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昆從總部會議室走出來,他覺得自己就好像在那個該死的地方坐了一年似的,雙腿沉重得擡不起來。
像往常一樣,他從褲兜裡摸出一根菸,啪的一聲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凝望着眼前壯觀得有些不真實的方舟號。
“我難道錯了嗎?”他自言自語。
地下城的那些人,早就已經成爲聯盟的財政負擔。現在稅收已經幾乎爲零,反而每年都要倒貼很多資金和物資。
聯盟一直都在養着他們,而那些人張口要起物資支援則是毫無愧疚之色,彷彿處在弱勢的人就理所應當分配到更多似的,彷彿富人就應該免費施捨窮人似的,世界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他知道地下城大多數人都沒有工作,只有身強體壯的男人們在礦洞裡工作。礦洞確實是條件不好,但是如果連礦洞也沒有,那真不知道地下城還有什麼價值。
這樣他們還是不滿足,妄想要住進地表生存區。
沒有貢獻,憑什麼享受果實。
同樣,在地表生存區出生長大的這些貴族公子平民們,也說不上對聯盟有半點兒貢獻,但那是他們的祖先爲他們積累下的永久有效的財富,就像現在方舟號的船票一樣,這一代的人有資格登上方舟號,下一代理所當然從出生起就是方舟號的一員。
既然無法協調,那就分出勝負,強者爲王吧。
戰鬥或者戰爭,也是一種自然選擇。
當年在高昌區的時候,他之所以選擇讓周陽和謝天決鬥,就是這個原因。
雖說利益是一切的基礎,但是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和解的。有的時候,矛盾無法化解,世事難分對錯。
“這次輪到你了。”許昆望着遠方,喃喃的說道,“你會怎麼辦?”
他彷彿看見周陽的背影,還像剛見他時一樣,是個愣愣的小夥子,“小夥子,這次可比我那次複雜多了啊。你手裡的力量很強大,好好利用,可以反轉任意一邊的戰局,但是你卻一定不願意,想要皆大歡喜的結局。但是戰爭已經開始了,那麼多星星之火都在燎原,仇恨越堆越高,他們可不會聽你宣講那無法實現的和平。”
……
青龍區開啓了紅外自動射擊防線。
所有的防務部士兵和特編隊都鬆了口氣,終於不用他們親自縮手縮腳的去阻擊那些瘋狂的人羣,但每個人心裡卻又都充滿了糾結,想象着屍橫遍野的情景,就讓人無法安眠。
在四個城門的自動防線內圈不遠處,各有一個崗哨,用於臨時處理各種通行,平時的崗哨守衛都是一天到晚打瞌睡,這時卻都睜大了眼睛,盯着遠處望不到邊際的荒原。
有個崗哨裡,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兵,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個大喇叭,向着荒原的盡頭不停的喊話:“別過來了,自動防線已經開啓了——!”
老兵還記得自己小的時候,牽著作爲聯盟工程師的父親的手,從地下城裡走出來,走進生存區裡的情景。
那回憶讓他熱血沸騰。
簡直是天堂。
但是又有誰不想住進天堂呢……
他明白那些瘋狂的起義軍的心情,但卻不能幫助他們,只能不斷的喊着,以免他們在這裡毫無防備的丟掉性命。
地平線上隱隱約約的出現一隊人。
人越來越多,漸漸走進他的視野,老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不要過來!自動防線已經開啓了!”
他竭盡全力向着人羣吶喊。
人羣中有些人開始停下腳步,猶豫不前,似乎在商量着對策。
“這是對付獸潮的超靈敏度紅外探測,射擊的速度和密度也非同一般啊!你們不要過來,趕緊回去吧!”
起義軍的人羣裡略有騷亂。
“顯擺什麼!我們纔不會聽你的!”一個強壯的漢子從人羣中走出來喊道,然後舉起雙手對着大家,激憤的說道,“我們起義軍,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即使明知道危險,也要衝上去!這樣聯盟才能看到我們的決心,我們的後繼者才能更堅定的戰鬥下去!”
人羣裡有舉拳頭贊成的,也有搖頭反對的。
爲首的漢子大步走到他們奪來的巡邏車前,從車上拎下一桶冷水,豪爽的澆在自己頭上,從上到下淋了個通透。體溫降低,就可以不被紅外探測發現,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的。
凜冽的寒風吹在身上,他打了一個寒戰,覺得自己冷得就和這荒野一樣溫度。
一定沒問題!
“衝啊!”他大喊着,向前衝去。
“不管用啊!”老兵早就看到了他們的動作,急得嗓子都喊啞了,“這是對付野獸用的超靈敏紅外檢測,這樣不管用的!”
話音未落,已經有好幾個渾身溼透的年輕人,朝着防線衝過來。
防線毫無意外的啓動了。
射擊聲響成一片,空氣中無數的血線縱橫交錯,衝上來的幾個人在一瞬間已經被打成篩子,隨着子彈的慣性在空中做出奇怪的姿勢。
就連後面的人羣也都遭了殃,無數沒有擊中目標的流彈像天羅地網一般,朝着各個方向飛向遠方,無情的撕開它行進路上的一切血肉之軀。
老兵嘴脣哆嗦着,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他守了這自動防線很多年,見過它因爲一隻迷路的兔子就大肆開火,也見過它密不透風的阻擋住成百上千的食腐狼羣,傻頭傻腦但又精準暢快,但是卻從來沒見過,它用來掃平一片人羣,留下屍橫遍野。
殘留的起義軍拉起受傷的同伴,默默的退下去了,在那沉默中,蘊藏的仇恨就像一座火山。
只是一個紅外自動射擊防線,就把起義軍防得死死的。
他們甚至不知道,聯盟還有無人投彈機,還有晶石能源炮,還有黎明之師,還有機甲兵團。
……
小紙條又來了。
李鵬飛緊張的衝過去,毫無必要的警惕的掃視了一圈凌晨空蕩蕩的據點大廳,趕緊抓起小紙條打開。
“在崗哨裡,有緊急制動按鈕,可以打開臨時通道。
門衛也是人,說服他,或者買通他。
敵人一般都是從內部開始瓦解的。
記住,你是在跟人作戰。
窮人心裡總是充滿憤怒,富人的心裡總是充滿憐憫。
愚昧的人總是容易相信神話,聰明的人總是容易相信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