆子的值夜當差,梨白心細嘴實,就讓她管看着自己的首飾、衣裳。並丫鬟們的月例,及劉家陪嫁來的曜靈,又有世子前面送來的,槐夫人器具之類,忍冬則管着屋是城吃食和漿洗,她腿快跑得麻利,這差事最適合不過。
青桃便問曜靈:“夫人。咱們屋裡還得再來個丫鬟纔好,我一個人兩隻眼睛。那兩個又都有事,只怕粗使的丫頭婆子們瑣碎,竟管不到首尾。”
曜靈心裡也覺得,既叫她做了管事大丫鬟, 自己又將是世子妃,將來屋裡事必不得少,再叫她管粗使當差,亦有所不妥,不過眼下自己沒有信得過的人選,一時也只有委屈了青桃了。
“你放心。若尋到個合適的,我必挑出來替你分擔。” 曜靈笑着安慰青桃。
忍冬則嘿嘿地笑:“叫你管事還不好?我巴不得呢,這就出去在那八個丫鬟面前抖起威風來纔好!”
青桃指着對曜靈道:“夫人看看!還沒穿上龍袍呢就裝起太子來!活該夫人不叫你管!那八個都是夫人房裡的?還有外頭伺候世子的呢!你就這樣拿起大來!”
梨白將外頭東西收進來,又笑道:“叫她管了廚房纔好,雞腿有得吃了!”
忍冬心內早已不喜。不料梨白竟將心事直說出口,一時笑又不是板起臉來也不是,半晌方清了清嗓子,擺出嚴肅臉來道:“誰說爲了雞腿?”
曜靈嗯了一聲,亦配合地嚴肅道:“明明就是爲了鴨腿!”
衆人大發一笑。
午間曜靈陪着岑殷用飯,說起早上看人的事來,曜靈笑對岑殷道:“我也替二爺挑了二個,好不好是不知道的,爺要不要一會傳來自己看看?總之長得挺好就是了。”說着便微微擡眼,瞟着岑殷,眼神悠悠的 ,陰睛不定。
岑殷悶着頭笑,半晌方放下牙箸擡起頭來:“怎麼叫長得好看?像你麼?”
曜靈不解其意:“我沒有姐妹,怎麼會長得像我?”
岑殷點頭:“那就算了,世間女子唯你尚可入目,若連你也不像,那就。。。”
什麼叫連我也不像。。。
曜靈這纔回過味來,臉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嘴角情不自禁要向走,她強壓着不許其放縱,然後板着臉道:“原來我長得這樣差了?尚可入目?算了,還是別在這裡惹得人嫌,若將二爺隔夜飯也翻了出來豈不是自找的錯過?我還是走算了!”
說着真個從岑殷身邊的凳子上站了起來,慢提裙腳,輕挪蓮步,竟真要走了。
青桃正在兩人身後伺候,看見這一幕早就憋不住笑了出來,這時竟也不理會曜靈,示意屋裡幾個伺候碗碟的小丫頭們都出去,自己則落後,輕輕將門合上。
曜靈大惱:“怎麼出去也不扶我?罷了,我自己出去!”
岑殷一把將她拉過自己身邊,摟入懷中:“你還要走?去哪兒?好大的膽子!放着相公這裡坐着,夫人倒自己出去了?”
曜靈推之不迭,不過身上笑軟了,卻沒有力氣。
外頭銅錘跑進院來,看見青桃紅着臉站在臺階下,心裡明白了大半,不覺臉也紅了,腳步收不回去,只得僵硬地停在半道上。
青桃早看見了,強鎮定下來問道:“可是有事要回?”
銅錘垂下頭去道:“外頭幾位杭州城裡的老爺都到了,景知府領了來的,說有要事與世子商量,大略爲了喜事。還有劉夫人,也早到了,園內花廳候着,說新得了一批上好的織金杭綢緞子,要問夫人尺寸,做些四季衣服。”
青桃不聲不響地擺了擺手,臉上覆又發起燒來:“世子夫人正用飯呢,你下去說,就快出來了,別催!”
