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玄落趕到時,看到的是這樣一副讓人不得不沉迷的畫面 落日餘暉,山間霧氣早已消失,然,遺留的植物清香卻縈繞在鼻尖,精美大氣的閣樓下,周圍的假山以一種膜拜的姿勢將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環繞在其中,男子背對着她,挺拔的身軀似是能夠撐起這一片天,餘暉落在他身上,爲他的尊貴和冷傲增添了三分柔和,畫面太美,她不敢打擾。
但她知道,他早就聽到了自己的腳步聲。
“你來得很早。”同樣是一身白裙的玄落在片刻的怔神之後,踏上最後一階黑金石,聲音淺淡又柔媚。
“不,來得剛剛好。”皇甫曜轉過身來,笑道。
黑亮垂直的發隨着他的動作而飄起幾絲,棱角分明的輪廓在看到蒙着白紗的玄落時而變得柔和起來,一雙銳利的眸子也驀然收起了與生俱來的強勢,只留下三分疑惑,三分笑意,還有三分玄落看不見的探究。
她身穿白色紗裙,腰間用水藍的軟煙羅系成一個淡雅的蝴蝶結,中和了她自身不經意散發而出的幾分清冷,墨色的秀髮上輕輕挽起,斜插着一支清雅的水晶簪,顯得十分隨意,而蒙着的面紗的臉雖然無法看出什麼,她那雙時刻閃耀着自信光芒的眸子卻是有幾分熟悉。
皇甫曜在看她,她何嘗不是在看皇甫曜
兩年未見,除了那夜她想偷雞卻反蝕把米,被他換了幻神水,很快失去神智而未曾仔細看他,這還是她第一次這樣大大方方地觀察他。
每一次見面,都是在夜間,這一次,卻是在白日,她的神情顯得更加的清冷了。
俊美非凡的臉龐,一直都是這個男人最最讓人無法忘記的,但熟悉他的人卻知道,真正讓人放在心上的,是他那雙黑金色的深邃眼眸,那雙無時不刻不在釋放邪魅和自信的眸子,輕輕挑起的眉,微微抿起的脣,讓人不自覺地失神,就是玄落,也不例外。
“你只帶一個人,就不怕我對你做什麼”玄落斂下心神,暗罵一聲魅惑狐狸太可恨,然後挑釁地看着他。
皇甫曜自動忽略她的意思,好看的眉微挑,揶揄道:“那,玄落宮主想對我做什麼”
玄落一怔,“做什麼這個嘛,自然是看心情了。”
說着,她自顧自地向身後的九層閣樓走去。
皇甫曜沒生氣,擡起步子跟上了她,一面走着,一面不恥下問道:“難得有機會參觀天下聞名的靈闕樓,不知玄落宮主有沒有興趣爲我介紹一番靈闕樓的神奇之處”
面紗下的脣角輕輕揚起,絕美的臉上浮現一抹深意,只見玄落手一揚,第一層的大門瞬間打開,“靈闕樓,堪稱聚寶樓,這一點,定國公是知道的。它每一層的檐角都有九個,乃九九歸一之真意也。”
皇甫曜點頭,“這些我確實知道,只是沒有機會好好見識見識罷了。”
進入第一層,什麼都沒有,白玉的地板上繪畫着一副巨大的山鳥圖,細看之下卻是栩栩如生,而四周的牆壁皆是用西域少見的陌白石所制,牆壁上同樣繪着許多畫,卻不是風景圖,而是各大高深武功的精髓,若是尋常人看到這些,只怕早就驚訝到說不出話了,但皇甫曜卻只是輕輕一笑,感嘆道:“第一層是高深武功的精髓,那第二層怕是會更讓人心動了吧。”
“定國公心動了”玄落偏過頭來,只看到他嘴角似真似假的笑意。
看到玄落眸中的諷刺,皇甫曜不知爲何,心中有些不爽,甩袖,手放在身後,眉宇間滿是狂傲,笑道:“這世間還沒有讓我皇甫曜心動的東西,即便是有,也絕對不在這裡。”
玄落自然知道他是沒有說謊的,皇甫曜這樣的男人,想要什麼沒有,很多東西,不是他不能要,要不起,而是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裡,例如權勢,例如皇位。
他說得對,就算這世間真的有讓他動心的東西,也絕不會在這裡。
“不知你有沒有看到,第一層的九個檐角下掛着小玉劍。”玄落收回思緒,認真爲皇甫曜介紹道。
“這又是爲何”
“劍,代表着這裡面收藏的高深武功。玉,代表着無慾無求的一顆心。習武,只是爲了強身健體,保護想要保護的人,而不是爲了爭權奪利,謀求私慾。”玄落將玄鴻當初對自己說的話重複了一遍,在皇甫曜還未表明態度時,她又不屑地加了一句:“其實這話我不太贊同來着。”
皇甫曜來了興趣,“哦”
“人活着,就是爲了達到自己的目標,說得好聽,是理想,說不好聽,就是慾望。強身健體、保護別人,其實本質上和爭權奪利這樣的事情一樣,都是人的私慾,只不過意義不一樣罷了。”
“有趣。”
玄落微微頓住腳步,“你似乎只對你感興趣的人和事付出精力,這樣難道不會覺得,活着很無趣麼”
皇甫曜眼底閃過一抹精光,隨即淡淡道:“無趣,所以纔要尋找樂趣。”
