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有八九,常常都是自己一步踏錯所造成後果,可這錯,卻不是人人都敢承認的。明凌自非一個敢於承認自己錯誤的人,她便將這個錯誤推到了靖榕身上,這樣,她才能安心說服自己。
將自己身上所遭遇的一切都歸咎於對方身上,雖然只是逃避,但也算是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只是不承認自己錯的人,永遠是不會有什麼大作爲的。
“陸靖榕,我問你,帝君可有傳來讓你出宮旨意?”明凌又問。
靖榕則是搖搖頭。
看到這樣的回答,明凌火氣更勝了——她本來只是一個猜測,卻在靖榕這裡得到了證實。
說時遲那時快,靖榕在腦子還未回過神來的時候,卻是拿自己的手,擋在了面前。
她的眼睛還沒有覺察到什麼,她的腦子還沒想到什麼,她的身體,卻是先一步做了動作。
——那隻一向白皙,形狀美好的手的虎口上,被那支握在明凌手中的金簪刺穿,而那金簪穿過靖榕手掌,之離她鼻尖一寸。
若是她的手未擋在面前,想來明凌那意料之外的一擊,哪怕不殺死靖榕,也會讓她的臉,永遠破相。
輕敵——靖榕便是吃了這兩字的虧。
明凌一向不算是個聰明人,靖榕便是知道這一點,才放鬆了警惕,卻沒想到今日裡她竟做出了這樣出人意料的舉動——若是自己的身體未先行一步做出動作,想來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一擊不中,明凌後退幾步,想要逃走,卻只覺得自己腳踝一疼,沒走幾步,便跌倒在路上,再是一回頭,才發現那枚本來該刺在靖榕手上的簪子,竟深深扎進了自己的腳踝裡。
血,越流越多了……
“陸貴人……你想幹什麼?”明凌失聲問道,她看着靖榕一步步走近,看着對方手上傷口流出的鮮血——可靖榕臉上,卻是一絲表情也沒有,沒有痛處,沒有憤怒,甚至,連一點埋怨的表情都沒有。
——便是這樣,纔可怕。
明凌一向不算是個靈敏的人,可今日裡,她的腦子卻拼命對她發出危險的信號。
“逃啊!”她最她自己說,可是腳踝受了如此重的傷,卻是怎麼走也走不了,就只能彷彿一隻蝸牛一樣,趴在地上。
靖榕一腳,就踩在了明凌背上。
“我一而再、再而三容你,並非是因爲的不敢殺你,只是因爲尚未作出什麼謀害我,謀害文音、謀害爹爹、謀害帝君的事情,所以我才一而再再而三容你,可今日裡,你卻讓我受傷了……今日裡你讓我受傷,他日,你便可能讓我受死——那我,無論如何也是留你不得了……”靖榕這般冷漠說道。
“不要……不要……”明凌害怕地抖動着身子,可是此時她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嚇的動彈不得了。
“我原來本是一名乞丐,如今,卻是陸廉貞的女兒——你以爲,我是幸運嗎?你可試過以一孩童姿態在林中奔走,身後都是惡犬的?你可試過走在冰水之中捕魚,若是七日之內補不到魚,便會被餓死的?你可試過在沙漠之中走了三天三夜,最後只能吃沙漠裡的壁虎的?”靖榕這般冷漠問道。
“你沒試過,你自然沒試過。你想過我,只是我是陸廉貞的女兒,我過去只是一個比你更低賤的乞丐——可你想過沒有,若是你存在於這個境地之下,你可還能活?”靖榕反問道。
而明凌回答的,卻是一陣沉默。
——歸根到底,明凌對靖榕的恨意,只是因爲嫉妒而已,嫉妒對方只是一枚乞丐,卻如此幸運地得到了陸廉貞的收養,垂青,同時,她恨靖榕,卻也恨自己,爲何自己沒有靖榕的“好運”。
可如今一想,靖榕得到的,並非是好運,她所在的,根本就只是一個人間地獄而已。
——可她卻熬過來了。
——若是自己生在這個境地之下,卻不知還能不能活。
聽完靖榕說話的那一瞬間,明凌的心中,是無比的悔恨。
可……
已經容不得她悔恨了……
靖榕將她從地上慢慢揪了起來,看着對方惶恐的臉,她突然笑了——明凌認識靖榕已經很久了,可眼前的靖榕,卻不是她認識的那一個,眼前的這個人,陌生的可怕。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殺我……”她嚇的兩股戰戰,口中含糊,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
外強中乾之人,遇到真的死地,卻比誰都膽小。
“我說過了,你往日所做,我都可不追究,可今日裡,你卻威脅到了我的性命——我不喜歡殺戮,可我卻愛活着……”靖榕拔下明凌腳踝之時的金簪,將那鋒利而又染血的簪子,輕輕抵住了對方的脖子……
那冰涼又寒冷的觸感碰到了自己的脖子的時候,明凌竟是嚇的,一句話也不敢說,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可當靖榕將那金簪高高舉起的時候,明凌的身體,卻突然開始發沉。
明凌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可那一瞬間的猙獰之後,她的臉色,開始變得祥和起來。她閉上了眼睛,歪了歪脖子,彷彿沉睡了一樣,只有那背後緩緩留下來的血,證明了剛剛發生了什麼。
“是你。”靖榕把自己的手鬆開,手上明凌的屍體一下子落地,發出一聲不大的聲音。
而站在明凌背後的,乃是千縷。
——陸廉貞的師妹,千縷。
自陸廉貞失蹤之後,千縷也消失了。靖榕知道,她是爲了去尋找陸廉貞。可今日,她卻回來了,非但回來了,還換了一副模樣,一副裝備。
往日裡,千縷是端莊的,是清雅的,是略帶秀色的,可今日裡,千縷卻是一身黑衣,臉帶黑色面紗,眼上抹着濃重的黑色,眉心一點硃砂痣,是說不出的妖豔迷人。
——全然看不出原來那普通侍女模樣。
——也是她,在靖榕出手之前,將自己手中暗器射向明凌背心。
“我回來了,主子。”雖是換了一副模樣,可千縷的語氣,卻依舊恭順。
“你回來了,千縷,不,殷九鳴。”靖榕這般說道。