銅錘巴不得一聲,抽腳就跑了,青桃見人走後,半天方吐出一口氣來,心也跳得好些了。
片刻之後,曜靈屋裡叫人:“撤了桌子吧!”
青桃忙進去,將銅錘的話回了。岑殷便叫換衣,曜靈親自去裡間開了衣箱子,取出一件家常半舊寶藍色絳紫團花繭綢皮袍來,伺候着岑殷換上了,又叫青桃:“一會叫汪七領那幾個丫鬟進來,看世子喜歡那個,留在這裡使吧。”
岑殷擺手不止:“且不必看了,夫人你選吧,左右不過是些瑣碎的活兒,誰來也一樣,你就替爲夫調個手腳麻利的就完了。”
曜靈心裡一暖,想起剛纔的玩笑來,知道岑殷是不放別人在心上的,有意這樣寬慰自己,其實自己何嘗信不過他?不然又何必讓他自己去挑?
“行了知道了,二爺話也多了。” 曜靈心裡感動,嘴上放不過地打趣,青桃偏也上來湊趣:“外頭老爺們只怕也要送不少使喚的過來,世子還是逃不掉這些。”
岑殷換好衣服,見曜靈正替他整理衣領,便對青桃伸出個指頭點了一點,然後對曜靈道:“你的丫鬟我惹不起,三十六計,我走了。”
曜靈微笑點頭:“倒是別誤了正事。”
岑殷走到門口,突然聽見曜靈背後叫:“二爺,若真送來,就都收下,正愁園子裡沒人呢!”
岑殷頭也不回,大笑邁出門去:“知道了,若是絕色必收幾個進來!”
曜靈笑着啐一口過去,岑殷已經走遠了。
青桃這時便將劉夫人的話說了,曜靈皺起眉頭來:“做了不知多少了,還要?劉夫人也太要好,巴結也不是這個做法。如今城裡正熱議紛紛,皇上一個眼睛還盯着江南富戶呢,咱們還是收斂些爲好。你去請劉夫人來,我親自跟她說。”
頃刻人到,劉夫人在五六個隨身丫鬟簇擁下,來到了蘭園。
“世子妃愈發光鮮照人了!”劉夫人進門便笑:“怎麼瞧着,也跟當日那個常在我房中來往的小掌櫃的不像一個人了!”
曜靈淺笑回道:“想是老了,哪比得當年?倒是劉夫人,愈發雍容大雅了。”
劉夫人抿着嘴笑,又回頭對自己一個貼身大丫鬟道:“浣香你看如何?當日我說你和她當不得姐妹,如今她可真成了人中龍鳳!只是巧嘴還是一樣,說起 話來直能哄死人!”
另一個丫鬟便笑道:“浣香姐姐哪裡敢與世子妃相比?且不說人物長相,閒時浣香只知和我們抹牌吃酒玩笑,世子妃說話就行上大事,出京又遇見貴人,自然是拍馬也趕不上呢!”
青桃梨白眼內一洌,明顯聽出這話有些揶揄曜靈之意。
青桃心頭氣涌了上來,又見劉夫人只是笑並不認真阻止,越發雙腮上紅了起來,忍不住要開口反駁那丫鬟幾句,卻被曜靈嚴厲的眼神壓了下去。
“浣香浣蘭倒還跟以前一樣!夫人說我口舌伶俐,如今看來,我比她二人倒還差得遠呢!當日就說我做不了二位的差事,如今可算應了!不知劉相身邊現在是哪一位伺候?”
雖說收做義女,可曜靈依舊不肯叫劉夫人做母親。
原來當日,劉夫人也想曜靈擡進府裡做個小的,一來看她伶俐,二來也看中她與宮裡的關係。不料曜靈明裡暗裡就是不肯,倒是浣香浣蘭想盡了各路辦法,就是得不到姨娘二個字。
如今二人有意取笑曜靈,也是因了當年之事,如今反叫曜靈提出來明說,一時間兩人在夫人面前,倒有些下不來臺。
劉夫人愈發笑得和藹:“唉,這些事我哪裡去細管?老爺說在外頭看上個人,我心裡想着,王府門首磕了頭,左右都是這井裡水,理她呢!就擡了進來,如今養了個丫頭,擡做了三房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