玄落聳聳肩,這未嘗不是一個道理,比如她,若不是重生在撻拔睿這樣一個尷尬的身體上,她或許不會踏上這樣一條路,雖然她不後悔,但這樣的人生她不能改變,因爲,她的樂趣,出現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第二層,皇甫曜詫異地看着閣樓中的每一個方位都放着一個巨大的屏風,屏風上分別繪着琴、棋、書、畫四樣普通的東西,不由挑眉道:“這又是什麼”
玄落指着繪着畫的那面屏風,平淡道:“你身後的屏風後放着作畫的東西,如果有人能夠闖過琴棋書畫四個關卡,便是能夠得到天下聞名的那四樣兵器,你猜猜,是什麼”
皇甫曜在看到玄落眼底的狡黠笑意時,心中泛起了一絲漣漪,他笑,“鴛鴦琴,生死棋,墨兵書,迷魂畫。”
“你竟然都知道”玄落睜大了眼睛,不是她看不起皇甫曜,而是這四樣東西收集在靈闕樓中已有近百年,知道的人都是有緣人,能夠取走的人更是無數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他居然都知道 “我還知道,迷魂畫已經被人取走。”
玄落再一次爲自己看輕皇甫曜而後悔,看來這隻狐狸真的太超出自己的預料了。
“那你說說,誰拿走了”迷魂畫雖然早已出了江湖,但其真正主人卻一直不曾現身,連她都不知道,她纔不信皇甫曜真的知道呢。
“陸家六小姐,陸無雙。”像是看穿玄落的心思,皇甫曜十分得意地說出這個名字來。
“是她可陸家的人我也查過不少,這位六小姐雖通才藝,但只是略通,而且她性子懦弱,怎麼可能是那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玄落還是不太相信,主要是流星的情報部門很值得她信任,這樣重大的消息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皇甫曜踱着步子,走到繪着書的那個屏風前,淡淡道:“信不信由你,我想知道,這墨兵書,你打算給誰”
玄落一怔,大笑出聲:“定國公怕是說笑了,這豈是我說給誰就給誰的這要看旁人的本事,若是能夠得到守在機關後的天下第一人的認可,東西他自然可以拿走。”
“可,你可以給那人機會,不是嗎”
“你說的沒錯,靈闕樓現在歸我掌管,自然這機會,也必然我給得起的”玄落嘴角一掀,偏頭看向皇甫曜,“莫非,定國公想試試”
他也偏過頭來,邪魅的眸子對上玄落那雙清冷的眸子,目光相錯之間,兩人皆是輕咳了一聲。
“不,我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我只是覺得,有一個人很適合它。”皇甫曜假裝不在意地又轉向了繪着琴的那個屏風前去。
“定國公認爲,誰能有資格拿到這在戰場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墨兵書”玄落說着這話時,腦海裡忽然浮現一張俊美而剛正的臉,他,有這個能力嗎 “英武侯。”皇甫曜回過頭來,定定看着玄落。
玄落心中一驚,但是面上卻不顯,眼神更是平淡得緊,生怕一個不小心便被皇甫曜那雙狐狸眼睛給看穿了身份,只見她輕輕點頭,“聽說過這個人,但墨兵書可以說是四者中最難拿的,要拿到它,必須有着讓人歎服的領導才能,還要有精妙絕佳的行軍佈陣之法,最重要的一點,是要得到墨將軍後代的認可。”
墨兵書,是一本神奇的兵書,乃是天下第一大將墨天所創,墨天的後代爲了守護這本被各個國家爭奪的兵書,不得已將其送進了靈闕樓,然而,迄今爲止,還未有一人能夠得到墨天后代的認可。
也有人想要強行奪走墨兵書,可惜,都無故地在這過程中送了命,這也使得靈闕樓再一次成爲詭異之地。
“但你可以讓他試試,不是嗎”皇甫曜眼角含笑,但袖中的手卻輕輕握起。
“我爲什麼要讓他試試,他能給我什麼好處”玄落毫不猶豫道。
皇甫曜的手漸漸鬆開,而他臉上的笑意也在此刻真實了幾分。
“以他的能力,有七分把握可以成功,一旦他成功,便可以保衛大燕,或許,還可以爲大燕擴充土地,成爲一統天下的第一強國。”
“可,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大燕與我何干”玄落挑眉,眸底的寒意越來越明顯。
皇甫曜就這麼看着那雙眼睛,沉默片刻,他終於是贊同地點頭,“也對。”
這就完了玄落瞪眼。她以爲,他還有很多理由的說,原來只是瞎說啊。
皇甫曜又看向了檐角上掛着的以不枯藤系成的各種吊蘇,用行動告訴玄落,是的,這就完了。
撫額,玄落一面走上通往第三層的白玉石頭,一面認真道:“那叫不枯藤,據說那些吊蘇是一個心無所物的女子所編織,至於有什麼寓意嘛,好像就是修生養性,摒棄一切慾念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